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日记
葬礼那天的清晨，许晓雨在衣柜最底层发现了一个铁盒。
她原本只是想找一条素色的发带，却在翻动母亲衣物时，听见了金属碰撞的轻响。
铁盒藏在叠好的羊毛围巾下面，约莫巴掌大小，表面已经有些生锈，锁扣处贴着一张泛黄的便利贴。
铁盒上了锁，许晓雨试了母亲的生日、自己的生日，甚至家里的门牌号，都没能打开。
窗外，葬礼用的白菊已经送达，整齐地堆在门廊处，散发着淡淡的苦香。
“晓雨，该出发了。”姑姑在楼下喊道。
许晓雨将铁盒塞进书包最里层，那里已经躺着一个类似的盒子，许星辰交给她的那个，装着南海之行的车票和积蓄。
葬礼在细雨中进行。
许晓雨穿着黑色连衣裙，站在前排，听着牧师念诵悼词，雨水打湿了她的睫毛，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身后传来压抑的抽泣声，有亲戚的，有母亲同事的，还有...
她转头，看见许星辰站在最后一排。
他没打伞，黑色西装已经被雨水浸透，额前的碎发贴在苍白的皮肤上，他的目光穿过人群，与许晓雨短暂相接，又迅速移开。
“现在，请家属致辞。”
许晓雨走上台，手指紧紧攥着讲稿，纸张在她手中发出轻微的响声，像一只垂死挣扎的蝴蝶。
“我妈妈...”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礼堂后排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推开大门，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许晓雨立刻认出了那张似与许星辰有三分相似的脸。
许父。
“装什么装。”许父指着母亲的遗像破口大骂。
“当年要不是你...”
许星辰猛地冲过去，父子俩在过道上扭打起来，撞翻了好几排座椅，许父抄起花瓶砸向许星辰的头部，鲜血立刻从他额角涌出。
“滚出去。”许星辰死死钳住父亲的手腕，声极为音嘶哑，“今天你敢闹，我就把你酗酒家暴的证据全交给警察。”
保安终于赶来，将许父架了出去，葬礼在混乱中草草结束。
许晓雨站在雨里，看着母亲的棺木缓缓降入墓穴，泥土一铲一铲落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给。”
一块干净的手帕递到眼前，许星辰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额头的伤口简单包扎过，西装外套上还沾着血迹和泥水。
“你爸...”
“关起来了。”许星辰的声音很平静，“我报了警，还叫了社工。”他顿了顿，“第一次反抗成功。”
许晓雨想说些什么，却被姑姑拉走去应付前来吊唁的亲友，等她再回头时，许星辰已经不见了，只有那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留在长椅上，一角绣着一个小小的星星。
回到家，许晓雨锁上卧室门，终于有机会仔细研究那个铁盒，她试遍了所有能想到的密码，甚至包括许星辰的生日，盒子依然纹丝不动。
书桌上，母亲常看的《小王子》摊开着。
许晓雨随手翻动书页，一张照片飘落出来，年轻的母亲抱着婴儿站在医院门口，身旁是抱着另一个婴儿的林阿姨。
照片背面写着一串数字：19901102。
许晓雨的心跳加速。她输入这组数字，锁扣“咔嗒”一声弹开了。
盒子里是一本日记。
日记本的封面是星空图案，边角已经磨得发白，像是被人反复翻看过无数次。
许晓雨轻轻翻开第一页，信纸已经泛黄，墨迹也有些褪色，但母亲的字迹依然清晰。
「1993年9月15日
月华今天又挨打了。
我去看她时，她抱着星辰不松手，星辰也遍体鳞伤。」
下一页被整齐地撕掉了。
许晓雨的手指顿住，心脏猛地一缩，她迅速往后翻，发现整本日记几乎每隔几页就有被撕去的痕迹，像是有人刻意抹去了某段记忆。
唯一完整的几页，都提到了一个名字。
林月华。
「1993年9月20日
今天，我和月华做了一个决定。
希望多年以后，孩子们能原谅我们。
」
下一页仍被撕。
「
月华……
医生说她精神崩溃了，可我知道，她是…
她是为了保护星辰。」
这页不知为何残缺明显，下一页依旧被撕。
许晓雨的指尖微微发抖。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房间的每个角落。
她试图从仅存的文字里再找出什么，可那些被撕去的页数像一道无法跨越的深渊。
唯一清晰的线索，是母亲反复提到的“林月华”和提到过几次的星辰。
以及，那些有残缺的页纸。
她拿起手机，给许星辰发了一条消息。
“你还好吗？”
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闪烁了很久，最终只回了一个字。
“嗯。”
许晓雨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却不知道该问什么。
她该问“你小时候究竟经历了什么”吗？
该问“为什么我妈妈的日记里全是关于你妈妈的事”吗？
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问。
雷声轰隆作响，震得窗户嗡嗡颤动，许晓雨摊坐在床上，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
许星辰左手的伤疤，母亲看到他时复杂的眼神，许父那句未说完的未解的“当年要不是你...”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许星辰发来的照片，图片里是学校仓库。
“没事，我换了地方住，李老师批准我住在学校仓库了。”许星辰很快再次回复，“你现在还好吗？”
许晓雨的心跳漏了一拍。
许晓雨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却不知该如何回答，看到日记里，联想到母亲说的那句话，莫名心揪起来。
“但星辰那孩子...你要对他好一点，他受的苦...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最终，她只回了一句：“我需要时间缓缓。”
许星辰：“我找到了这个。”
照片里是一张泛黄的纸片，像是从某本书上撕下来的，上面只有一行字。
“月华，我们的约定，不要忘记。”
落款是母亲的签名，许清。
许晓雨的呼吸凝滞了一瞬。
她猛地抓过那本残缺的日记，翻到最后几页，果然，最后一页也被撕掉了，只留下一点点纸根的痕迹。
这张纸片，是日记缺失的部分之一。
她立刻回复：“能帮我留着吗？”
许星辰回得很快：“嗯，放你书包里了。”
许晓雨一愣，转头看向自己的书包，她今天根本没带书包去葬礼。
“什么书包？”
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闪烁了很久，最终发来一条。
“明天见，小星星。”
然后，再无回复...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许晓雨将日记重新锁进铁盒，藏在了书柜最深处。
那里还放着许星辰给她的铁盒，里面有一张车票，以及那张写着“无论发生什么，记得抬头看星星”的照片。
手机屏幕突然再次亮起，是许星辰分享的一首歌，《夜空中最亮的星》的钢琴版，没有歌词，只有纯净的旋律在雨夜里流淌。
许晓雨戴上耳机，闭上眼睛，音乐声中，她仿佛又看见许星辰站在天台上弹吉他的样子，看见他笑着把易拉罐拉环套在她手指上，看见他额角的鲜血混着雨水滴落...
枕头渐渐被泪水浸湿，许晓雨摸出手腕上的星星手链，轻轻摩挲着刻有“XC&XY”的那颗吊坠。
“星辰和小雨”，属于他们的名字。
第二天清晨，许晓雨在门廊处发现了一个黑色背包。
是许星辰的。
她拉开拉链，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些本子，翻开是她的Q版小人，各种表情，还有一张被撕下的日记残页，以及……
一把吉他拨片，上面刻着两个字母：
X&Y
许晓雨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拨片，心脏跳得厉害。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