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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伤
翌日,课间的铃声刚响,林昭宁就被温婉拽着往教学楼外跑,风掀起两人校服裙摆,像两只慌慌张张的白蝴蝶
“再慢点薯片就被初三那帮人抢光了!”
温婉的帆布鞋踩过水洼,溅起的泥点沾在裤脚,却半点没影响她冲锋的势头。
超市里挤满了穿蓝白校服的学生,冰柜嗡嗡作响,货架间弥漫着辣条和巧克力混合的甜辣气。
林昭宁刚踮脚够到最上层的海苔,就被温婉塞了一捧草莓味软糖
“这个新出的,昨天我看见张雅舒吃了!”
收银台前的队伍像条蠕动的蛇,林昭宁数着篮子里的零食,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哐当”一声。
有人把可乐罐踢到了货架腿上。她下意识回头,撞进一双吊儿郎当的眼睛里。
那男生染着半截黄毛,校服外套敞着怀,露出里面印着骷髅头的T恤。他身边还跟着两个男生,正用胳膊肘互相撞着,眼神黏在林昭宁脸上。
“喂,高中部的?”
泉市一中分高中和初中部,超市在初中部的门口,一般课间超市里大多都是高中部的。黄毛男生往前凑了半步,林昭宁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不由自主往温婉身边靠了靠。
温婉攥紧了购物篮,扫了几人一眼
“我们要结账了。”
“结什么账啊,”黄毛嗤笑一声,伸手就要去碰林昭宁手里的草莓软糖,
“小爷请客怎么样?我叫宋阳,记住了?”
林昭宁猛地往后缩手,软糖袋子“刺啦”裂开个小口,粉色糖粒滚落在地。她盯着地上的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没好气的看了宋阳一眼
“让让。”眼神仿佛看垃圾一样。
宋阳心里一燥,忽然伸手想去撩她额前的碎发。林昭宁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眼神里多了更多厌恶
“不想被通报批评,你就动我一下试试”
宋阳的手僵在半空,随即低低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嘲弄
“通报?你觉得我像是会怕被通报的人?”他俯身捡起一颗滚到脚边的软糖,对着光看了看,突然往林昭宁脚边一扔,
“老子最烦你这种眼神了”
队伍前面有人回头张望,宋阳的同伴拽了他一把,三人勾肩搭背地晃出超市,玻璃门被他们甩得“砰砰”响。
林昭宁捡起地上散落的软糖,递给收银姐姐。
收银姐姐把零食扫进袋子里,压低声音说
“那几个经常来晃悠,你们别理他们,现在初中生都这么横了么?”
走出超市时,冷风卷着落叶扑在脸上,温婉挎在她胳膊上,嘴里小声嘟囔着
“一中什么时候风气这么差了?染黄毛都不管?”
说着两人往教学楼的方向快步走,路过操场铁丝网时,林昭宁瞥见宋阳正靠在墙根抽烟,目光穿过密密麻麻的网格,直直地钉在她背上。
林昭宁只是加快了走路的步伐,她不想被这些小混混缠上。
刚踏进教室,温婉就像被按了快进键的播放器,书包还没来得及塞进桌肚,就拽着陈康乐的胳膊往他座位那儿拖,
“陈康乐,你认识宋阳不?就那个染着黄毛的!刚才在超市,他敢调戏昭昭!”
她说话时表情夸张,似是有些愤怒。
陈康乐正在作业本上不知道画着什么,闻言笔尖一顿,他皱着眉想了几秒,指尖在桌沿敲了敲
“宋阳?是不是初三班那个?我知道他。”
“对对对,就是他!”温婉连忙点头,语气里带着点“果然你也听说过”的印证感。
“那家伙啊,”陈康乐撇撇嘴,往周围扫了眼,压低声音,
“听说他爸是搞建材生意的,贼有钱,去年还给学校捐了栋新的实验楼呢。就因为这,学校里好多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天天在校园里横冲直撞的,谁都不放在眼里,豪横得很。”
温婉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手指无意识绞着校服衣角,忽然愤愤不平地啧了两声
“怪不得呢!我说他怎么那么嚣张,原来是有靠山。真是万恶的资本,把学校风气都带坏了,就这样也没人管管?”
她说话时,陈安正趴在斜前方的桌子上,半边脸埋在臂弯里,看上去像是在睡觉。但搭在桌沿的手指轻轻动了动,显然把几人的对话听了个真切,只是始终没抬头。
温婉念叨完,又猛地想起什么,赶紧转过身,对着还在整理书本的林昭宁叮嘱
“昭昭,咱们以后可得躲着他们点!你看他那伙人的样子,一看就不像善茬,别硬碰硬知道吗?”
林昭宁刚把语文课本摊开,闻言抬起头,对着温婉安抚地笑了笑,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没事的。现在是法制社会,他们还能怎么样?”
话虽这么说,她垂眸翻书的手指却顿了顿,书页边缘被捏出一道浅浅的折痕。
刚才宋阳那道黏在她身上的目光,像根细刺,扎得人心里不太舒服。
下午放学,姐妹俩挽着手刚走到学校门口的香樟树下。温婉刚才跑回教室拿忘带的历史练习册,临走时扒着她的胳膊晃了晃
“就五分钟!等我啊!”
林昭宁点点头,站在树下,踢着脚下的落叶。
她把校服拉链往上拉了拉。教学楼里空荡荡的,只有走廊尽头的公告栏还亮着灯,她数着香樟树干上的节疤,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还没等她回头,胳膊就被人猛地攥住了。力道大得像铁钳,林昭宁踉跄着被拽向旁边的小巷,嘴里的“你是谁”还没喊完,就被另一只手捂住了嘴。
鼻腔里瞬间灌满了劣质烟草和汗味混合的气息,是宋阳。
“别出声。”宋阳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带着恶意的笑,
“上午不是挺横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小巷里阴暗潮湿,堆着废弃的拖把和扫帚。林昭宁的后背撞到斑驳的墙壁,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宋阳松开手,退开半步,身后的两个男生立刻堵在了巷口,像两尊没表情的石像。
“跑啊,怎么不跑了?”
宋阳歪着头看她,染成黄毛的额发垂下来,遮住半只眼睛,
“你们这种好学生是不是都瞧不起我?”
林昭宁攥紧了书包带,声音冷的如寒风
“让开。”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努力挺直了背。
宋阳嗤笑一声,突然伸手去扯她的书包。
书包带勒得肩膀生疼,林昭宁死死拽着不肯放。帆布包上的小熊挂件被扯得晃来晃去,像是在无声地尖叫。
“放开!”她猛地抬脚去踹,却被宋阳轻易躲开。
“脾气还挺烈。”宋阳抓住她的手腕,往墙上按。林昭宁的手背撞在粗糙的水泥上,疼得眼泪差点涌出来。
他的手指冰凉,带着烟味的气息扑在她脸上,
“跟小爷我去后街玩玩,保证比待在这破学校有意思。”
巷口传来同伴的哄笑,林昭宁的心跳得像要炸开,视线扫过巷口。
那里能看见教学楼二楼的栏杆,刚才温婉跑上去时,白色的校服裙摆还闪了一下。她想喊温婉,可温婉来了也抵不过这几个少年的力量,她咬了咬嘴唇
“抓贼啊!”
宋阳的脸色沉了沉,另一只手再次捂住她的嘴。这次力道更重,林昭宁觉得颧骨都在发麻,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
他的指甲刮过她的脸颊,雪白的脸上瞬间出现一道划痕,往外渗着血。
“吵死了。”宋阳的眼神冷下来,往她身后的墙推了一把,
“再喊一声试试?”
林昭宁的后腰撞在石墙上,疼得浑身发僵。她看着宋阳凑近的脸,黄毛下的眼睛里全是戏谑,像在逗弄一只无路可逃的猎物。
绝望像潮水一样漫上来,她的指甲在宋阳的手背上狠狠掐下去,却只换来他更用力的钳制。
“松手。”
突然响起的声音不高,却像块冰砸进滚烫的油锅里。宋阳猛地回头,林昭宁趁机挣脱他的手,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陈安站在巷口,校服穿得整整齐齐,拉链拉到顶,露出一截干净的白衬衫领口。他手里还捏着本物理练习册,指腹在封面上轻轻摩挲着,眼神却冷得像结了冰,直直地落在宋阳身上。
“你谁啊?”宋阳的同伴往前迈了一步,梗着脖子喊,
“想多管闲事?”
陈安没理他,目光始终没离开宋阳,声音平稳得没起伏
“我让你松手。”
宋阳上下打量他几眼,忽然笑了
“怎么,想英雄救美?”语气里却满是不屑,
“我劝你别掺和,不然连你一起收拾。”
陈安没说话,只是往前挪了半步。他个子不算特别高,但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竟莫名让人觉得有压迫感。
宋阳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针尖,往左右一递,那两个跟班立刻心领神会。左边那个染着绿毛的率先嗷嗷叫着冲上来,砂锅大的拳头攥得死紧,带着股蛮劲直往陈安脸上抡。
他显然没把陈安放在眼里,拳头带起的风都刮到了陈安的鼻尖。
陈安却像脚下装了滑轮,身子微微一侧,肩膀看似随意地往旁边一沉,那拳头就擦着他的耳根砸了空,绿毛因为用力太猛,差点自己栽个趔趄。
还没等他稳住身形,陈安已经转过身,右手攥住他挥空的手腕,左手闪电般按住他的肘关节,只轻轻一拧,绿毛就疼得“哎哟”一声弯下腰,像只被捏住翅膀的蚂蚱。
另一个瘦高个见状,抬脚就往陈安膝盖上踹。陈安头也没回,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右腿屈膝,脚背绷直,快、准、狠地踹在瘦高个的小腿骨上。
“咔”的一声闷响混着惨叫炸开,瘦高个像被抽了筋的木偶,抱着腿连连后退,疼得额头瞬间冒了汗,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
绿毛还在挣扎,陈安松开手,顺势往他后颈推了一把。绿毛重心不稳,踉跄着撞在墙上,捂着胳膊疼得龇牙咧嘴,看陈安的眼神里多了层惊恐。
宋阳脸上的嚣张瞬间僵住,他看着两个跟班一个靠墙哼哼,一个瘫在地上哀嚎,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
刚才陈安动手时甚至没皱一下眉,动作干净得像在解一道简单的数学题,那种冷静里藏着的狠劲,比咋咋呼呼的叫骂更让人发怵。
陈安拍了拍校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抬眼看向宋阳,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还要继续吗?”
宋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刚才撂下的狠话还卡在喉咙里。他知道自己那两下子根本不够看,再耗下去只会更丢人。
“你给我等着!”他撂下这句没底气的话,看都没看地上的跟班,转身就往巷口跑,跑的时候还差点被自己的裤脚绊倒,背影仓皇得像只被追打的野狗。
绿毛见状,也顾不上疼了,一瘸一拐地跟上去,路过瘦高个时还拽了他一把。两人跌跌撞撞地追着宋阳的背影跑远,巷口的风卷着他们的骂骂咧咧,很快就散得没了踪影。
陈安站在原地,指尖在刚才拧过人的地方轻轻搓了搓,仿佛还残留着布料的触感。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林昭宁身上时,那层冷硬已经褪去,只剩下淡淡的关切。
林昭宁呆呆的看着她,他平时总是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要么做题要么睡觉,偶尔逗一逗她,她从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
算不上愤怒,更像是一种克制到极致的冰冷。
巷子里的风忽然停了,只剩下林昭宁压抑不住的、带着颤音的呼吸声,像漏了气的风箱。
陈安转过身,目光落在她左边脸颊上。
刚才被宋阳指甲刮过的地方,渗着细细的血珠,混着没擦干的泪痕,红得刺眼。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戾气,快得像错觉。
“没事吧?”他开口,声音比刚才对峙时柔和了些,却还是紧绷着,像被拉到临界点的弦。
林昭宁摇摇头,又猛地点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这才低头打量自己
校服外套的拉链被扯得歪歪扭扭,一边肩膀滑到了胳膊肘,露出里面皱巴巴的白T恤;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的,正顺着下巴
往下淌,滴在脏污的校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陈安看着她这副模样,手指在身侧蜷了蜷,像是有些无措。他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指尖终于勾出一包包装完好的纸巾,是那种带着淡淡薄荷味的,边角还挺括地翘着。他把纸巾递过去,指尖微微收拢。
“擦擦。”
林昭宁伸手去接,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的指腹,冰凉的触感让她瑟缩了一下
她低着头,用纸巾胡乱抹着眼泪,却把脸颊的血痕蹭得更明显。陈安忽然抬手指了指她的左脸,指尖悬在半空没敢碰,声音轻得像叹息
“流血了。”
林昭宁的动作顿住,指尖颤巍巍地抚上伤口,纸巾擦过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她“嘶”地抽了口冷气,眼眶又热了。
“谢谢你。”她终于挤出声音,浓重的鼻音裹着哭腔
陈安“嗯”了一声,尾音拖得有些长,忽然偏过头问
“怎么谢?”
林昭宁愣住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往巷口看了一眼,转身就往外走。校服的后襟被风掀起个角,露出里面干净的白衬衫,背影在斜斜的阳光下拉得很长,脊梁挺得笔直。
陈安去药店买了碘伏和创口贴,林昭宁还蹲在原地,似乎是在缓刚才受到的惊吓。他蹲下身,把碘伏棉棒一折,碘伏液瞬间浸满整个棉棒,他轻轻擦在她脸上的伤口上,
林昭宁“嘶”了一声,只觉得他力度更轻了。他撕开创口贴贴在伤疤上。
“注意点,别碰到水。”
林昭宁“嗯”了一声,接过剩下的创口贴。她正犹豫着想怎么答谢,就听少年语气平淡地接了句
“温婉来了。”
林昭宁抬头,果然看见巷口晃出个熟悉的身影。温婉拎着历史练习册,书包带子斜挎在肩上,跑得头发都飞起来了,远远看见她就扯开嗓子喊
“昭昭!你没事吧?”
跑到近前看清林昭宁脸上的伤,温婉的声音戛然而止,眼圈迅速红了,急得声音发颤:
“是不是宋阳那帮人弄的?”
“没事啦。”林昭宁拉住她要往外冲的胳膊,吸了吸鼻子,往陈安那边偏了偏头,声音还有点哑,
“呃……是陈安救了我。”
温婉这才注意到旁边站着的陈安,愣了一下,刚才光顾着看林昭宁,竟没发现他。她看着陈安校服上沾着的灰,又想起刚才巷口隐约听见的争执声。
陈安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眉峰还蹙着,像是不太舒服。随后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他说
“欠我一个人情。”
“不,是两个。”
林昭宁望着他的背影,手里还攥着那包创口贴,薄荷的清凉气息混着淡淡的血腥味钻进鼻腔。她突然一阵后怕
如果陈安没出现,宋阳会不会真的把她拖到后街?那些关于校外混混的可怕传闻,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脸上的伤口还在隐隐发烫,可心里那片被恐惧淹没的地方,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撬开了条缝,悄悄透进一点光,暖融融的。
往家走的路上,温婉嘴里就没停过,一会儿骂宋阳“黄毛怪胎没教养”,一会儿咒那两个跟班“走路摔断腿”,最后又气鼓鼓地捶了下自己的腿
“都怪陈康乐!非要去打球,不然我们三个一起走,哪会出这种事!还好陈安及时出现了,没想到这么能打……”
她一边骂,一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林昭宁的头,指尖轻轻拂过她乱掉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林昭宁被她摸得笑了,往她手心蹭了蹭,像只撒娇的猫
“真没事啦,你看,血都止住了。”她抬手碰了碰脸颊,伤口还在疼,可心里那点后怕,不知怎么就被一种暖意盖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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