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地基的家

　　竹林隐蔽。

　　大概是起雾了，竹叶缝隙中竟然看不到路口的车辆、行人。李曼衍坐在阳台的秋千椅上莫名紧张，头顶上的铁链吱呀呀的响着，心烦意乱。

　　在看不到的身后，啪嗒、啪嗒……是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越来越近。

　　李曼衍瞬间紧闭双眼，假寐。但有些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

　　施元谦走到阳台木雕扶手，稍作停留，便开口问道：“你去过书房了，是吗？”

　　一个哈欠，李曼衍像是才睡醒。“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想要转换话题，“总管说你去汉阁了，还以为会忙到晚上呢。呵呵呵……”干笑到喉咙都渴了。

　　显然他没有要这样随便结束话题。

　　“刚刚有人看到你那个从你家带回来的仆人一直在书房外面逗留。”语气决绝，他说着竟然有力气捏碎了手中的珠串。

　　这时，李曼衍才迟迟清楚了她在这间屋子里没有一点的隐私。她的心凉了半截，昨晚的那些话也是他故意让她听见的。从宫里来到这里才是真的成了“孤岛”。

　　“小姐，您要的红茶和点心已经备好。”周玉凡出现的时间很巧合，手中也确实端着餐盘。

　　李曼衍点点头，自认为这次打断足够结束话题，她有些腿软强撑想要离开，却被推回秋千椅上，“以后在家里有关太子妃一切的起居全权交给鸣柳总管。”

　　随即，他走向卧室，“下去！”对周玉凡发话。

　　话音落地的瞬间。

　　门外进来两个黑衣警卫，全然不顾周玉凡的地反抗，准备架走他。

　　“等等！”

　　李曼衍发话，两位警卫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停下动作面面相觑。

　　她转过身，面向施元谦抬手直指他，“既然你都知道我去了书房，就该知道你现在的生活是谁给你的？”

　　谁料到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人跟前，抬起两只手将她扔到床边，后脑勺撞在木头上晕晕乎乎，她只能看到阴沉脸色的施元谦，冷笑着说：“那就好好看看你创造的世界是谁掌权！桌上从来没有你的位子，即便在你许愿出来的社会规则里也不过拿着妻子的身份才能说话。把他拖下去打断腿！”

　　在这一刻，李曼衍明白了一个事实。

　　都说生活是艺术创作的来源，但艺术也在无时无刻不改变着生活。

　　她逃不出去这个该死的无意识中的嗲妻文学加重了这个社会性别的责任。

　　“不可以！”

　　卧室里从怒音回荡直到静悄悄，只用了一秒钟。

　　拖鞋摩擦地毯的声音打破宁静。

　　施元谦在阳台站定看见李曼衍躺在秋千椅上。

　　十月的风已经带有凉意，却吹不散因噩梦留在额头的汗珠。头顶吊着秋千的麻绳不安地抖动，她的呼吸保持着匀称轻缓。

　　阴影遮挡光源，眼皮猩红陷入黑暗。

　　眉中心皱出深深浅浅的沟壑。

　　似乎是深陷噩梦无法自拔，施元谦便抬手扶稳秋千。因为这猛的一震，她从睡梦中惊醒。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呼吸，她的眼睫毛紧张地颤动了几下，暴露了还在装睡的假动作。

　　忽，听到一声爽朗的笑声。

　　李曼衍就知道自己装不下去了，缓慢下滑身子。拉出安全范围后才敢睁开眼睛。“回来怎么没有人通报一声？”她悻悻的想要离开，却被叫住。

　　脑子里划过刚刚做的噩梦画面，让恐惧席卷大脑，身体发僵，“还有什么事吗？”声带被痰卡壳。

　　“明天我们要去参加华芳剧院的剪彩活动。一会儿吃了午饭后，你去试衣，看要不要再改改尺寸之类的。”

　　没有如想象中的事件发展，这让李曼衍有点猝不及防。

　　“好，知道了，你回来就为了说这件事吗？”虽然害怕，但是她还是想试探一下他知不知道她去过书房，“这种小事发个……我们好像还没有加联系方式，要……加吗？”

　　尴尬是在不熟装熟的阶段最容易出现的一种氛围，比两个陌生人还容易导致的情绪。

　　“那就加一个吧。”

　　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双方地拉扯。“娘娘，您要的红茶和点心已经在院子里备好了。”周玉凡按照两个人刚刚的约定的两句问话之后计划时间点出现解围。

　　“不用了，帮忙收了吧，我直接去吃午饭。”李曼衍转身对他眨了眨眼释放过关的暗号。

　　“是。那午后茶点要准备一份一样的吗？”

　　“不用，下午我要出门。”

　　周玉凡瞟了一眼阳台附近站着的人，欲言又止，惋惜地退下。

　　午饭是李曼衍自己一个人吃的。施元谦刚刚去找她说完话就去了书房泡着，不过，他还是明面上卖了个面子解释了理由，说是他在汉阁吃过了。

　　不错，起码餐桌上总要有人吃饭没有压力。

　　顺便李曼衍需要时间平复刚才白日做噩梦的后怕。梦中的施元谦只是在梦中的恐惧形成的人吗？还是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次日，天公不作美，出门遇上下小雨。

　　剪彩仪式就从室外安排在了室内，还好当初设计师把大厅的面积最大化，足够容纳几十家媒体在场进行采访工作。

　　“这么小的华芳剧院，皇太子和太子妃还特意来剪彩，是为什么？”记者们问起问题来都像是有个坑在等人跳。

　　确实这京剧院的规模很小，而且还是私人的产业，按理来说是请不到这么大的人物来开业的。

　　媒体的鼻子灵敏得很。

　　通常是嗅到了什么味道才会问一些暧昧的问题。

　　昨天不少平台报道说是其他省份的本地报社都来了不少，看起来像是已经掌握了什么证据一样。

　　李曼衍学着以前看的电视剧里的模样装出夫妻甜蜜的笑容挽着丈夫的手臂，笑说：“我想艺术殿堂并没有大小之分。毕竟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这间华芳剧院里的舞者中有不少是我毕业院校的师生，能力都很优秀，我和殿下也都很期待今天的演出。”

　　话里话外，尽量将夫妻两人绑定，花边新闻才不会影响皇室形象，她可不想再去奉仙殿闭关了。

　　大概是没得到想要的答案，记者们并没有停止直指施元谦的问题，“殿下，你在大学读书期间和这个剧院的首席林南英女士关系格外得近。您是因为她才给这间剧院投资的吗？她的首席也是因为您的关系才获得的吗？”

　　李曼衍眼睛微微睁大了眼眶，笑容凝固了几秒。

　　天呐！

　　她怎么能忘记这一茬？

　　场面一度只有相机快门落下的咔嚓声。

　　“我和她只是同窗关系。”

　　似乎耳边有时钟滴答声响起。

　　就……没了吗？

　　李曼衍侧头回看身边名义上的丈夫，面上还要装作一副泰然自若的舒展自己已经僵硬的面部肌肉。

　　算了，人生还得靠自己。

　　“是这样。您说的南英，也是我认识的一位学姐，你们的情报网没有查到吗？她私下还教过我跳舞呢。今天的剪彩起初也是我提议来捧场的。”

　　记者的问题已经收入录音笔，无法阻止。

　　把所有的视线对准一个“管”不住丈夫的妻子，对她的指责是掩盖一段单相思最好的话题。

　　这样做李曼衍当然知道对自己不公平，但也总比拉下一个无辜的林南英好。

　　毕竟，对女人的恶意只用一个可以揣测的苗头就足够给后续添油加醋了。

　　要是在以前没有阶级的世界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平反，可在这个世界……李曼衍不知道该拿什么去洗清不存在的脏污。

　　“你不该要和我道歉吗？”李曼衍轻声问。

　　两人坐在第一排座位，周围明明全是空位，但都没有人来坐。

　　“你答的很好啊。”

　　施元谦的态度让李曼衍反感想要呕吐，刚压下去的火气又上了头，却又不想浪费力气和他吵。

　　就一年时间而已。

　　忍忍吧……

　　灯光熄灭，整个场地陷入黑暗。

　　舞台幕布被缓缓拉开，光线在柔雾中变成似出现了滤镜的效果。音乐渐渐起，舞者出现，纱裙在舞台关下轻柔的舞动。随着鼓点偏重，舞者散开后礼服上熠熠生辉的就是林南英。

　　八音盒上的精灵活了吗？

　　李曼衍这么想着，看得入迷。

　　芭蕾舞，她没有了解过，甚至是头一回看线下。美术专业出身的她却看的尤为起劲。

　　林南英，她太美了！

　　最大化张开的肢体动作，流畅的肌肉线条，修长的四肢与脖颈……一切都是她画过人体写真最好的模特。葬送了漫画家的梦想，但热爱却依旧因为这样的画面而重燃蓬勃的跳动。

　　所以被再次关在奉仙殿时，她开始变得忙碌。

　　她已经不再纠结是因为在丈夫开口前先发言，还是比丈夫多说了几个字……这些荒唐的理由被惩戒而感到难过。

　　甚至于她用祭拜的蜡烛融出的液体在地板上作画。

　　以至于当夜间来临，门被推开的时候，她来不及处理地面凝固的蜡滴，差点把殿给烧了。

　　“皇后娘娘！”

　　突然出现的人，李曼衍震惊了片刻。

　　她赶紧看向外面。在确定没有工作人员跟着后，才松了一口气。对于瞿淑良这个人，李曼衍对她的印象不差。或许是因为上次的扇风；或许是永远和蔼的态度；又或许是生病半生的身体……

　　“我想你需要这些。”

　　瞿淑良从身后拿出速写本和柳木碳条，交到对方手里就匆匆离开。

　　不，不行。

　　一年不行，太久了。

　　李曼衍在看着瞿淑良微驼的背影突然想要回到从前的世界。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