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潮

　　保安室里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许饶已经低头投入工作，程相宜也没在继续追问，只是心里依旧有些惴惴不安，心里像有虫子在啃食。

　　后面又抓了几个迟到的，两人各自忙活，没有一句交流，直到早读结束的铃声响起，寂静的校园里掀起声浪的海潮，程相宜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许饶取下单子，在执勤人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递给程相宜后径自离开。

　　垂眸看了一眼手里单薄欲飞的纸张，白纸黑字，右下角龙飞凤舞的两个字格外惹眼。

　　程相宜收好交到年级组留底后就回了教室。

　　刚到位置上，就看见林妙允萎靡不振的趴在桌上，两条胳膊明晃晃地伸直，占了前面空位的大半地方。

　　“怎么了？”程相宜抽开椅子坐下，翻出书来预习第一节课要讲的内容。

　　第一节课就是物理，看样子林妙允还是没睡醒，是怕犯困被唐建伟提溜上去写题吧。

　　“好讨厌物理课，”林妙允趴在桌蛄蛹一下，侧身，“你说我怎么就学不会呢？月底的考试怎么办啊！”

　　林妙允发泄完又埋首双臂之人，程相宜可怜的摸了摸她的头，目光意外撞上林妙允摆在桌子上的小台历。

　　眼看考试日期近在眼前，能不紧张吗？

　　程相宜俯身翻过一页，把美好的国庆七天假给她露出来。

　　“好啦，考完试就放假了，别那么难受啊。”

　　“也是。”林妙允迷茫地抬头，抱着那本小台历仔细看着。

　　卡通图案沿边印了一圈，缤纷多彩。林妙允手指划过下面带有“假”字的日期，情绪恢复了点。

　　程相宜看着她，目光错开她的落后几寸，眸底闪过一丝晦暗，很快又变得清明。

　　算了呢，也不是什么大事。

　　也不怪林妙允焦虑，几个日期斜背上一道笔痕，考试确实很突然就到来了。

　　考试前一天，学生们都忙着清空教室里的书籍，摆到走廊上暂存，等到考试结束再收拾回去。

　　程相宜抱着书，放在林妙允书的旁边。刚刚整理好，上课铃便响起，程相宜从后门进去回到了座位。

　　楼道里原本忙碌的身影瞬间清空。

　　林妙允桌子上的笔记本大开，布满密密麻麻的黑字，像一只只蚂蚁。

　　“六大强酸是盐酸、硝酸、硫酸、高氯酸、氢溴酸、氢碘酸。四大强碱……啊啊啊，好难记。”林妙允看着念都觉得拗口易混，瞬间觉得头要炸掉，更别提记那些化学式。

　　程相宜也只能安慰她：“慢慢来吧，这次不会争取下次记住。”

　　“下次要是还记不住呢？”

　　“下下次呗。”

　　“啊啊啊……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抱怨归抱怨，但不能真的不学，林妙允只好忍着头疼继续背知识点。

　　程相宜还有些书堆在桌洞里没搬出去，下课后她往外搬时，不小心听到栏边几个女孩的闲谈。

　　“我刚刚都看见了，书都湿了，听说还丢了几本，年级那边正找人呢。”

　　“谁啊？这么倒霉，是惹到谁了吗？”

　　“谁知道呢。不过我听着好像叫什么……许饶，对！许饶！”

　　啪嗒一声，书本话落掉递，坚硬的书脊磕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旁边几人被吓得跳着后退，立马止了言语。

　　程相宜捡起书合上放好，离开前起身看向几人，“抱歉。”

　　几人机械般地点头，看着程相宜越来越远的背影。

　　“报告。”程相宜一口气跑下楼，直接推开了门，扶住门把手借力喘息片刻。

　　办公室里挤满了人，最里面的男生抱臂陷落在黑色办公椅里，脸色阴沉地看向电脑屏幕。

　　唐建伟手杵在桌上支撑身体站在许饶身侧，看见程相宜如此莽撞，皱眉问了句：“干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程相宜关上门调整了一下后才开口：“唐主任，那边高二老师让我来找一下违纪名单，对一下人。”

　　早上校门口的执勤都是高一学生会在负责，程相宜又是主席，而且眼下有件更重要的事等着他解决，唐建伟没多想，点头允许。

　　程相宜笑着跑过去，拉开抽屉开始找单子。

　　九月八……九月八……
　　心里默念着日期，捻过一张又一张。
　　找到了！

　　程相宜难掩喜悦，抽出单子整理好抽屉后便急忙走了。

　　老师们都围在许饶身边，帮忙查看着监控。可作乱者似乎很熟悉学校监控布局，根本无法通过他的行动轨迹推测出他的班级信息。脸也是挡着的，只留下几个模糊的侧脸和背影。

　　“在看看其他地方的监控，今天非要把这人揪出来不可。”唐建伟声音铿锵有力，誓不罢休。

　　许饶从头到尾一声没吭，目光跟带有碎冰一样，森森地盯着画面，让本就清凉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程相宜到高二楼时已经上课了，走廊里没有人，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靠着单子上的记录，程相宜顺利地找到了班级，并顺着敞开的门看见了熟悉的人。

　　教室里没有老师，讲台上坐着一个女生看自习，下面的学生也都在认真写作业，只有她要找的那个人，昏昏欲睡。

　　程相宜伸手敲了敲门，“学姐，我找一下你们班的王浩同学。”

　　原本安静低头写作业的学生纷纷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她。

　　讲台上的女生瞥了一眼最后排角落里的王浩，有些疑惑：“你找他干什么？”

　　她叫自己学姐，是高一的。
　　如果是本年级的找，她问都不会问直接放人了。

　　“我们高一那边主任有事找他。”怕人不信，程相宜掏出袖标给她看，“我是学生会的，是真有事。”

　　看见十分鲜艳明亮的红布黄字，女生所有的疑虑都被打消，大手一挥放人了。

　　而后面的王浩早就迫不及待，直接冲了出来，跟着程相宜下楼，一路上问个不停。

　　“学妹，你带我去哪儿啊？你们年级主任找我什么事？”

　　程相宜笑笑，故意跟他卖关子：“学长到了就知道，主任看到你一定很高兴。”

　　这她看没撒谎，看见罪魁祸首抓到了，唐建伟能不开心？

　　王浩却是被这话迷惑住了，挠着后脑开始想最近自己做了什么好事被高一主任看见了。

　　“学长请吧。”程相宜侧身让出地方，请王浩先进去。

　　王浩看程相宜恭敬的样子，觉得这小学妹还挺有礼貌。故作正经地叠好衣领，清了清嗓，推门而入。
　　“报告。”

　　唐建伟本来因为找不到人就烦，被接二连三地打扰难免不耐，斜了一眼门口。

　　但看清来人时，他表情愣了一下。

　　他不是高一的学生。

　　此时程相宜从后面挤了进来，干脆利落地关上门，整个人靠在门上，防着什么一样。

　　“主任，人我给你带来了。”

　　“我什么时候让你帮我找人过来了？”

　　唐建伟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自己从没有让她找什么人，倒是她自己主动送了一次单子。

　　王浩已经意识到不对劲，看见了许饶。但已经来不及，他已经被面前这个圆脸，看起来乖顺的女生困在陷阱里。

　　“当然是破坏许同学书的罪魁祸首啊。”程相宜顶着王浩浓厚愤恨的眼神，轻快开口。

　　唐建伟感觉自己眼皮跳了一下，他叹气一声，摁了摁发酸的眼角，“程相宜，虽然我也很想解决这个问题，但说话要讲道理。”

　　“当然可以证明。现在他人就在这儿，根据他的班级倒推监控，肯定能找到可疑之处，”程相宜走近几步，声音温柔却也致命，“那装水的作案工具，现在还在你的桌角上吧。”

　　说完，她后退一步，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王浩简直要气炸，距离不愉快那天过了许久才动手，他以为这事儿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找不到线索许饶只能忍气吞声，没想到让一个小丫头给抓住了。

　　一屋子领导老师，他偏生不能发作，否则程相宜这么嚣张，早就倒地不起了。

　　许饶这时才惊觉程相宜带过来的人眼熟，想起来早就被他遗忘的那次争吵。

　　没想到人这么记仇。

　　唐建伟等人也受到了启发，跟着程相宜的提示去干。果不其然，找到了视频里的水瓶和王浩的翘课证据。

　　“你不是我们高一的，我不能直接处理了，但我会跟郑主任商量。另外，你必须跟我们同学道歉。”

　　王浩低头，咬牙不情不愿地道歉。
　　“对不起。”

　　许饶全程都风轻云淡，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但恰是平静，才能昭示出心底的巨浪翻滚。

　　“嗯。书记得折成钱赔我。”许饶只是点头，说了下解决方案。

　　到底理亏，王浩再怎么不愿也得答应。

　　高二郑主任那边已经通知了，不久就会过来将人带走。

　　唐建伟随便指了个老师让他带着王浩出去等。

　　人都走得差不多，唐建伟看向程相宜，夸奖：“还是你脑子好使，一点劲儿都没费就给人抓出来了。”

　　程相宜也没谦虚，大方地接受了唐建伟的夸赞。
　　“谢谢老师，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嗯，走吧。”

　　程相宜离开后，唐建伟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程相宜看起来温吞内敛，实际却思维缜密。

　　事情解决，许饶也该离开，只是临走前，他特意说了句话。
　　“老师还是看着点人好。他报复心有点强，今天是我，明天可能就是程相宜。”

　　明天可不能是程相宜。
　　程相宜出事，李亚兰非削了他不可。

　　“嗯，这是自然。”

　　得到肯定的回答，许饶也没耗着，离开回到了教室。

　　程相宜因为做了件了不得的事，嘴角就没下来过。

　　林妙允见她跟见鬼了一样。

　　“程相宜，你干什么了？”

　　她连外号都不叫了，直接喊了大名。

　　程相宜弯着眼看向她，“秘密。”

　　“程相宜！你现在都有秘密瞒着我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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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时和平常一样等在楼门口，两人碰面后就准备直接走，没想到刚出门就碰上了许饶。

　　人都争相往外走，程相宜他俩不能站着挡路，往边上挪了挪，看着台阶下的许饶。

　　即使差着三级台阶，许饶看两人也不需要明显抬头。

　　“你今天帮了我，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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