讼状和解剖刀是一对CP

　　案子正式交接完毕已经两天后了。
　　江州市局负责这起案子，也算是给了青川市高检厅面子。
　　徐端和徐桥也被移交到了市局的审讯室，尸体也被转移到法医鉴定中心。
　　罗讼保留作为检方的全部权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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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天后。
　　审讯室的门开了。

　　徐端看向门口，是一个壮实的青年男人，穿着便服。

　　“我是刑警周风南，这次的案子我负责。”周风南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例行公事的语气，说，“问你几个问题，别紧张。”

　　周风南之前已经了解了大体情况，包括口供和物证，插销上后来被查出一枚指纹，跟徐端和徐桥的都对比过了，不是他俩的。

　　在这之前，他也审过徐桥，说来说去就是他始终承认自己因为施暴成瘾，过失杀了殷文婷。

　　徐端收回望向门口的视线，没说话。

　　周风南：“我了解到，在这件案子起初，你作证，徐桥捅了死者好几刀，对么？”

　　徐端：“是。”

　　周风南观察着对面这个孩子的表情，从被押到这里之后，经过24小时断食断水的施压策略，这个徐端非但没有焦虑不安，反而一直平静的不行，好像死的不是他妈，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周风南：“但徐桥，也就是你爸，说他只捅了一刀。”

　　徐端没说话。

　　周风南肃声：“死者的确被捅了好几刀，失血过多死亡。从口供上看，你爸一开始说只捅了一刀，后来改了口供，说他记错了。

　　如果徐桥认罪意图明显，为什么一开始他供不符实。记错了？还是，包庇谁？你为什么记得比他清楚？我们在插销上查到一枚第三者的指纹，指纹是谁的？你看到徐桥亲手捅死殷文婷？你阻止了么？据我所知，不是你报的案。你当时在做什么？另外，我提醒你一句，撒谎，构成伪证罪。你18了，早就到了法定年龄，你想清楚再回答。”

　　徐端搓搓发酸的眼角，实在忍不住笑，“我说，警察叔叔。我是不是真的很讨人厌？”

　　陈南风皱眉。

　　徐端吸了下鼻子，然后抬起脸，视线不轻不重地对上面前这个代表所谓正义的人士，淡笑道：“我爸是个暴力惯犯，主动认罪，你们不信。反倒怀疑我，是不是我死了，所有人就满意了？”

　　她往前倾了倾身体，话说的认真也无辜。

　　她特别想问问，不用声嘶力竭地质问，就很平静地说说心里的疑问。哪怕对方只是个毫不知情的陌生人，她也想得到点反应。

　　“这位警官。”她说，“你知不知道我身上少了一根肋骨，是我爸亲手打断的，差点插进肺里，要了我的命？你知不知道，我浑身的伤，一到阴潮的天就特别疼？还有哦，我背上都是疤，特别丑，但我这个人，是命贱，但也真不想，每次摸着自己的背，没一块平整的好肉，我真的，真的连我自己都恶心我自己。

　　你知道么，他打完我，把我打进医院，到头来为了留下我这个给他养老的，只能给我治病，结果反过来说我浪费他的钱？

　　你觉着他脑子正常么？你觉着，他把捅了多刀记成捅了一刀很困难么？反过来说，他明明自首了，但你们为什么不信？因为他供不符实，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叔叔，你觉着一个暴虐狂会主动醒悟么？

　　他这么打我，还放心让我给他养老，你觉着一直以来，我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如果我是加害者，他还能放心让我给他养老？早就把我打死之后弃尸了。

　　奥，对了。还有我妈。你们验尸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她身上毛病也不少？你们觉着，是她自残，还是我那爸爸弄的？

　　奥，抱歉啊，我废话了。你们肯定觉着她自残，肯定觉着我在撒谎。我爸多善良啊，为了替他杀了人的闺女顶罪，主动认罪。

　　警察叔叔，要不别审问了。我认罪，人是我杀的。我爸一刀没捅，都是我。你直接把我发牢里去行了。这个世道，我活了18年，生不如死了18年，真觉着没劲透了。”

　　周风南哑然。

　　刚才这番话，是个人听了都会觉着，这个孩子好无辜，他爸绝对是个杀人犯。

　　周风南继续问：“那你告诉我，你既然作证说徐桥捅了死者好几刀，说明当时你在场，你阻止了么？”

　　徐端：“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阻止，等于我有罪？你怎么不问问，我爸快把我打死的时候，我妈为什么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她有没有罪？”

　　周风南：“……”到底谁在审问谁……

　　一个姑娘，被家暴侵害十多年，又刚失去母亲，父亲还涉嫌杀人，挨谁都得崩溃......可这个徐端不光冷静沉着，还逻辑条理分明，到现在，回答的每个问题真假互掺，几乎分辨不出来哪句真哪句假。

　　他之前打听到，这个徐端在学校成绩倒数，这么看，哪有点倒数的样。

　　另一方面，周风南目前手里有力的证据确实不多，并且，这徐桥确实施暴成瘾，理亏。就算是没有殷文婷的案子，这徐桥也得做上十年的牢。

　　周风南：“这么多年，你爸家暴，为什么不报警？”

　　徐端唇角抿成一条线，仔细想了很久，小声说：“害怕。”

　　是真的害怕，哪怕现在，她也害怕，害怕的要死，可如果不说，她找不到谁还能来救她。她不信面前这些人。

　　周风南冷哼：“我真没看出你怕你老子，你可是一口咬定是徐桥杀的人。”

　　徐端捏拳：“因为他确实杀了人！我为正义伸张不行么？难不成我要包庇他？叔叔，你是不是最近太忙了，脑子累糊涂了？我听说，你们警察抓到嫌疑犯，首先得做无罪推定，怎么到了我这里，反过来了？你怎么那么想让我替虐待我18年的爹顶罪啊？你是不是跟我爹一伙的？叔叔，我能不能申请换个警察问我？”

　　周风南：“............”
　　好家伙，这一连串问题，层层递进，直接逆风反转了......

　　周风南盯着他，眸色深暗，半晌，决定顺着她的话问：“你想换谁问你？”

　　徐端说：“陈卞。”

　　周风南皱眉，“我要是不同意呢？”

　　徐端：“我有权保持沉默，并且申请传唤律师。最后正式重申一遍，我没有杀人。”说完闭眼了。

　　周风南则是揉揉额角，心想这姑娘怎么这么难弄？

　　周风南：“你有律师？”

　　徐端：“有。”

　　周风南：“哪位？”

　　徐端：“陈卞。”

　　周风南：“............”

　　所以目前的情况就是，徐端摆明了给了他两条路：要么，你让陈卞来跟我对话；要么，你让陈卞来帮我......反正你得把陈卞给我弄过来。

　　周风南当然选择前者：“....行。等着。”

　　——

　　出了审讯室，周风南眉头深锁，看向刚才一直在旁观的罗讼，纳了闷了，“陈卞是谁？”

　　“以前青川市的法医。四年前，您应该跟他合作过一回。”罗讼立马热情回答，“是个好人，我给他做担保。”

　　周风南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人。

　　三年前，当他得知消息的时候，陈卞的父亲已经自杀了，陈卞也被停职逮捕，后来真算得上是家破人亡。

　　他做刑警这么多年，多少能看透点什么，深知事发突然必有妖。

　　以他对陈卞这个人的了解，他不会犯这种方向性的错误。

　　他一直认为陈卞这个人对待专业是近乎苛刻的，脾气正义直率但也固执古怪。专业领域之外，对待任何事都有些淡漠，是个很纯粹的专家学者，专业领域之内，容不得半点污垢。

　　在不可避免受到各方势力干预的法医界，他其实不太适合在这种龙鱼混杂的大圈子里生存，但他却偏偏选择留下。

　　“他现在怎么样了？”周风南问。

　　“挺好.....”罗讼耸肩，“该吃吃该喝喝，一样不缺。”

　　“.....哎。”周风南摇头，“之前我就跟他说过，我说他不适合这个工作，他活得太真了，迟早被人盯上。”

　　罗讼笑，“他有自己的坚持。”

　　周风南看着罗讼这白面小子，觉着又是一个天真派。

　　“要不别把他牵扯进来了。”周风南说，“好不容易退出来，在乡下过个安稳日子也挺好，犯不着又掺和进来。”

　　“不不不。”罗讼开始运营自己的传销大法：“周队，现在就是咱们给这种蒙尘的珍珠一次展现的机会。您给他施压，他肯定来——他胆小。”

　　“那你去请？”周风南踢球。

　　罗讼踢回去：“我欣赏他，但他不喜欢我，我去叫他，他肯定不来。”

　　周风南看这姓罗的这德行，估计俩人关系真不怎么样，之前关于罗陈徐三人“合谋串供”的疑虑也打消了，点头，“行。我派人去。”

　　罗讼优雅鞠躬，“慢走。”

　　见气势磅礴的周大队长走了以后，梁新雨终于松口气，“我去，没想到这小姑娘这么厉害，跟周队对线，不落下风呀！之前也不这样啊，怎么突然换了个人似的。”

　　罗讼笑笑，没说话，往外走。

　　梁新雨：“您干嘛去？”

　　罗讼晃晃颈子，懒懒笑着：“给陈助理安排个证件。”

　　梁新雨眼一瞪，醋了：“助理？！那我干嘛去？”

　　罗讼拍拍梁助理这个小矮子的头，“你去跟着市局的人走流程，重点关注两个事。一是那通报警电话谁打的，另外插销上的指纹是谁的。其他的消息也随时报给我。”

　　梁新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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