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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奔东西
林若雪在谢明辉和顾霆钧的掩护下逃脱,顾霆钧和谢明辉被带去警察局。
警察局的灯光惨白,照在顾霆钧脸上。他坐在审讯室里,白衬衫被撕破了,却依旧坐得笔直。对面的警察知道他是顾厅长的儿子,语气客气却带着压力:"顾少爷,说吧,谁是领头的?"
顾霆钧没说话,只是看着桌上的台灯。宋警官强调到,“这次游行由共产党参与,已经惊动
南京那边了,你爹都会被你牵连。快老实交代,大家都好。 ”
灯光太亮,晃得他想起林若雪阁楼里的油灯,昏黄却温暖。可他漠视地王者望着审讯室的角落,嘴巴都不张开。
不一会,有人敲门进来,贴到宋警官耳边说了些什么。
"你父亲已经在外面等了。"警察换了副语气。就这样,顾霆钧被带回了顾府。
门被推开时,顾霆钧看见父亲铁青的脸,母亲红肿的眼睛。他站起身,没等父亲开口,先低声道:"父亲、母亲,我刚出门透口气,被蜂拥而至的人群推搡着去了政府门口"。
装作一副委屈的样子,“真的与我无关。”
回家的车里,一路死寂。母亲的抽泣声像根针,扎得人心里发慌。父亲直到下车才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南京政府来电了,说这事影响极坏。你,收拾东西,下周去英国。"
顾霆钧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知道了。"
他被禁足的第三天,谢明辉托人送来张纸条,上面是林若雪的字迹:"听说你要走,勿念。游行虽败,火种不灭。另:怀表暂存我处,待你归来奉还。"
顾霆钧捏着纸条,指尖微微颤抖。他忽然想起那天在阁楼,林若雪把怀表系在手腕上时说:"这表走得准,像你这个人。"原来她早就看出,他看似温顺的外表下,藏着不肯动摇的坚持。
仁心堂的药香里,林若雪气喘吁吁地回到了谢府。
经过这几天的折腾,谢明辉总算被放回了家。谢崇贤正给远在美国的二儿子写信。"明辉性子烈,留在武汉迟早出事,"他对着信纸叹气,"你把他接过去吧,换个环境,或许能安分些。
仁心堂的药香混着冬日的寒气,在青石板上结了层薄霜。林若雪掀开门帘时,棉褂子上还沾着码头的风尘,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她刚从警察局接谢明辉回来,那小子不肯低头,被关了整整七天,出来时脖子上还留着警棍的红痕。
“回来了。”谢崇贤的声音从账房传来,他正对着信纸发呆,狼毫笔悬在半空,墨滴在“明辉”二字上晕开个黑团。案几上堆着刚抓的药材,当归和熟地的味道钻进林若雪的鼻腔,那是谢崇贤特意给谢明辉备的“安神汤”。
林若雪刚要回话,就听见后院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谢夫人的声音像淬了冰:“若冰!你看看你这好妹妹!把明辉带成什么样了?再这么折腾,迟早要把谢家的脸面都丢尽!”
林若雪站在门槛边,默不作声,这个家里,除了谢明辉,又何必更别人理论呢。
谢夫人猛地转过身,珠翠碰撞的脆响刺破药香,“若不是你天天撺掇,他会去凑那些学生的热闹?我看你就是个丧门星,克死了爹娘还不够,还要来祸害我们谢家!”
林若冰从厨房跑出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粉,慌忙拉住婆婆的胳膊:“妈,您消消气,若雪年纪小不懂事,我替她给您赔罪。”她的声音发颤,眼角飞快地瞟向林若雪,那眼神里的恳求像根细针,扎得林若雪心口发疼。
晚饭时,谢明辉扒着碗里的糙米饭,脖子上的红痕在油灯下格外显眼。“若雪,别理我妈的话。”他往她碗里夹了块咸菜。
“闭嘴!”谢崇贤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竹筷在粗瓷碗边弹了弹,“还嫌不够丢人?我已经给你二哥写信了,让他接你去美国,明天就收拾东西!”
谢明辉手里的碗“哐当”掉在地上,糙米撒了一地:“我不去!要去你们去!”他瞪着父亲。
林若雪默默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指尖被划破了也没察觉。她忽然想起明轩哥临走时的样子,穿着笔挺的西装,手里攥着本英文版《医学伦理学》,说“等我回来,就带你去看自由女神像”。那时她还小,只当是句玩笑,此刻却觉得那尊铜像是世上最亮的星。
夜里,林若冰悄悄摸到妹妹的房间。油灯下,她给林若雪包扎手指,双手已变得粗红。“若雪,听姐一句劝。”她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像团棉花,“去美国吧,我想办法跟明轩说。”
林若雪的睫毛颤了颤:“姐,我也不想去,在国内我还能为国家做点什么”
“明轩哥对你的心,你当真看不出来?”林若冰的声音发涩,“小时候他总把美国带回来的糖偷偷塞给你,你生病时,他隔三差五地来看你。他只是性子闷,心里比谁都热。”她握住妹妹的手,掌心冰凉,“你在谢家的日子有多难,姐都看在眼里。去了美国,有明轩哥护着,你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林若雪望着窗棂上的冰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她想起明轩哥温吞的笑,想起他说“美国的女子也能当医生”,想起沈云舟书房里的《飘》——斯嘉丽不就是在陌生的土地上,把日子重新过起来的吗?
“可谢夫人……”
“有爹做主呢。”林若冰打断她,眼里闪过丝决绝,“爹最疼明轩哥,只要明轩哥点头,妈拦不住。”
冬至前的雪下得格外大,仁心堂的青瓦上积了层白。谢明轩推开家门时,呢子大衣上还沾着雪粒。他比三年前高了些,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看见林若雪的瞬间,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恢复了温和:“若雪,长大了。”
林若雪攥着衣角,忽然想起小时候总爱揪他的眼镜玩,他从不生气,只是笑着说“等你长大了,哥送你副水晶的”。此刻她却觉得,两人之间隔着的,不止是三年的光阴。
谢崇贤把三个年轻人叫到书房,炭火盆里的火星噼啪作响。“明轩,”他往儿子手里塞了杯热茶,“爹想让你带明辉和若雪去美国,读书也好,学手艺也好,总之离开武汉这个是非地。”
谢明轩的目光落在林若雪冻得发红的鼻尖上,喉结动了动:“我原本就打算带明辉走,若雪……”
“我想去。”林若雪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枚钉子敲进木板,“我想读医,像明轩哥一样。”
谢明轩的眼睛猛地亮了,像被点燃的炭火。
“不行!”谢夫人的声音从门外闯进来,她没戴抹额,头发乱蓬蓬的,“明轩是要做大事的人,你去了想祸害他么?若雪要去可以,得立个字据,这辈子不许妄想做谢家的媳妇!”
谢崇贤猛地拍了下桌子:“够了!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他转向谢明轩,语气缓和了些,“字据就不必了,若雪是个好姑娘,明轩你……”
“我明白。”谢明轩打断父亲,目光落在林若雪身上,带着种她读不懂的温和,“去美国是读书,别的事,以后再说。”
林若雪忽然觉得,这就够了。自由的土地,崭新的课本,还有个懂她的人在身边——至于将来会怎样,就像斯嘉丽说的,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出发那天,码头的风卷着雪沫子。谢明辉背着帆布包,嘴里还在嘟囔“我才不是怕了那些警察”,却在看见林若雪手里的英文课本时,偷偷红了眼眶。谢明轩提着行李箱,给林若雪围上条驼色围巾:“纽约比武汉冷,别冻着。”
林若雪望着码头上送别的人群,谢崇贤站在最前面,背比去年更驼了;谢夫人躲在柱子后,看不清表情;林若冰正偷偷抹眼泪,怀里抱着刚满周岁的小侄女。
汽笛鸣响时,谢明轩忽然递给林若雪个小盒子。打开一看,是副水晶眼镜,镜片透亮得像结冰的湖面。“小时候答应你的。”他的耳根红了红,“读书时用。”
林若雪把眼镜盒攥在手里,忽然觉得,这趟远行,不是逃离,是奔向。就像长江总要汇入大海,那些被压抑的种子,到了合适的土壤里,总会长出自己的模样。
船开远时,她回头望了眼武汉的方向。龟山和汉阳钢厂烟囱的轮廓在雪雾里若隐若现,仁心堂的药香似乎还飘在风里。但她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翻开了新的一页——页脚印着自由的风,页眉写着未说出口的期待。
顾府的晚宴上,顾霆钧穿着崭新的西装,正在和即将同行的留学生道别。他依旧沉默,偶尔点头微笑,高大的身影在水晶灯下像座优雅的冰雕。没人知道,他贴身的口袋里,藏着半片红袖章——那是从游行现场捡的,上面还沾着武汉的尘土。
出发去码头的前夜,顾霆钧站在窗前,望着昙华林的方向。远处的阁楼里,隐约有微光闪烁,像颗倔强的星子。他知道,林若雪一定还在那里,策划着下一次行动,像株永远向阳的野草。
他对着夜空轻声说:"等我回来。"声音很轻,却带着穿越重洋的力量。怀表不在身边,但他心里的时钟,已经开始为重逢倒计时。
窗外的蝉鸣渐歇,武汉的夏夜开始透出凉意。有些离别,不是结束,是为了更坚定的重逢。就像租界的铁栅栏,看似坚固,终有被拆除的那天。而他们这些散落的星火,终将在某天,燃成燎原的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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