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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梦
江朝施法催动引妖铃,引妖铃顿时叮铃作响,三人循着声音的方向,御剑而起,那有若似无的唱戏声逐渐清晰。
“应该就是这里了。”秋风瑟瑟,一轮明月高悬晴空,树影凄凄,三人在一处华贵奢侈的院子外落下。
果然走到了贾公子贾永怀的院外,女声期期艾艾地唱着情歌,仿佛催促着众人快快进入院中,好戏已经开场。
“非是奴假慈悲,
“我与你雪案萤窗,伴读了多时节,
“我与你设誓盟心,发下了洪誓……”
宴席时贾夫人说过因怕贾永怀伤到自己,派来了许多侍从随侍左右,可此时院中空无一人,主房两侧的耳房也静悄悄的。
季望:“为何院中无人守夜。”
“有古怪,再等等。”江朝拦住抬脚就要往院子里走的季望。
院中的房门紧闭,主房中烛火通明,越是靠近院子就越是将唱词听得清楚。只是这哪是什么情歌,这分明就是怨曲,戏词句句泣泪,对曲中的薄情郎加以最恶毒的诅咒都不甘心。
忽然,两个人影被跳跃的烛火映在窗纸上,看上去似是一男一女,情绪激昂的唱词响起,人影随着曲中唱词而动。
“恨漫漫苍天无际,
“怀郎呀——
“我誓死后必作厉鬼,活捉你负心人!
“活捉你负心人!!
“活捉你负——心——人——!!!”
唱词进行到高潮部分,窗上的游动的人影突然暴起,高高举起一把匕首猛得刺向另一道影子,随后气绝自刎,两道影子应声倒地,戏曲声随之戛然而止。
季望一看情况紧急,想也不想就上前打开门,却发现房内烛火通明,空无一人,连那印在窗纸的人影也一同消失不见,季望摸了摸脑袋,不解地回过身。
就在此时,江朝握着剑,带着磅礴的灵力飞身上前,举起剑劈向季望,一道细小的裂痕从他的头顶裂开。
“江道友......你这是做什么。”他的口部还在僵硬地一张一合,裂缝不断蔓延,脸从中间裂成两半,直至整个破碎开来。
“哗啦——”
“季望”刚刚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一堆木头碎片。
霎时间,地面剧烈震颤,万物色彩褪尽,周围的贾府房屋扭曲变形,天空不断向下坠落。
江朝感觉一切都向她挤压而来,像被谁用力揉捻进一张纸团似地,无论如何也喘不上气。
“嗬——嗬——”
江朝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着,微凉的空气灌进她的喉咙,额头的碎发被冷汗浸湿。
转动视线环顾四周,眼前竟还是那个黑洞洞的客房,她刚想越下房梁,却发现身体被无数几近透明的白丝紧紧缠住。
是梦中梦!原来第一个梦境中始终如影随形的窒息感,就是这时刻等待绞杀猎物的白丝带来的。
白色丝线几乎把江朝整个人捆在房梁上,并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增加,若是她再晚一刻醒来,这丝线怕是就要缠上她的脖颈。
奇怪的是这丝线没有什么韧性,江朝稍微挣扎了一下就有几根新长出来的断裂落地。
刚刚在梦中那邪祟明明有机会将她绞杀,可为什么直到她打破梦境也未动手。
想困住她的梦有很多,可为什么偏偏是选中的是她小时候的和爹娘相处的片段。
难道是为了调动她的情绪?
那这就说得通了,它想要激起她心中最隐秘的情绪,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地在梦境中沉沦,再借丝线将她绞杀。
看来这丝线只起到一个辅助的效果,若是猎物没有陷入梦境,这丝线很难将其缓慢绞杀。
“糟了,师弟!”
身体失衡,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江朝调转灵力,踏空翻转,衣袍翻飞间已稳稳落地,破门而出,唯留一地残丝。
.
“沙沙沙——沙沙沙——”
细小的木屑像雪花一样落下,一只梳着垂鬓的小巧木偶被人不断用砂纸打磨着。
不一会,被锉刀刻过的粗糙不平的表面变得光滑圆润。
“怀郎,你在做什么呀?”一个相貌艳丽的女子打着哈欠从贾永怀肩后探出头来,桌上被惊动的烛火摇晃着发出温暖的光,在两人脸上跳跃闪动着。
女子发髻上垂落的鬓发落下扫在他的侧脸,他轻轻捻起一缕,放在手心揉捻。
“月娘,你看这像不像你?”
他将还染着他手心的温度的木偶扫干净,放入桐月手中。
“像,真像啊。”桐月惊奇地抚摸着人偶,人偶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眼眸间不动声色却自生风情,眼波流转似有话要说一般。
“这木偶送你。”贾永怀温柔地注视着对木偶爱不释手的桐月,笑着说。
桐月咯咯地笑出声,俯身在他的脸上轻啄了一下:“多谢怀郎。”
…………
贾永怀缓慢地睁开眼,从书案上坐直起身,扫开脸边垂落的乱发,神情漠然地注视着前方。
“怀郎,你醒啦?”手中握着的木偶忽然颤动了一下,发出温柔的声音。
“嗯……”贾永怀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轻轻将木偶放在桌边,又拿起手边摊开的书。
“怀郎,已是丑时,你该歇息了。”耳边拂过一阵风,似乎还带来了一句叹息。
“又犯癔症了……”贾永怀自嘲地笑了笑。
自月娘消失后,好似总能听到她在同他说话,可月娘只留下一个他送的木偶就离开了。
啊……近来记性越发不好了,月娘已经走了,他找到她时她连手指都丢了几只。
贾永怀抓了抓乱发,推开桌边已经冷掉的饭菜,捡起滚落到脚边的笔,将刚刚被他小憩时弄皱的画纸摊平,又细细描绘起记忆中那张巧笑倩兮的脸。
木偶静默地立在桌边注视着他,唇边笑容一如往昔。
遥望远处,摆满了一个个容貌美艳,行坐卧立各不相同的木偶。
.
“师弟!师弟!醒醒!”江朝三两下斩断温羽化身上的丝线,有些丝线已经缠上他的胸膛,快要缠上他的脖颈。
可他却仍双眼紧闭,无知无觉,无论江朝怎么唤都毫无反应。
温羽华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额头上满是冷汗,眉头紧锁,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湖山畔,湖山畔,云蒸霞焕。雕栏外,雕栏外,红翻翠騈……”
夜色浓郁,府中寂静一片,唯有若有似无的唱戏声,女声凄清婉转,男声低沉明亮,让人一听就忍不住要陷进去。
梦里梦外这一幕似乎重叠。
真正将人困在梦境不得逃脱的是这戏曲声!
“闭耳塞听,灵台通幽。”江朝抬手对给自己和温羽华施了个闭耳通幽诀。
可他仍然没有苏醒的迹象。不仅如此,那些透明丝线没一会便又生长出来,一圈一圈缠上他的身体。
江朝暗道不妙,刚刚调动灵力的时候就发现,贾府中似乎有一种奇怪的阵法,在不断地在吸收江朝识海中的灵力。
虽然她本来就无时无刻不在外泄灵力,早已习惯,但识海中灵力流失得要比平时快上一倍不止,周围空气中的灵气也十分滞涩,难以运转。
看来就算是无法将他们在梦中绞杀,也能直接耗死他们。
想来之前接下贾府悬赏之后再无音讯的人十有八九要拜这邪阵所赐。
江朝迅速把也季望搬过来,将两人的穴位封住,暂时减缓灵力的流失。
温羽华和季望定然不好受,时间紧迫,得快点让他们醒过来。
如今唯有一个解决之法,就是进入他们的梦境,将其唤醒。
她曾听师父讲过入梦之术,贸然进入他人梦境,不管是对于梦境的主人还是入梦之人来说都是一件十分危险之事。
入梦之人无法控制自己会在他人梦中变成什么样子,若是在梦中死亡,则肉身也会跟着死亡。
对于梦境的主人来说,梦中的一切都是符合他潜意识逻辑的事物,若是入梦人做出什么违背逻辑的事情,梦境主人无法承受,就算最终被唤醒,轻则灵台受损,重则痴傻呆滞,灵台近毁。
就是不知这入梦之法是否适用于这种梦境,只是现在也别无他法,唯有一试。
江朝迅速在温羽华身边找到一处空位盘腿坐下,闭上眼起势掐诀,口中默念道:“守神观内,灵台空明。虚室生白,入彼幽境。”
双手十指交错展开,如莲花绽放,对着温羽华缓缓向前推。
.
似乎成功了?
江朝睁开眼,周围寂静一片,眼前雾气迷蒙,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看不清方向。
江朝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心中一阵庆幸。
还好还好,还是人,没变成什么奇怪的东西。
忽然一阵微风从远处吹来,将四周的雾气吹散,耳边响起一阵刀剑金鸣之声,周身景象也渐渐清晰起来。
江朝这才看清自己身处何处。
这是一条似乎看不见尽头的走廊,四周昏暗一片,左右两边是一排排紧闭的石门,抬头向上看,顶部幽深看不见尽头,只有几簇摇摇晃晃悬在空中的灵火照亮走廊。
四周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空气潮湿闷热,两边的石墙水珠凝结,一道道水痕蜿蜒流下,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刀剑激烈碰撞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江朝循着声音加快脚步往前走。
最后在一扇最高大的石门前停下,石门前光滑一片,没有多余的装饰物,应是用口令开启。
无法强行破开石门进入,若是做出违背逻辑的事,或许会令师弟灵台受损。
注:本章中出现的戏词分别出自《情探》《牡丹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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