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叙

　　第二天一早，夏知遥背着新书包走进教室时，晨光刚好透过窗户落在课桌上，照得她眼底亮闪闪的，整个人透着股清爽的朝气。

　　姜霓已经坐在座位上了，只是脑袋埋得很低，课本立起来挡着脸，手里不知在翻着什么，嘴角还偷偷抿着笑。

　　夏知遥刚放下书包，就瞥见她课本后面露出的粉色书角——是本言情小说。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想提醒她老师快来了，就见班主任抱着教案走了进来。

　　姜霓丝毫没察觉，手指还在飞快地翻页，看得入了迷。

　　班主任径直走到她桌前，双手背在身后，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一秒，两秒……足足过了两分钟，周围的同学都屏住了呼吸，夏知遥憋不住，肩膀微微耸动着，想笑又不敢。

　　“姜霓！”

　　班主任突然提高了音量，姜霓吓得手一抖，小说“啪”地掉在地上，封面上的男女主角搂在一起的画面格外显眼。

　　“上课时间看这种东西！”班主任的脸色铁青，指着门口，“出去站着！”

　　姜霓脸都白了，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不是我的！是夏知遥的！”

　　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夏知遥身上。

　　她愣了一下，随即平静地站起身，捡起地上的小说，对班主任说：“老师，是我的书。”

　　“你们俩一起出去！”班主任气得发抖，“上课不专心，还学会互相包庇了！”

　　夏知遥没再解释，拿着那本小说走出教室。

　　姜霓咬了咬唇，也磨磨蹭蹭地跟了出去。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远处传来的早读声。

　　姜霓转过身，盯着夏知遥，眼神里又急又气，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狠劲，仿佛在说“要死就一起死”。

　　夏知遥被她这副样子逗笑了，轻轻踢了踢她的鞋跟：“还看吗？再看这节课就站完了。”

　　姜霓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心里明明有点愧疚，嘴上却偏要硬气。

　　走廊尽头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拉开了教室门。

　　夏知遥下意识抬头望去，就见（1）班门口也站了个人，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背挺得笔直，即使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也透着股清冷挺拔的气质。

　　她刚想碰碰姜霓提醒，转头就发现身边的人直勾勾地盯着那边，连呼吸都放轻了，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晕——显然早就认出来了。

　　姜霓紧张地抬手理了理头发，又悄悄拽了拽衣角，刚才跟夏知遥较劲的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手足无措的局促。

　　夏知遥看着她这副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前后反差也太大了。

　　而另一边的周叙，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目光，微微侧过头。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视线淡淡扫过姜霓，最后落在夏知遥身上，停顿了两秒，又转了回去。

　　他想起刚才在教室里，陈淮舟非要拉着他玩五子棋，输了又耍赖，被巡视的老师抓个正着，还没等他辩解，陈淮舟就指着他喊“是周叙先动的手”，一副“要死一起死”的模样。

　　想到这里，周叙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像错觉。

　　走廊里依旧安静，晨光从窗户斜斜照进来。

　　下课铃一响，班主任就把夏知遥和姜霓叫进了办公室。

　　“上课看闲书，还互相推卸责任，像什么样子？”班主任把那本言情小说拍在桌上，语气严肃，“尤其是你，夏知遥，看着挺文静，怎么也带这种书来学校？”

　　夏知遥低着头没说话，姜霓在旁边攥紧了手指，脸涨得通红，想道歉又拉不下脸。

　　班主任训了足足七分钟，最后把小说收进抽屉：“这本书我暂时替你们保管，期末表现好了再还。”

　　两人低着头走出办公室，刚到走廊，姜霓的眼泪就掉了下来：“那本书……那是我蹲到凌晨在网上抢的作者亲签版啊！”

　　她越说越委屈，声音都带了哭腔：“全校估计就那一本，现在被没收了……”

　　夏知遥看着她掉眼泪的样子，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等期末我们表现好点，再跟老师要回来。”

　　“可是……”姜霓吸着鼻子，心疼得不行，“万一老师给弄丢了怎么办？”

　　两人回到教室时，（1）班门口的周叙已经不在了。

　　听说他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没两分钟就回来了，大概是成绩好，老师没多苛责，只让他下次注意。

　　姜霓趴在桌子上，脸埋在胳膊里，肩膀一抽一抽的，连上课铃响了都没反应。

　　那本亲签小说是她攒了好久的零花钱买的，现在就这么被没收，心里像被剜了块肉似的疼。

　　夏知遥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默默从书包里掏出颗草莓软糖，放在她桌上。

　　姜霓捏着那颗糖，眼泪掉得更凶了。

　　晚自习的铃声刚响过，夏知遥从厕所回来，路过班主任办公室时，发现门虚掩着，里面亮着灯。

　　她本想直接回教室，眼角余光却瞥见了办公室里的景象——里面空无一人，只有靠窗边的办公桌前坐着个男生。

　　他戴着白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睫毛很长，眼神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亮。

　　他身姿挺拔，即使坐着也能看出个子很高，正低头专注地批改着桌上的卷子，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轻轻飘出来。

　　夏知遥的脚步顿住了。

　　她的目光落在班主任的办公桌上，那本粉色封面的言情小说正静静躺在一堆教案上——大概是老师刚才没来得及锁进抽屉。

　　姜霓下午哭了整整两节课，念叨着那本亲签版多难得，那委屈的样子让夏知遥心里一直有点不落忍。

　　现在书就在眼前，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要不要趁没人，偷偷拿回去？

　　可刚升起这个想法，她又立刻皱起了眉。

　　这样不好吧？毕竟是被老师没收的东西，偷偷拿走算偷吧？而且办公室里还有人，被看到就麻烦了。

　　她站在门口犹豫了半天，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校服袖口。

　　看了看紧闭的教室门，又看了看那本小说，姜霓哭红的眼睛仿佛就在眼前晃。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听到动静，那个男生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疑惑，也没有不耐烦，像是在等她开口。

　　夏知遥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脸颊微微发烫，指了指班主任桌上的小说，声音放得很轻：“那个……同学，你能帮我把那本书拿过来吗？”

　　她没指望对方会答应，甚至做好了被拒绝或者被问东问西的准备。

　　毕竟陌生人突然让帮忙拿老师桌上的东西，实在有点奇怪。

　　可没想到，男生听完后，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本书，然后站起身，走过去拿起小说，转身递给了她。

　　整个过程没说一句话，动作却很干脆。

　　夏知遥愣了一下，连忙伸手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冰凉的触感让她像触电般缩回手。

　　她看着手里失而复得的小说，心里松了口气，脸上不由自主地绽开一个浅浅的笑：“谢谢你啊。”

　　她完全没认出这就是周叙。

　　昏暗的灯光，遮住大半张脸的口罩，还有这安静听话的样子，和白天那个清冷疏离的少年判若两人。

　　在她眼里，这只是个碰巧在办公室帮忙批卷子的陌生同学。

　　周叙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口罩下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依旧没说话，只是转身坐回了原来的位置，重新拿起笔，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夏知遥抱着书，心里又庆幸又有点心虚。

　　她快速说了句“麻烦你了”，就赶紧退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

　　直到回到教室坐下，她的心跳还没完全平复。

　　低头看着怀里的小说，手指摩挲着封面，心里乱糟糟的——既为帮姜霓拿回书而松了口气，又为刚才的行为感到一丝不安，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好像刚才那个男生的眼神，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周叙握着笔的手指顿了顿，目光落在摊开的试卷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方才夏知遥接过书时指尖的温热触感，仿佛还残留在他冰凉的指腹上。

　　还有她转身时那个浅浅的笑，像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他忍不住想起那本书的封面——粉色的底，印着几个花哨的字：《哄我一秒钟》。

　　她居然喜欢看这种书。

　　周叙微微蹙了下眉，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在他的印象里，夏知遥总是安安静静的，说话轻声细语，连走路都带着种沉稳的气质，实在不像会看这类言情小说的人。

　　他自己是从来不碰这些的。

　　从小到大，课本和习题就是他世界的主旋律，偶尔被陈淮舟拉着玩两把游戏，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更别说这种被老师归为“闲书”的小说了。

　　在他看来，这些东西虚无缥缈，远不如解出一道数学难题来得实在。

　　可不知怎么，一想到夏知遥抱着那本书时眼里的光，还有那句带着笑意的“谢谢你”，他心里那点对“闲书”的排斥，竟悄悄淡了些。

　　他低头继续批改试卷，笔尖划过纸张的力度却不自觉放轻了，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夏知遥回到教室，把书往姜霓桌上一放，动作轻得像怕碰坏了它。

　　姜霓正趴在桌上对着习题发呆，余光瞥见那抹熟悉的粉色，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这……这不是我的书吗？！”

　　她一把将书抱进怀里，指尖抚过封面上的亲签，声音都在发颤：“知知！你怎么拿到的？！你是去跟老师求了情吗？还是……”

　　夏知遥怕她声张，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说：“别那么大声。我刚才路过办公室，看到书放在桌上，就拿回来了。”

　　她没提那个戴口罩的男生，一来觉得没必要，二来心里那点“偷偷拿书”的心虚还没散去，怕说多了露馅。

　　姜霓却没追问细节，光顾着激动了。

　　她把书紧紧抱在怀里，眼眶又红了，这次却是喜极而泣：“知知，你真是我的再生父母！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它了……”

　　她翻到扉页，看着作者那行潇洒的签名，眼泪掉得更凶了，却一边哭一边笑：“太好了太好了，居然真的拿回来了……我就知道你最靠谱了！”

　　她激动地抓着夏知遥的胳膊晃来晃去，差点把桌上的笔都扫到地上。

　　周围的同学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投来好奇的目光，姜霓赶紧收敛了些，却还是忍不住把书小心翼翼地放进桌肚，又塞了好几本练习册挡着，生怕被老师发现。

　　夏知遥看着她这副宝贝得不行的样子，心里那点不安也淡了些，嘴角弯了弯：“好了，赶紧做题吧，别被老师看到了。”

　　“嗯嗯！”姜霓重重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往桌肚瞥了两眼，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

　　夏知遥转过头，看向窗外。

　　晚自习的灯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一片暖黄。

　　她想起办公室里那个男生的眼睛，清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不知道他是谁呢？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

　　她拿出数学题，笔尖落在纸上，心里却莫名比刚才踏实了许多——至少，姜霓不用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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