吻她时遗嘱生效中

　　金檀市接连几日的暴雨，终于有了片刻停歇。

　　湿漉漉的街道上，霓虹灯的倒影，被拉得很长，扭曲成光怪陆离的形状。

　　市中心，一家会员制的咖啡厅内，南絮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

　　面前的美式咖啡早已冷却，她却一口未动。

　　深灰色羊绒大衣，随意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熨帖的丝质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光滑的锁骨。

　　她望着窗外，侧脸线条在光线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冷清，眼神中带着一丝疲倦。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轻快节奏，却在靠近时，变得略显沉重。

　　南繁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显然这几天过得并不顺畅。

　　他不敢直视南絮的眼睛，手里无聊的摆弄着桌上的糖罐，将那些洁白的小方块推来推去。

　　“姐......你还想交代什么......”

　　他开口，声音低沉，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

　　南絮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南繁被她看得有些坐立不安。

　　“周老那边，联姻的事情，暂时压下去了。”

　　南絮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还有你被偷拍的事，也处理干净了。但影响还在，父亲很不满。”

　　“......对不起。那天是我喝多了，我......”

　　南繁的肩膀微微瑟缩了一下，嘴唇抿得发白，几乎看不见血色。

　　“道歉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南繁。”

　　南絮打断他，声音不高，每个字，精准敲打在南繁紧绷的神经上，“每一次的‘不小心’，都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来弥补。这个道理，我以为你早就懂了。”

　　“那我还能做什么？难道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由你们摆布吗？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你们给我‘选’什么人！那个宋希文又算什么？你强塞给我的道具吗？”

　　南繁抬起头，眼中积压的委屈和愤怒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愤懑：“姐，我不是你的傀儡！我有我自己的人生！我喜欢谁，想和谁在一起，是我自己的事！”

　　“你的人生？”

　　南絮静静地看着他，眼眸里没有波澜，只有洞悉一切的冷漠，仿佛早已看穿他所有无力的反抗。

　　她极轻地重复了一遍，指尖在冰冷的咖啡杯壁上轻轻摩挲，“南繁，我提醒过你不止一次。从你姓南的那一刻起，‘你自己的人生’就是这世上，最奢侈的妄想。父亲的态度，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南繁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那些不堪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书房里震耳欲聋的咆哮，父亲最珍爱的明代青瓷茶杯，被狠狠掼碎在地，飞溅的瓷片，以及父亲，指着自己鼻尖的怒吼。

　　“你这个孽障！喜欢男人？南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不结婚生子，传宗接代，就给我滚出南家！我南延不缺你这么一个儿子！”

　　那毫不掩饰的威胁，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窒息。

　　“他......他真的会......”南繁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会。”

　　南絮的回答斩钉截铁，听不出丝毫犹豫。

　　“外面那个一直很‘懂事’、很‘规矩’的，父亲早就把他，安排进了融通资本的核心层。一旦你失去价值，他会立刻被风风光光地接回来，成为南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你，南繁......”

　　她微微前倾，目光牢牢锁住南繁闪烁的眼睛：“你和你在乎的那个人，将会失去南家所有的庇护。到时候，你们面对的是什么，你应该能想象得到。”

　　南繁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他不是不懂这些豪门，倾轧的戏码，只是内心深处一直逃避，不愿面对。

　　此刻被南絮赤裸裸地撕开，他才真切地感受到，那份灭顶的无助。

　　“所以，与其让父亲，替你找一个门当户对、心思叵测、背后站着另一个庞大势力的联姻对象，处处受制于人，不如接受我的安排。”

　　南絮声音放缓了一些，带着极具说服力的理性，“宋希文，就是我为你挑选的，目前最合适的‘盾牌’。”

　　南繁颓然看向她，眼中充满了强烈的抗拒。

　　“她家世清白简单，背后没有任何盘根错节的势力，像一张白纸，也像一棵无根的浮萍。”

　　南絮的分析，犀利且残酷，“她唯一的依靠就是兆星，也就是我。她欠着南家三千万的巨债，她的前途、她的命运，甚至她母亲的命，都捏在我手里。她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

　　她顿了顿，观察着南繁，逐渐动摇的神色，继续加码：“我会把她调教成一个，最符合南氏‘体面’要求的完美未婚妻形象。她只需要扮演好这个角色，成为你拒绝父亲，其他联姻的挡箭牌，成为证明你‘回归正途’，符合继承人标准的装饰品。你们可以签订协议，婚后互不干涉，各取所需。”

　　南絮的目光紧紧锁住，他眼中最后的挣扎：“南繁，同样是违背你的意愿，你选哪个？是选一个被父亲操控，可能随时反噬你，甚至将你彻底吞噬的豪门千金，还是选一个完全由我掌控，对你没有任何威胁，还能帮你暂时稳住继承人位置的‘工具’人？”

　　南繁沉默了。

　　巨大的挣扎，在他眼中翻腾。

　　他厌恶这种被当作棋子，被操控的感觉，厌恶把另一个无辜的女孩，也拉入这个肮脏的棋局。

　　但他更害怕失去所有，害怕连累眼前这个看似强大，实则同样被困住的姐姐，更害怕连累那个，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那......她呢？”

　　南繁的声音干哑得厉害，带着一丝残余的良心不安，“那个宋希文......她知道这一切吗？她......愿意吗？”

　　“她不需要知道全部。”

　　南絮的语气，带着绝对的掌控，“她只需要知道她该知道的部分，就够了。至于愿意？”

　　她的唇角勾起一个极冷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看透世事的苍凉：“南繁，活在我们这样的地方，你以为有多少选择，是真正源于‘愿意’？就像十年前......”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眼眸深处，闪现出某种沉痛的暗流，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但那瞬间泄露出的痛苦，却真实得令人心颤。

　　南繁被姐姐眼中罕见的情绪波动，所震慑。

　　十年前......是母亲意外去世的年份！

　　他怎么会忘记？

　　那段记忆混乱而痛苦，他只记得家里天翻地覆，记得跟姐姐一起，被匆忙送出国，记得后来姐姐回国，有段时间，几乎疯狂调查着什么，但最终所有动作，都被父亲强行压下了。

　　他隐约听到过，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说母亲的那场车祸......

　　可能并不是单纯的意外？

　　“姐......”他试探着开口，“妈妈......那场车祸......”

　　“母亲是意外车祸身亡。”

　　南絮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拒绝了南繁所有未出口的疑问。

　　“过去的事，没有必要再提。你现在只需要做出选择，南繁。”

　　她重新靠回椅背，迅速恢复了，那副掌控全局的冷漠姿态，仿佛刚才刹那的失态，从未发生。

　　“接受我的计划，暂时稳住你的位置，保护你想保护的人。或者，拒绝，然后等着父亲彻底放弃你，把你和你所珍视的一切，都碾成齑粉。我没有太多时间等你犹豫。”

　　包房里陷入死寂。

　　窗外城市的喧嚣，被厚重的玻璃隔绝，只剩下南繁压抑的呼吸声。

　　他看着姐姐那张，冰冷而完美的侧脸，第一次如此清晰，感受到她身上背负的沉重枷锁。

　　她独自一人，在这吃人的家族里，周旋了多久？她为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又挡下了多少明枪暗箭？

　　无力与愧疚，最终淹没了他。

　　“......好的。姐，我都听你的。”

　　他难受得低下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提线木偶，声音带着化不开的无奈感。

　　南絮看着弟弟身上散发出的绝望气息，眼底深处，那丝疲惫似乎更深了。

　　她端起冰冷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迅速蔓延开来，一路蔓延到心底。

　　这盘棋，她不得不下。

　　为了守住母亲留下的兆星娱乐，为了查清母亲死亡的真相，也为了护住相依为命的弟弟。

　　即使手段不堪，即使满身泥泞，她也必须走下去。

　　“很好。具体怎么做，我会让陈璐通知你。记住，在人前，尤其是父亲面前，演好你的戏。”

　　说完，她放下咖啡杯，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站起身，毫不留恋转身离开。

　　南繁独自坐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

　　阴天的光线，落在他年轻俊朗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阴影。

　　他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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