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雇佣兵的枷锁与心动
缅北雨林的雾气像化不开的牛奶,黏在睫毛上带着湿冷的重量。我被人从后颈打晕,再次醒来时,正躺在一架颠簸的直升机里,身边坐着个穿黑色作战服的男人。
他侧脸的线条冷硬如刀刻,下颌线绷得很紧,喉结随着呼吸轻轻滚动。手腕上的军表沾着泥污,指节处有未愈合的刀伤,却透着一种野性的力量感。察觉到我的目光,他掀起眼皮看过来,瞳孔是极深的墨色,像雨林深处不见底的沼泽。
“醒了?”他的声音比冰块还冷,带着点俄语口音的中文,“陆景然雇我来接你。”
我缩了缩肩膀,把自己往角落靠了靠。这人身上的血腥味和硝烟味太重,像刚从尸堆里爬出来,让我本能地害怕。“顾言呢?”
“跑了。”他言简意赅,视线重新落回窗外,“他带了孩子,我们的人追丢了。”
孩子...我的心猛地一沉,指甲掐进掌心。顾言果然还是用孩子做了筹码,他知道这是我唯一的软肋。
直升机降落在一处隐蔽的营地,铁丝网围着十几个帐篷,穿迷彩服的男人背着枪来回巡逻,眼神警惕如狼。男三——后来我才知道他叫阿澈——把我推进一个最大的帐篷,扔给我一瓶矿泉水。
“待在这里,别乱跑。”他的语气像在命令牲口,“外面的人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帐篷里只有一张行军床和一把折叠椅,地上堆着几箱弹药。我抱着膝盖坐在床角,听着外面传来的枪声和男人的嘶吼,浑身止不住地发抖。这里比顾言的江景公寓更像囚笼,至少顾言还会用温柔做伪装,而这里的人,连伪装都懒得给。
阿澈每天只来看我一次,扔给我压缩饼干和水,像喂狗一样。有一次我试着问他:“能联系上陆景然吗?我想知道他怎么样了。”
他冷笑一声,踢了踢地上的空罐头:“陆先生的公司快被顾言搞垮了,自身难保。你最好祈祷他还记得有你这么个人。”
他的话像冰锥扎进我心里。我知道顾言不会手软,却没想到会这么快。景然...他现在是不是也在为我煎熬?
几天后,我在帐篷里翻到一件干净的衬衫,是阿澈落在角落里的,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把自己那件沾满泥污的T恤换了下来。刚扣好最后一颗扣子,阿澈就掀帘进来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顿了两秒,眉头皱得死紧:“谁让你碰我的东西?”
“我只是...”
“滚去换掉!”他突然吼道,眼神凶得像要吃人,“别用你的脏身子玷污我的衣服。”
我吓得脸色惨白,手忙脚乱地想脱下来,却因为紧张系错了扣子。他不耐烦地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废物,连衣服都不会穿。”
他的手指擦过我的锁骨,带着粗糙的茧子,烫得我像被火烧。我猛地推开他:“别碰我!”
他被推得后退半步,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更深的厌恶:“果然跟顾言说的一样,娇气又恶毒,只会靠男人。”
“我不是!”我红了眼眶,“我没有!”
“不是?”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把我笼罩,“你靠陆景然进出版社,靠顾言当阔太太,现在落到这步田地,不就是因为你只会依附男人?”
他的话像针一样扎进我最痛的地方。我看着他冰冷的眼神,突然想起顾言跪在地上哭的样子,想起陆景然为我挡酒的样子,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我不是...我只是想活下去...”
我哭得浑身发抖,像个迷路的孩子。阿澈愣住了,举在半空的手僵了僵,最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身摔帘而去。
那天之后,阿澈对我的态度变得很奇怪。他不再吼我,却也没给我好脸色,只是偶尔会多扔给我一袋牛肉干,或者在我夜里被枪声惊醒时,默默站在帐篷外守着。
有一次我半夜发烧,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用湿毛巾擦我的额头。我以为是幻觉,伸手抓住那人的手腕,喃喃地喊:“景然...别离开我...”
那人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用力甩开我的手。第二天醒来时,我的烧退了,床边放着一盒退烧药,是阿澈的。
我拿着药盒找到他时,他正在擦枪,枪口的寒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谢谢。”
他头也没抬:“别死在我这儿,陆先生还没付尾款。”
我咬了咬唇,把药盒放在他脚边:“顾言说的那些...不全是真的。我在出版社是靠自己写的稿子留下的,我跟景然是真心相爱的...”
“与我无关。”他打断我,将擦好的枪放进枪套,“我只负责把你活着交给陆景然。”
可陆景然那边始终没有消息。阿澈的通讯器每天都会响起,他每次听完都脸色阴沉,却从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直到有一天,他把我从帐篷里拽出来,塞进一辆越野车。
“陆景然和顾言斗疯了,没人有空管你。”他发动车子,语气冷得像结了冰,“从今天起,你归我管。”
我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雨林,心里一片茫然。归他管?他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越野车在一处木屋前停下,周围是成片的罂粟花,红得像血。阿澈把我推进屋,扔给我一把砍刀:“劈柴,生火。不想死就自己动手。”
我看着那把比我胳膊还粗的砍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从小在山村长大,劈柴生火本该是熟练活,可被顾言养了一年,被陆景然护了两年,我早就忘了怎么干重活。
阿澈靠在门框上抽烟,冷眼看着我笨手笨脚地跟柴火较劲,嘴角挂着嘲讽的笑。直到我不小心被刀划到手指,鲜血滴在木柴上,他才终于掐灭烟走过来。
“废物。”他夺过砍刀,三两下就劈好一堆柴,动作利落得像在表演。然后他抓起我的手,用酒精棉狠狠地擦伤口,疼得我眼泪直流。
“哭什么?”他皱眉,“这点伤比不过你害过的人吧?”
“我没有害过人!”我终于忍不住反驳,“顾言骗我,陆景然为我受苦,我比谁都想结束这一切!可我只是个女人,我能怎么办?”
他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我。阳光透过木屋的缝隙落在他脸上,照亮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女人怎么了?我见过在雨林里独自养大三个孩子的女人,比你这娇小姐强一百倍。”
那天晚上,他做了烤野猪肉,递了一半给我。肉烤得焦香,带着点野性的腥气。我小口啃着,听他讲雨林里的事——他说这里的女人从不怕哭,因为眼泪在蚊子眼里是甜的;他说最狠的不是雇佣兵,是为了孩子能吃掉毒蛇的母亲。
我突然觉得,这个浑身是刺的男人,或许也有不为人知的柔软。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慢慢学会了劈柴生火,甚至能跟着阿澈去溪边洗衣服。他不再对我冷嘲热讽,有时还会教我辨认有毒的植物。有一次我被蛇吓到,下意识躲进他怀里,他浑身僵得像块石头,却没推开我。
“胆小鬼。”他低声骂道,声音却没了往日的冰冷。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的耳尖红得像罂粟花。
陆景然的消息终于传来时,我正在帮阿澈包扎伤口。他去跟当地武装火并,胳膊被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却眉头都没皱一下。我拿着绷带的手在抖,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陆景然让我把你送回去。”
我的心猛地一跳,随即涌上巨大的喜悦。“真的?他来接我了?”
阿澈的眼神暗了暗,甩开我的手:“他派了船,三天后在河口等。”
那三天我过得像踩在棉花上,既期待又不安。阿澈变得沉默寡言,每天坐在木屋门口抽烟,看着罂粟花出神。离别的前一晚,他突然说:“陆景然和顾言斗成那样,你回去就是送死。”
“我不怕。”我看着他,“景然在等我。”
他冷笑一声,眼里却藏着我看不懂的情绪:“等你?他现在需要的是能帮他对付顾言的筹码,你以为他还会像以前一样宠你?”
“他不会的!”
“不会?”他突然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我吃痛,“你忘了他是怎么让你卷进这场战争的?你忘了他为了救你,连雇佣兵都敢雇?在他眼里,你和那些军火没区别!”
“不是的!”我拼命摇头,眼泪掉了下来,“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真心?”他猛地吻了过来,带着烟草和血腥的味道,粗暴得像要把我吞进肚子里。我吓得拼命挣扎,却被他死死按在怀里。
“放开我!阿澈!你这个混蛋!”
他终于松开我,额头抵着我的,呼吸粗重得像野兽。“林微,别回去。留下来,跟我在一起。”
我愣住了,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情绪——有占有,有偏执,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哀求。“你疯了!你是受景然雇佣的!”
“我可以不管!”他低吼道,“我把你藏起来,没人能找到你。这里有花,有树,有我们...不好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疯狂。我看着他布满伤痕的脸,突然觉得一阵恶寒。他和顾言,甚至和景然,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想把我锁在身边,用自己的方式定义我的人生。
“我不喜欢你,阿澈。”我推开他,语气坚定,“我爱的是陆景然,就算他把我当筹码,我也认了。”
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眼里的光像被风吹灭的烛火。“为什么?”他喃喃地问,“我哪里比不上他?我可以为你杀人,为你对抗全世界,他能吗?”
“爱不是这样的。”我看着他,“爱不是占有,不是毁灭,是尊重。”
他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尊重?在这鬼地方,尊重能让你活下去吗?”
他转身冲出木屋,我听见外面传来酒瓶砸碎的声音,还有...压抑的呜咽。
第二天早上,我发现阿澈不见了。木屋收拾得干干净净,我的背包放在门口,里面塞满了压缩饼干和伤药。桌上放着一把匕首,下面压着张纸条,是阿澈歪歪扭扭的中文:“沿着河走,三天能到河口。别回头。”
我拿起匕首,刀鞘上刻着一朵小小的罂粟花。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纸条上,晕开了那行字。
这个高冷又别扭的雇佣兵,这个说我娇气恶毒的男人,最终还是选择放我走。
我沿着河岸往前走,听着身后传来的枪声,知道那是阿澈在为我扫清障碍。雨林的雾气又弥漫开来,我回头望了一眼那间木屋,仿佛还能看见那个靠在门框上抽烟的身影。
阿澈,对不起。
但我必须回去。为了景然,为了孩子,也为了我自己,我必须亲手结束这场闹剧。
只是那时的我还不知道,阿澈的“放手”,从来都不是真的结束。他在我背包里放的,不只是饼干和药,还有一枚微型追踪器。
他说过,要把我藏起来,没人能找到。
他做到了,只是藏的地方,是他自己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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