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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水长流
千里之外的江承聿正在家中备课,手边还有一摞刚批完的作业。
盯着挂断的电话,平静的内心泛起涟漪。
他选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送洁白美好的风铃花。
他的生活里,“老师”这个职业给了他生存的支点,但仅仅是活着的方式。
没人知道,她提出结婚时他有多惊喜,二十年的回响来得猝不及防,震耳欲聋。他好像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但是分居两地的物理距离放大了他的不确定,只有为她付出时才感到一丝安心,哪怕只是单向的、沉默的维系。
他的手腕又开始颤抖,右手逐渐无法压制,于是吞下药片缓解。
幸福对他而言从来都是不真实的,疼痛才是常态。
江承聿用指尖抵住太阳穴,晕眩感持续袭来,他悄无声息地趴在桌子上,盯着头顶的灯。
许沁鸢拆下花束外精致繁琐的包装,清冽的水注入细颈玻璃花瓶——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个。她用剪刀四十五度斜角修剪掉花枝末端,放进瓶中。
抱着沉甸甸的花瓶在家中环顾一圈,目光最终落到客厅靠窗的小边几上。原本略显清冷的客厅一角,瞬间被注入了温柔与生机。
她后退一步,静静欣赏,嘴角不自觉勾出好看的弧度。
生活被工作琐事填满,但总会有不期而遇的惊喜。
很普通的夜晚,手机弹出快递取件信息,下楼才发现是同城闪送的睡眠香薰。许沁鸢对着空气皱了皱眉,有些无奈。
第二天给他发消息:「我睡眠挺好的。」
他回得很快:「天气预报说,你那里近期有雷雨。」
许沁鸢握着手机的手指顿了顿,自己怕打雷的毛病,连父母都快忘了,他怎么会知道?
隔天又收到一条羊绒围巾,她决定还是找他谈谈。
「我们之前说好的,各过各的。」
手机那头的江承聿正坐在书桌前,台灯在他侧脸投下柔和的阴影。
「围巾是保暖的,和婚姻没关系。」
许沁鸢努努嘴,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房间的柜子渐渐被惊喜占据:香薰的余味在家里漫开,偶尔插在玻璃瓶里的小雏菊焉了又被新的替换,配套的毛线帽和手套安静地躺在第二层······
“他到底什么意思?”许沁鸢对着电话那头的沈情晚叹气,“这和当初说的不一样。”
沈情晚在那头吃着薯片,声音含糊不清:“人家关心你呗,难不成拿你找乐子吗?你俩这协议婚姻都快成行为艺术了,他天天往你这儿送东西,你嘴上说着不要,不也照样收着?”
许沁鸢被戳中心事,有些别扭地反驳:“寄回去多费钱呢。”
话虽如此,手却无意识地摸着沙发上的抱枕——也是他送给的。
“是是是,咱们沁沁宝贝舍不得邮费那几个子儿,特勤俭。”
面对沈情晚的打趣,她只能扯着嘴角笑,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硌着,不是讨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她怕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只是一时兴起,更怕自己沉溺其中,连最后一点体面都留不住。
有些东西,好像再也回不到最初的“各过各的”了。
不知道第几次收到保鲜盒后,她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透明盒子里躺着巴斯克蛋糕,焦糖脆壳上还撒着她喜欢的海盐碎。
她的指尖碰了碰盒壁,温度刚好,像是刚从烤箱里取出就马不停蹄送过来的。
这次的小甜品她没再发消息询问。挖了一块送进嘴里,焦糖混着芝士在舌尖化开,甜得恰到好处。
许沁鸢靠在窗台看着远处的落日,手机里躺着她编辑了一半的信息:「别再送了。」可指尖悬在发送键上,迟迟按不下去。
他带着某种她读不懂的执拗,一点点渗透进她的生活里。
这些层出不穷的小惊喜,明明该是负担,却在日复一日的习惯里,悄悄变成了她连拒绝都觉得心虚的例外。
许沁鸢终于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
早上冲咖啡时,她会下意识想起他送的那套陶瓷杯;画设计图时,视线会不自觉飘向他送的台灯;加班到凌晨,胃里空得发慌时,脑海里想到的是他寄来的速食粥。
许沁鸢曾试图掐灭这种习惯的蔓延。
上周收到他寄来的手写日历,每一页都用小字标着节气和注意事项。她盯着那页“今天适合晒被子”的字迹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把日历立在了办公桌最显眼的位置。
楚乐凑过来翻日历,笑着打趣:“江先生也太细了吧。这比备忘录还贴心。”
许沁鸢嘴上反驳“他闲的”,心里却像被羽毛轻轻扫过,有点痒,又有点说不清的暖意。
办公室的打印机嗡嗡作响,副总监走到人前:“有个听障艺术展的设计案,甲方预算有限,提成不高,但挺有意义的,需要对接听障群体,还要研究手语,将元素融入视觉设计,谁手头活儿不多?”
周围同事大多低头整理文件,没人主动搭话。这种公益性质的活儿耗时耗力,报酬远不如商业项目,大家心里都有数。
许沁鸢刚结束一个大项目,桌角的待办事项清单还堆着半截。“听障”和“手语”两个词钻进耳朵时,她顿了下,脱口而出:“我接吧。”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愣。副总监眼里闪过一丝意外,而后笑着点头:“好,资料我等下发给你。记得多和合作方沟通,他们那里有手语翻译协助。”
翻开刚传过来的资料,首页印着几个用手语手势演化的艺术字,手指划过纸面时,脑海里莫名闪过江承聿的侧脸。
这份别人眼里的麻烦事,在她心里却有着特殊的意义——她有些好奇他的世界是什么模样的。
指尖在键盘上悬空,然后点开手语学习资料,心里有种莫名的雀跃。
或许,这段她从一开始就没抱期待的婚姻,正在朝着某个她从未设想过的方向偏离。而她,好像并不排斥这种变化。
“爸妈,我已经到家了。”许沁鸢把包挂在门口的架子上,手机架在餐桌上的茶杯旁,拆开外卖盒准备吃晚饭。
“怎么又吃外卖呀?外卖多不健康。”许母眼尖地瞧见塑料盒,有些无奈。
“就是说呀,要不爸爸还是雇个阿姨专门给你烧饭吃吧?”许父应和着。
许沁鸢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面上不显:“老爸你省省吧,我自己也会做饭,只是今天太累了不想动。”
“平时少吃点外卖知道伐?对了,承聿有没有和你说他工作调动的事情?”许母是个心里憋不住事情的,眉眼弯起,嘴上笑着。
“没,怎么了?”许沁鸢扒拉着饭菜,没仔细听。
“承聿马上也要去S市工作了,你们终于不用异地了。”许母语调升高,像是喝了蜜一样甜。
“哦,嗯?”许沁鸢终于反应过来,猛地看向屏幕前的父母。
许父许母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许沁鸢有一茬没一茬地听着,心不在焉。
结束每周例行视频后,许沁鸢找到江承聿的聊天页面,对话框里的内容打了删删了打,磨蹭了半天最后发了句“在吗”。
「怎么了」
「听说你调来S市了?」
「嗯,大概一星期后,本来想安排好再和你说的。」
许沁鸢关掉手机,仰头倒在床上,像平静的湖面被投了一颗小石子,泛起说不清的波澜。
S市就那么大,想不偶遇都难。许沁鸢有点不自在,习惯了独自待着的空间突然要腾出个角落来,有点无措。
转念一想,两人又不是时时在一起,只不过在诺大的城市里多了一个认识的人罢了。
总之,是有点微妙的抗拒,又夹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理清的期待。
三天后,许沁鸢下班走向地铁站时,江承聿正好发来消息:
「学校调任手续办好了,房子在珑盛区的碧家轩庭。」
附了一张新家窗外的照片,能清楚看见她公司大楼的logo。
许沁鸢盯着照片放大又缩小,突然发现右下角露出药盒一角,包装正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胃药,每次离开T市前妈妈都会塞两盒进行李箱。
许沁鸢当即询问母亲:「妈,你托小江给我带东西了?」
许母回了个“是”,「怕你不好好吃饭胃痛,所以让承聿带了盒你平时吃的药。」
「承聿还特意问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四件套,真是有心了。」
「他什么时候问的?」许沁鸢停住脚步,顿在原地。
「就前几天呀。你那房东也真是的,怎么突然就不续租了。」
许沁鸢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发颤,晚风卷着下班高峰的喧嚣掠过耳畔,她却觉得周围的声音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前几天······不就是她因为房东临时毁约,在电话里跟妈妈抱怨的时候吗?当时只顾着委屈了,压根没留意妈妈话里提到的“承聿正好在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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