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一个吧

　　云水跟其他很多高中一样是星期天回学校，为方便管理，星期天是云水学生们每周唯一一个不能在下午出校门的日子。

　　学校要求六点到，星期天三点半，林建业就轻敲林歌叶的房门，隔着门板问：“儿子啊，我们去学校吧？”

　　林歌叶正在做题，闻言放下纸笔，看着手机问：“为什么这么早？”

　　“你姑父昨晚打电话说今天让你去他家店里坐一下。”林建业说，“你要去吗？”

　　林歌叶姑姑姑父的店，就是学校门口街上那家“茶饮e族”。

　　他不是很想去。

　　“他为什么突然叫我？”林歌叶在门里问。

　　“前几天你跟你妈逛街的时候被他看到了。”林建业有些心虚地解释道，“你要是不想去也行，我再跟他说一声就好。”

　　林歌叶打开房门，说：“去吧，没什么。”

　　林建业点头，林歌叶跟他一起下楼。

　　开车抵达奶茶店是四点过，林歌叶下车，跟坐在门口炸鸡摊后的林雨雪打招呼：“姑姑。”接着再走进店里，跟韩铮扬打招呼：“姑父。”

　　姑姑姑父都应了好，林雨雪很热情地喊：“歌叶！要不要吃炸鸡？”

　　“不用了。”林歌叶摇摇头，“我胃不好的。”

　　林雨雪印象里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胃不好，关切地问：“怎么搞的啊？有没有看医生？”接着又转向林建业，略有些责备地说：“哥你养个小孩都不会养吗？歌叶本来就瘦，现在胃还出问题了，你不会养就给我养，我天天给他熬粥喝。”

　　其实以前林歌叶就跟姑姑说过，但当时是吃着炸鸡随口一提，姑姑应该不记得。

　　林歌叶安静坐下，看着被质问后有些尴尬的林建业，发起了呆。

　　林建业转移话题道：“小礼呢？怎么没见到他？”

　　小礼是林歌叶的表弟，全名韩书礼，今年十二岁，念六年级。

　　“他在楼上玩手机，我去叫他。”林雨雪说，说完急匆匆上了楼。

　　韩铮扬给林歌叶拿来一杯珍珠奶茶，说：“热的，你应该可以喝吧？”

　　“啊啊可以的。”林歌叶忙回神，接过奶茶，“谢谢姑父。”

　　韩铮扬朝他笑了一下。

　　林歌叶喝着奶茶，韩书礼从后厨门里跑出来，嗒嗒嗒地跑向林歌叶，大声喊：“表哥！”

　　韩书礼在林歌叶面前停下，这小孩在奶茶店长大，平时奶茶没少喝、炸鸡没少吃，整个人白白胖胖，看上去像个小包子。此时小包子朝林歌叶伸出双臂，分明是要林歌叶抱。

　　林歌叶把奶茶放下，笑着起身，弯腰把韩小包子抱起来，说：“好久不见呀书礼。”

　　“你暑假怎么一次都没来？”韩书礼问，“我好想你的。”

　　被问到暑假，林歌叶有点尴尬，思索着说：“我暑假有点忙呢，不好意思啊。”

　　“没事！你现在来了就好！”韩书礼很开心地笑，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的肉堆到一起，露出几颗白牙。

　　林歌叶把韩书礼放到地上，摸摸韩书礼的头发。韩书礼这下看清了林歌叶身上的衣服，有些好奇地问：“表哥，你怎么穿着云水的校服啊？”

　　“……”林歌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着说：“表哥转学了。”

　　“那以后你是不是可以天天来店里？”韩书礼很兴奋，“我可以给你做奶茶！我很会做的！”

　　林歌叶笑着，没说话，再一次摸上韩书礼的头发。

　　另一边，林雨雪韩铮扬夫妇正在小声跟林建业聊关于林歌叶转学的事情。

　　林建业不想回答得太详细，只说原来的学校不适合歌叶，所以才转学。

　　“让歌叶以后想来店里就来。”林雨雪没细问，“别不好意思。”

　　韩铮扬在一旁点头：“对，奶茶他要多少有多少。”

　　林建业笑笑，把这个话题带过了，几个人又开始聊韩书礼的成绩。

　　韩书礼听到自己上学期期末七十分的数学被老爸提起，有些害怕，抱着林歌叶瑟瑟发抖，不肯撒手。

　　林歌叶笑盈盈地拍了拍韩书礼的脑袋，问：“你读书努不努力啊？”

　　“我已经很努力了，语文和英语都有九十。”韩书礼委屈地说，“但是数学就是学不好。”

　　“没关系，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就好了。”林歌叶看着门外说，“实在上不去也没关系。”

　　又坐了一会儿，奶茶店前前后后来了几个云水的学生，差不多要开始忙了。林建业怕耽误生意，就带着林歌叶走了。

　　韩书礼跟着跑到门口，喊：“表哥再见！”

　　店里几个云水的同学感到十分惊诧，回头看了眼。

　　“书礼再见。”林歌叶窘迫了一会儿，随后大方挥手，“姑姑姑父，再见。”

　　走远后，林建业跟林歌叶说：“感觉还好吧，他们也没问你什么。”

　　林歌叶点点头，又摇摇头。

　　云水两年前建校，姑姑家的奶茶店是一年前搬过来的，以前他们在离林歌叶家更近一点的地方开店，那时林歌叶就经常去串门，跟姑姑姑父见得多，而且他性格乖巧，有时还会帮姑姑姑父做奶茶，书礼出生后他还会带着书礼去玩，种种因素加在一起，姑姑家是很爱他的。

　　但就是因为姑姑家很爱他，他反而不好意思在决定转学后面对他们，所以他转学的消息才一直没跟姑姑家说，要不是上周被看见，还不知道要瞒到什么时候。

　　好在姑姑家不会怪他，哪怕不知道详细原因，姑姑家也在理解并关怀他。

　　到班里，林歌叶看见梁安风已经在座位上了，主动跟梁安风打招呼：“你来得好早哇。”

　　梁安风停笔，抬头看他：“在家没事做，就来了。”

　　林歌叶坐下：“我感觉在家发呆也比在学校好一点。”

　　梁安风没说话，眼眸里流露出点不认同。

　　林歌叶正整理东西，没看见，只听得梁安风沉默，以为话题结束，便也不再说话了。

　　不久后李明浩来班里，大声跟他们打过招呼，接着跑到孙思扬座位上翻他挂在桌旁的袋子，拿出一把零食，转头放了一点到林歌叶和梁安风桌上，挤眉弄眼地说：“不要告诉尊哥，他会弔我的。”

　　李明浩走后，林歌叶问梁安风：“孙思扬的东西是可以随便翻的吗？”

　　“一般不可以。”梁安风说，“但我们宿舍和他同桌可以。”

　　“那李明浩为什么不让我们说？”林歌叶又问。

　　“他拿太多了。”梁安风说着，瞟了李明浩一眼。

　　李明浩拿着偷来的零食去找陈梦瑶和柳溪聊天去了，没看到他。倒是罗梓涵看到了，拿起自己刚刚被分到的零食，摇头，叹了口气。

　　梁安风收回视线，林歌叶“哦”一声，没说话。

　　周一到周四晚上都是自由活动，因此云水的小考只能堆在周日，考试内容以三周为周期，第一周是语文，第二周是数学和物理，文科班就是数学和历史，第三周是英语。

　　这周是语文。

　　林歌叶许久没做过试卷，做起来有些手生，写得磕磕绊绊，以前一个半小时能写完的试卷这次花了两个小时——他考试做题是很快的，一个半小时写完语文或一小时写完数学都很常见——但他觉得试卷没什么难度，写完悄悄转头，看见梁安风也写完了，正盯着作文题目发呆。

　　于是林歌叶也开始发呆。

　　考完收试卷，林歌叶才发现柳溪也是语文科代表。不是他迟钝，主要是上周语文课带读的一直是另一个女生，他以为语文科代表只有一个。

　　晚自习下课前，林歌叶问梁安风：“你能不能告诉我班上有哪些班干部，都是谁？”

　　梁安风握着笔看着书，小声跟他讲了起来。林歌叶边听边点头，时不时“嗯”一下。

　　“……我和张雅晗是心理委员，没了。”梁安风说。

　　“你是心理委员！？”林歌叶不自觉加大了音量，前排孙思扬和徐凯回头看了一眼，他忙说声不好意思，捂住自己的嘴。

　　梁安风有些无奈：“一开始只有张雅晗一个人，后来学校说每个班要一男一女两个心理委员，我们班用电脑点名，点到我了。”

　　“哦哦。”林歌叶放开手，连连点头。

　　“其实我有点对不起张雅晗，心理委员的工作基本一直是她在做，我都没干什么。”相处这么一小段时间，梁安风还是第一次说表示心情的话。

　　林歌叶在心里说：没事，你可以负责辅导我的心理。嘴上说：“那你就多去做一点啊。”

　　“已经商量好了。”梁安风说，“这学期的心理课都是我负责去跟老师沟通。”

　　林歌叶给梁安风竖了个大拇指。

　　下课回宿舍，舍友在聊语文考试的题目。阅读第一篇提到了加西亚马尔克斯，张威说马尔克斯的书很好看，《百年孤独》他看了四遍。

　　林歌叶尝试主动加入：“我看过《霍乱时期的爱情》，觉得也挺好看的。”

　　张威一脸找到同好的兴奋：“对对！虽然男主挺□□的，但里面对爱情的刻画真的好丰富好真实。”

　　林歌叶不好意思说自己看书只是看个感觉，没什么思考，只迎合着张威的话应了几声。

　　话头又渐渐被李明浩和孙思扬拉到作文上，除了梁安风和张威，其他三个舍友都抱怨作文难写，林歌叶不这么觉得，也就没跟着说话。

　　他闭上眼，想起上学期很多个晚上，自己也是在宿舍同学的聊天声中入睡，当时他总觉得萦绕在身旁的言语刺耳难堪，恨不得变成聋子。现在的舍友也在聊天，他却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

　　舍友变了，他——应该也变了。

　　林歌叶睡着时，几个舍友的话题已经从语文考试变成了国庆放假。梁安风听舍友都在聊天，觉得林歌叶应该没睡着，拿起手机给林歌叶发消息，问他睡了吗。

　　发完消息，他定定地盯着深色的微信聊天界面，手机屏幕幽幽的光映在他脸上，有些刺眼。

　　现在是十点四十七分。

　　舍友聊累了，便要睡觉。罗梓涵起身上厕所，从阳台回来时发现梁安风手机仍然亮着，小声问他：“你还不睡吗？我们都要睡了。”

　　梁安风沉默地摇摇头。

　　罗梓涵抓了抓自己软塌塌的头发，笑了笑，上床睡觉。

　　梁安风等到十点五十没等到消息，确定林歌叶应该是睡着了，才放下手机，扯上被子。

　　他也想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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