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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旧梦6
慕容洵和归云向来是要守岁等到大年初一天亮的。后半夜的时候两人见屋里没了动静,以为柳祀遥熬不住先去睡觉了,也没再进去打扰她,转而去了她那间偏房,谈天说地聊了一宿。
可第二日清晨,他们在门外叫了三四次也没见柳祀遥回应。
“你不回话我可进去了!”慕容洵以为她毒性发作又晕过去了,情急之下也顾不了那么多,大步迈上台阶,推门而入。
他本来已经准备好抱起她冲出去找大夫,却发现她正枕着交叠的手臂,趴在桌上酣睡。在不远处倒着的,正是昨夜席上她的那只杯子,只不过里面的屠苏酒早已被喝光了。
慕容洵又气又好笑,屈指叩了叩桌面。只见睡梦中的那人皱了皱眉,将臂弯里的脸埋得更深。
他改了主意,存心想要逗她玩玩,于是伸出手,指尖在她脸上轻轻一刮,然后提高了声音喊她的名字:“柳祀遥!”
柳祀遥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伸了个懒腰。待她看清眼前之人后,顿时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我我我……我是不是睡过头了?”
“小遥遥,你酒品不太行啊。昨晚喝多了硬把我扯进屋抱着不放,你说你该当何罪?”慕容洵一脸坏笑地盯着她。
“我就……我就喝了你给我倒的那一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弱不可闻了。
慕容洵寻思着自己和归云两个人喝了快一坛都没醉,她一杯屠苏酒就能醉成这样,也真是够厉害的。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走进里屋在箱子内翻找了片刻,抱着一堆衣服走了出来。
“呐,大过年的,穿件新的吧。你先试试,我去让人给你做碗醒酒汤。”
柳祀遥回了自己屋内,将衣服铺开一看,是件领口带着白狐毛的天青色斗篷,和一套儒裙,裙裾层层叠叠染着深浅不一的蓝,从裙角的靛青渐变至腰间的云水蓝,银丝腰带上还吊着一块羊脂玉佩。论颜色,和自己被他从水里救起来时穿的那件差不多,但要论质量,这件定然是无可比拟的。
她还没从宿醉的眩晕感中缓过来,迷迷糊糊地换了新衣,爬在桌旁等着慕容洵回来。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慕容洵看到柳祀遥换回女装的样子后还是愣了一下。他唤她起来,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最后将醒酒汤放在桌上,匆匆离开了。
柳祀遥喝完汤后又昏昏沉沉睡了一觉,酒醒了以后才终于发现这衣裳不太对——要是这么穿出去,自己女子的身份可就人尽皆知了。
好在院子里没什么人,她匆匆跑到了慕容洵那里,想找他问个清楚,却扑了个空。
归云见她这副打扮,也吃了一惊,而后恍然大悟地笑了:“他跟王爷出去办事了,现在不在。我说他最近一直神神秘秘的干什么,原来是在准备给你的新衣服呢。”
“他早就准备送我这套衣服了?”
“那可不,毕竟是过年,我们有的你也得有。”
柳祀遥无奈扶额道:“确实该谢谢他,但他送也该送件男装吧,这衣服我平时在府里哪敢穿?”
归云闻言愣了一下,而后神秘地笑了起来:“这就得等阿洵回来你亲自问问了,万一他不想再藏着你,打算直接昭告天下呢。”
“我看他就是大过年的不让我顺心,故意刁难我。”她没好气地说。
这府上还真就同时出了两块木头。望着柳祀遥离开的背影,归云感叹道。
慕容洵直到夜里才回来,柳祀遥早已歇息,自然是没能来找他麻烦。
归云接了他脱下递来的外袍,关心地问:“怎么现在才回来,出事了?”
“占据云中的那个裴钧死了,他家几个儿子为了争权正闹的不可开交,我爹想趁机把云中打下来。”他开门见山地说。
“日子定了吗?”
“初五,我师父领兵走。”
慕容洵口中的师父,便是平日里教他们习武的陆虞书,也是慕容殊手下最得力的一员大将。
他想了想,放低了声音,趴在归云耳边道:“你这几日想办法去弄两套盔甲,还有军中士兵所带的腰牌。”
“咱们也要跟着去?”归云吓了一跳,“王爷知道吗?”
“告诉他干什么,咱俩偷偷混进军队里,路上就算被发现,师父也不能再赶咱们走了。我爹不是总嫌我不成器么,这次我到要让他好好开开眼。”
归云跟自家世子一样,都是闲不住的人。虽说两人没什么实战经验,但一想到能去打仗,还是不免有些兴奋,于是便应了下来。
他忽然想到了柳祀遥:“那小柳怎么办?”
“不能带她,太危险了。我明日跟她聊聊,让她先回原来的住处呆一段时间,等咱们回来再去找她。”慕容洵看向窗外她住处的方向,“不早了,先睡吧。”
大年初四的清晨,柳祀遥早起练剑,却没看见慕容洵和归云的身影。等到回来的时候,她听到两人在屋里兴高采烈地聊着什么。
“你们俩神神秘秘地干什么呢?”她拍拍手上的土,又在衣服上蹭了几下,而后推门而入,好奇地凑了过去。
慕容洵听到脚步声,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连忙起身挡住她的视线,掩护着归云将手里的东西塞进了桌上的木盒里。
他挑眉:“惊喜,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你上次送我的衣服也是惊喜吗?”柳祀遥气得装模作样要去打他。
“你说那个啊,我是想着你平时闲着没事出门自己转转也挺好,就给你做了套衣服。”他笑着躲开她挥起的拳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穿蓝色好看了,你说对吧乌龟。”
归云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柳祀遥转过身去,不想再看他:“我就算自己一个人行动,穿着女装从你家大门走出去也不合适吧。”
“谁说是让你在这穿了,我给你放几个月假让你回家,工钱照样开。”
说是工钱,其实自打柳祀遥来了燕王府之后也没做过什么,反倒是因为被下毒的事情,一直让慕容洵每天照顾着。
他说这话本来也是一片好心,结果柳祀遥却不领他的情,“唰”地把脸沉了下来:“怎么,你想赶我走?”
“我不是那个意思!”见自己的好意被误解,慕容洵也有些急了。
柳祀遥自然是不甘示弱:“那你让我回去干什么?”
“让你回去你就回去,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我就不走!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我这是好心劝你,你居然还不领情。那要不你把我杀了算了。”
眼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要吵起来,归云隔在他们中间,及时制止了这场闹剧。
他对柳祀遥说:“小柳,阿洵他不是要赶你走,只是因为我们俩有些事情,要离开一段时间,怕你一个人在府里无聊,就让你回家先住着。毕竟还是在王府外面更自由,过两天就是上元节了,你出去散散心,看看灯不是也挺好的吗?”
“你们俩有什么事?”她仍不肯罢休地问。
归云挠挠头:“这个我确实不能说,不过你也别太担心,用不了多久我俩就会回来找你的。”
“对对对,我真不是嫌弃你。”慕容洵跟着说。
柳祀遥最终妥协了:“那好吧,我什么时候动身?”
慕容洵想了想:“明日吧,你今晚早点休息,明早我派人给你把东西都搬过去。”
她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这一晚,柳祀遥应慕容洵的要求,早早地回房歇下了。归云也像个没事人一样,睡的十分安稳。而慕容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有合眼。他思前想后,最终还是爬起来坐到案前,点燃烛火,提笔给父亲留了一封信。
后半夜的时候,他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摇醒归云:“乌龟,快醒醒,准备走了。”
两人从床下翻出盔甲套上,又拿了仿制的腰牌,悄悄地推开了门,借着天上那一丝微弱的月光,正打算从侧门逃跑,却见一个人影正站在院子里等着他们。
是柳祀遥。
“小遥遥?”慕容洵有些诧异,“你怎么没睡?”
柳祀遥早就猜到他们一定有什么大事瞒着自己,再加上今晚慕容洵一直催她早些睡,越发激起了她的疑心,所以她一直偷偷地在院子里等着。
而现在,只看两人的装束,柳祀遥就已明白了所有。她虽不知他们到底要去哪里,但战场上刀剑无眼,此去定然是凶多吉少。
“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慕容洵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有些心虚地说:“怕你担心,没想到还是被你察觉了。”
“那……你们会平安回来的,对吧。”柳祀遥的声音开始变得颤抖。
归云怕惹她伤心,赶紧答应道:“放心吧,我们一定活着回来见你。等春天桃花开的时候,咱们酿坛桃花酒喝。”
其实柳祀遥还有好多话想对他们俩说,但张口时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我们得走了。夜里冷,你快回屋去吧,”慕容洵拍拍柳祀遥的肩,柔声道,“等打赢了仗回来的时候,我肯定骑着马第一个冲进幽州城来找你。”
离开的时候,慕容洵还想回头再看她一眼,但转念一狠心,拉起归云的手走了。
他太想要一个机会了,他想证明自己父王口中不成器的废物,不是只会成天享乐、坐享其成的燕王世子。等他回来的那日,定要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哪怕运气太差真的死了,至少也能捞个好名声。
此战,若一去不返,便一去不返。
柳祀遥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目送着慕容洵和归云从墙角处的小门出了府。她没有再等天亮,简单收拾了些东西,便趁着夜色,沿着两人走时的路,悄悄离开了这里。
她带走了他送给自己的新衣和宝剑,却在临走前,将那枚玉扳指留在了他放在桌上的信封旁。她还记着那日归云在灼锦楼告诉她的事情,这东西是慕容家的定情信物。
有些话,其实也没必要说太明白。
以自己的身份,暂时还配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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