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各有命

　　那一刻，他体会到一种说不出的“被注视感”。

　　不是他在看镜子，而是镜子在看他。

　　而那个镜中的新娘，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妙像”中走出镜面——走进现实。

　　谢辉的眼神死死锁在镜中那一抹红影。

　　那新娘低着头，看不见脸，身形却分外真实，仿佛不是幻影，而是……真的站在镜子背后的房间里。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触碰镜面。

　　就在指尖即将触到的瞬间——镜中的新娘“抬起头”。

　　那一刻，谢辉猛地倒退一步。

　　她没有五官，脸上空无一物，像一张被剪掉了五官的白纸，只有那枚戒指在她左手无名指上幽幽发光，蓝得像一潭死水。

　　然后她动了。

　　不是动作。是“切换”。

　　整个镜子像老旧电视屏一样“咔嗒”一声，从新娘的画面瞬间转成另一幕。

　　谢辉屏住呼吸。

　　这次镜中显示的是：明晚的订婚现场。

　　宾客笑语，灯光温暖，宋辞穿着婚纱站在红毯尽头，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而在她身旁——并不是她的未婚夫。

　　而是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穿着同样款式的婚纱，微笑着挽着她的手，两人仿佛一对新人，走向台上，接受宾客祝福。

　　下一幕画面：镜头转向后台，一只染血的手捂住胸口，一枚戒指从掌心滚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响。

　　谢辉心头剧震——这不是幻象，这是“命运妙像”。

　　若不是他能看见别人的命运，他也无法看见镜中妙像。

　　从镜中展现的一幕幕，像电影一样呈现出来。

　　镜子展示的，不只是未来——而是“被设定好的未来”。

　　接着镜子中的妙像消失，谢辉又在镜中看见了自己的脸。

　　宋辞站在他身后，一直没有出声。

　　“你……刚才在镜子里看见什么了？”她终于开口。

　　谢辉迟疑片刻，低声说：“我看见你……嫁给了另一个人。”

　　“谁？”

　　他没有回答，只是说了一句：“必须阻止明晚的婚礼。”便走出了房间。

　　宋辞沉默良久，缓缓点头跟了上去。

　　而此时此刻，那面镜子在无人注视的瞬间，再次亮起了光——新娘回到了画面中央。

　　她站在原地，缓缓抬起手，对着镜子“比了一个动作”——食指竖在唇前，轻轻：“嘘——”

　　像是在提醒谁。

　　也像是在警告。

　　下一秒，镜面彻底归于平静，恢复成一面普通的镜子，什么也没有了。

　　只有空气中，仍残留着香水的气息。

　　两人从酒店出来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下来，还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谢辉望着玻璃门外愈发模糊的雨痕，说：“你订婚前，是不是曾在他家老宅住过？”

　　宋辞一愣，“……是。他妈妈说那是祖宅，让我在那边‘净身静心’，准备仪式。”

　　谢辉点了点头，眼底闪过寒光：“带我去。”

　　在去的路上，宋辞简单说了一下她未婚夫家的情况。

　　“我未婚夫叫沈仲南，沈家是本地有些背景的家族。他父亲早逝，母亲性格严厉，一直掌控家族事务。沈仲南是长子，备受期待。他还有一个弟弟，叫沈惟衍，从小体弱多病，被家里送出国修养。”

　　“我记得，程老太太死前就一直住这里，”宋辞说，“别人都搬走了，只有她坚持不走。后来听说她得了精神病，走的时候才六十岁左右。”

　　车子驶出江城主城区，抵达郊外的宋家老别墅时，夜雨已成丝线般倾泻。别墅坐落在半山腰，铁艺大门锈迹斑斑，前庭杂草丛生，仿佛早已多年无人居住。

　　门锁早已失效，谢辉推门而入，空气中夹杂着霉味和淡淡香粉气息。

　　他绕过客厅，直奔二楼西侧的主卧，那曾是程玉珊生前的房间。

　　梳妆台尚在，落地镜不在其上，只留下一圈明显的搬动痕迹。

　　“找她的遗物。”谢辉说。

　　他们花了近半小时翻找，终于在梳妆台底层一只暗格中发现一只黑色皮质手账，上面刻着金色花体字母“Y.S.”（Yushan Sheng，即程玉珊的英文名字）。

　　谢辉翻开第一页，宋辞下意识握紧了手。

　　那是一页页记载着“镜中影像”、“命运重复”、“戒指设定”的文字，理智却疯狂，逻辑严密，却令人寒毛倒竖。

　　“那面镜子，是我奶奶年轻时在南洋带回的。她说过——‘命运无法改变，但可以复制’。”

　　“我将我希望拥有的一切设定进镜中，只要有合适的容器，就能实现交换。”

　　“容器，是镜子。钥匙，是戒指。剧本，由我书写。”

　　“如果这个世界不允许我成为‘那个人’，那我就……让‘那个人’变成我。”

　　谢辉合上手账，视线落在最后一页上——那里夹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中，正是年轻时的程玉珊，穿着婚纱，站在镜前微笑。镜中的她却戴着一枚不同的戒指，面容微妙得仿佛不是她本人。

　　“你发现了吗？”谢辉轻声说，“镜中……不是她。”

　　宋辞嘴唇发白，“那是谁？”

　　谢辉缓缓道：“是她理想中‘自己’，一个她写好的替身。”

　　他指向照片上程玉珊手上戴着的那枚戒指：“那才是最初的原型。你现在戴的，只是她为‘宿主’打造的复制钥匙。”

　　宋辞整个人怔住。

　　她忽然明白了——镜中为什么会出现陌生女子的面孔，梦里为什么反复有人对她说“你不是你”。

　　那不是幻觉，而是设定。镜子正在让她“成为某人”。

　　而某人，不再活于人间，却想借她身体重生。

　　“这不是灵异。”谢辉平静地说，“这是命运的编程。”

　　谢辉合上笔记。此刻，他的脑中一切线索终于拼凑成形：

　　那枚戒指，是一场“交换仪式”的媒介。

　　最初程玉珊企图通过死亡阻止诅咒，却无意间把戒指和镜子留下了。这场遗留的仪式，需要三样东西完成激活：

　　祖传戒指

　　镜中替身（受害者必须在镜中见到“另一个自己”）

　　主动戴上戒指（必须是戴上者自愿行为，哪怕是在幻觉中）

　　他转头问宋辞：“你戴过那枚戒指吗？”

　　宋辞摇摇头。

　　他看了看那本日记，眼神深了几分：

　　“这不是‘预见未来’，这是‘替代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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