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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台词老师姓柳,据说是A市表演艺术学院有名的客座教授,估计剧组是花了大价钱把人给请来的。
剧组找了个房间。布置得像国子监一样,一人一个桌子,老师坐在前面。
与奚晚一起上课的还有其他小演员,男女主不在。
台词老师先行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柳湖。有人说这里有份赚钱的活,我就来了。”
柳湖穿着一身嫩绿色的旗袍,声音婉转动听,语气幽默地说道。
她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在其中一人身上停顿了几秒,之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奚晚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在与柳湖快要眼神教会时,他率先移开视线。
简单介绍完各自的姓名后,柳湖就开始了她的授课。
她深入浅出,将理论知识讲得十分透彻。
奚晚聚精会神,听得认真。他手撑着额头,还时不时在备忘录里记上要点信息。
“好了,我说再多也没用,得看你们自己吸收了多少,我出一道题,你们来试试。”
柳湖坐姿优雅,喝了一口茶,说道。
“就你们两个,演一对情侣。男生发现女生一直瞒着他和另外一个男生搞暧昧,两人吵了一架。”
她合上盖子,随手一指,指到了奚晚和剧里的女二。
女二罗殷,饰演的是当朝长公主,与王爷从小青梅竹马,没有老套得喜欢上男主,而是喜欢男主的护卫。
罗殷个子小小的,但是却长得一张御姐脸,表情看上去有些严肃。
奚晚收回视线,对着罗殷说道:“那就来吧。”
短短几分钟表演结束了,没有对过词,没有彩排,丝毫不知道对面递过来的是什么逻辑,这现场小考的难度挺大的。
空气中还残留着刚刚激烈争吵的回音。柳湖拍了拍手,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奚晚的身上。
“奚晚,刚才这段不错!”她的声音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情绪层次,台词的重音停顿,尤其最后那个转身时声音里的颤抖,细节抓得非常精准。”
几乎是话音刚落下,奚晚就像是被烫了一下,他揪着自己的裤缝。
原本沉浸在戏里的愤怒一下子抽离,他专注得盯着自己的鞋头,好缓解这种当众被点名的羞耻感。
“但是你们两个都有一个问题。”柳湖轻飘飘的一句话又把奚晚的心给提起来了,“你们台词里的愤怒,不是靠提高音量吼上去的。你们试试看,把那股气压下去,压在胸口,让你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从牙齿里挤压出来的。”
柳湖耐心地为他们纠正。
奚晚受益匪浅。
结束今天的课程之后,其他演员陆陆续续地离开,奚晚走在最后一个,等着木木来接他。
奚晚乖乖地站在屋檐下,等待的过程中,他注意到有人停在他旁边。
他往旁边让了让,空出一段距离,然后继续看着前方,他不是那种会自来熟和人打招呼的性格,而且强行聊天的话,很容易把天聊死。
“你为什么会选择入这行?”一旁的人却发问了。
奚晚转头,回看柳湖,眼神交会的一瞬,先一步转移,盯着她后脑上的簪子。
他为什么要当演员吗?这让他想起了那个炎热的夏天。
十八岁的那年,宋情璐把他送到乡下外婆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他被宋情璐抛下了。
这其实也没什么,他已经习惯了被抛弃。
因为宋情璐没有给钱,他不得不到处打工做兼职。
巧的是,那年夏天有个剧组来乡里拍戏找群演,又因为他外形条件好,导演给了他一个镜头。他演的是被日军残酷屠杀之下,被父母的尸体掩盖的孩子,那天他借着角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奚晚拿着现结的工资,深深地看了一眼导演的监视器,自此演员的梦想就在他心里扎根。
长久压抑的情绪得到了宣泄,使得奚晚终于能从前十八年缓口气,可心理状态并没有得到好转。
在大二的时候,他确诊了回避型依恋人格。具体表现为在亲密关系中回避情感依赖,压抑情感需求,保持独立来防御可能造成的伤害。
心理医生建议他经常接触人群,于是他一脚就踏进了这个圈子。
心中纵有千万种思绪,但开口的时候,就化作了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大概是因为热爱吧。”
脱口而出的话让柳湖不禁侧目看向旁边这个身形瘦削的青年。
她将鬓角吹起的发丝掖好,笑着说了句:“我能感受到,那请你保持你的热爱,一直走下去吧。别怕。”
不远处庭院里的湖水轻轻地荡起了涟漪,一圈圈的波纹漾开。
奚晚回过头,轻声说了句,我会的。
“奚晚,走吧,我带你去做妆造。”木木从远处跑来,朝着他挥手。
奚晚向前走了半步,又停住,转身向柳湖挥手道别。
柳湖看着青年远去的背影,嘴里嘟囔道:“好了,得给明松发个消息,不然该着急了。”
*
化妆间里人挤人,好几个演员共用一个化妆间,化妆品凌乱地铺满整张桌子。
奚晚被化妆师按在镜子前,任由对方摆布。
一旁的罗殷对着他挤眉弄眼,和她御姐的长相有些违和。
“你好白,怎么保养的?用的什么护肤品?你用几号的粉底液啊?”
罗殷头不能动,因为在盘发,只能僵直了脖子,看着镜子里的奚晚发问。
奚晚趁着空隙说话:“我不是很清楚,你可以问问化妆老师。”
化妆老师就像个无情的拍打机器,二人对话间已经将黑一号粉底液拍服帖了。
罗殷不肯放弃和奚晚搭讪:“我觉得你好厉害,居然得到了柳湖老师的夸奖,你知道她在学校上课的时候有多严格吗?”
她是科班出生,在学校里早就领会了柳湖的威力。
奚晚向来不会应付这种热情的人,只能嗯了一声不说话。
在罗殷叽叽喳喳的声音中,奚晚的妆造做好了。
镜子里出现了一个梳着高马尾,皮肤呈小麦色的青年。
造型师将他前额的头发全部都向后梳拢,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几缕发丝刻意地被拉出来,垂在颊边,增添了几分落拓不羁。
服装是粗布的深青色短打,腰间束着宽厚的皮质束腰,勾勒出他过于清瘦的腰身。
化妆师看了他两眼,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用棉签蘸了一点深色的唇膏,压在了他过于红润的嘴唇上,营造出在寨子里摸爬滚打的形象。
奚晚眼睫轻微颤动了一下,视线落在了镜子上,没说话。
正好准备好了,场务老师通报:“卫十三、姜鹤一组就位。”
*
片场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奚晚在等候区看剧本,他站得很边。
头顶上方,一组用来打顶光的巨大桁架灯正由灯光组人员调整角度。
谁也没有注意到,固定其中一盏大灯的一个卡扣因为反复使用和频繁移动,已然产生了细微的裂痕。
“咔哒——”
紧接着,是金属断裂的刺耳摩擦声和工作人员惊慌失措的叫喊:“小心!灯!!”
奚晚下意识地抬头。
只见一个巨大的灯头,上面缠绕着乱七八糟的电线,直接朝着他砸下来,晃眼的白炽灯光线照射他的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
全凭着一股直觉和常年练舞形成的条件反射,他扔下手里的剧本,身体就着紧贴墙的姿势,以一种近乎扭曲的柔韧和极快的速度,猛地躲向了后方器械箱与墙壁形成的狭窄缝隙里。
几乎在同一瞬间,外面“轰”的一声巨响。金属和玻璃猛烈撞击地面,碎片四溅,鼻尖萦绕着一股焦糊味。
整个片场瞬间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几秒后人群就像是一滴水滴入了油锅——炸开了。
“奚晚!奚晚!”
“快!叫医务组!”
工作人员惊慌失措地围上来。
奚晚脊背紧贴着墙壁,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急促地呼吸,脸色发白,但是眼神却异常清醒,紧紧地盯着那盏砸得稀烂的灯。
木木大惊失色地跑来,着急地喊:“奚晚,奚晚!”
奚晚这才从角落里站起身,拍了拍戏服上沾到的灰。
这时,他才感觉到左手小臂外侧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低头一看,一道划痕正渗血。
“没事,”奚晚按住快要哭得木木,语气中带有一些劫后余生的微哑,“只是划了一下。”
剧组的医务人员立刻提着药箱跑过来为他包扎消毒。
何锦程收到消息,慌不择路地跑来查看奚晚的伤口。
奚晚反而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他却快要急哭了。
第一天开机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导演范泰心惊肉跳地赶紧放了奚晚,让他回家好好休息。
奚晚只能被遣送回家。
保姆车上,木木捧着他的手臂,眼泪汪汪:“怎么这么巧,你走到那边的时候就掉下来了?我就应该紧紧地跟在你后面的,痛不痛啊?”
木木看上去像是要帮奚晚把眼泪流光。
何锦程看着二人,面色沉重,苦中作乐说道:“你和云总真是一对苦命鸳鸯,马骁说他今天也受伤了。”
云明松也受伤了吗?他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了?为什么会受伤?
奚晚的情绪似乎比自己受伤还要激动,他很想问清楚。
何锦程安抚他:“他没事,医生帮他包扎了。”
听到这句话,奚晚才放下心来,他感受着狂跳的心脏。
应该是刚刚被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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