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甜味

　　她的语气里没有责备，反而带着一丝揶揄，让我脸上有些发烫。

　　“只是……礼尚往来。”我辩解道，拿起水杯抿了一口，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上次去他们家做客，他们款待了我。”

　　“哦？你去了怀樱小筑？”母亲的眼睛亮了亮，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感觉怎么样？”

　　“……还行。”我含糊地应着，脑海里闪过那些温暖的画面，却不知该如何用语言描述，“有点吵，但是……还算干净。”

　　父亲低沉地笑了一声，那是很少见的、带着纵容的笑声：“怀樱小筑的那对夫妇，在特区的口碑很好。蓝茂的魔法手工艺虽然算不上顶尖，却胜在真诚；苏婉的点心，连王室的甜品师都称赞过。”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温和了些：“能让你愿意送他们月光花茶，想必那孩子，确实不错。”

　　我没有反驳。

　　在父母面前，所有的伪装和骄傲都显得那么苍白。他们看着我长大，比我自己更清楚，能让我放在心上的人和事，有多难得。

　　“既然是朋友，”母亲放下餐巾，身体微微前倾，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不如请他来城堡做客？让我们也见见，能让我们的小奥斯‘破费’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样子。”

　　请蓝怀来城堡？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

　　让他看看麦克弗森城堡的样子？让他踩在那些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让他看到那些高大的雕像、华丽的挂毯、还有……我真正生活的地方？

　　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会喜欢这里吗？会不会觉得太冷清，太严肃？会不会像第一次见到我时那样，露出傻乎乎的、惊叹的表情？

　　“……他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幼崽。”我别过脸，看着窗外的夜色，声音有点不自然，“城堡的规矩太多，他大概会不习惯。”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父亲打断我，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又藏着一丝温和，“既然是你的朋友，我们自然会以礼相待。就这么定了，下周让他来家里吃顿便饭。”

　　“父亲……”

　　“就这么定了。”父亲再次强调，语气里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

　　母亲朝我眨了眨眼，像是在说“你看，我们多懂你”。

　　我看着他们默契的眼神，心里那点别扭突然就消失了。

　　也许，让蓝怀来城堡看看，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能让他知道，我生活的地方，虽然冷清，却也有值得骄傲的风景。

　　更重要的是，能让他知道，在这里，也有愿意欢迎他的人。

　　“……我会问他的。”我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仿佛已经在为那个即将到来的、不一样的客人，铺好了银色的路。

　　把父亲母亲的邀请告诉蓝怀时，他正在手工课上跟一根不听话的铜丝较劲。

　　那根铜丝是他准备做魔法手环的材料，却总也弯不成他想要的弧度。他皱着小眉头，鼻尖都快贴到工作台上了，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跟铜丝“商量”。

　　“喂，笨蛋。”我走过去，敲了敲他的工作台。

　　蓝怀吓了一跳，手里的铜丝“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抬起头，看到是我，眼睛立刻亮了：“奥斯！你怎么来了？”

　　“跟你说件事。”我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捡起铜丝，上面已经被他捏出了好几个歪歪扭扭的印子，“我父母……想请你下周去我家做客。”

　　蓝怀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他眨了眨眼，似乎没听清：“去……你家？”

　　“嗯。”我点点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些，“就吃顿便饭，你要是没空……”

　　“有空有空！”蓝怀立刻打断我，声音都提高了八度，眼睛瞪得溜圆，像只受惊的小鹿，“我有空！可是……”

　　他的兴奋只持续了一秒，就被浓浓的犹豫取代了。他低下头，手指不安地抠着工作台的边缘，小声说：“可是……你家是城堡吧？是不是有很多规矩？我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我就知道他会这样。

　　这个笨蛋，总是想太多，担心自己不够好，担心会打扰别人。

　　“规矩多不多，取决于我。”我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心里有点好笑，又有点莫名的心疼，“我让你做什么，你照做就是，出不了错。”

　　“可是……”蓝怀还是犹豫，眉头皱得更紧了，“我妈妈说，去贵族家里要穿得体面一点，可是我没有体面的衣服……还有，我要不要带礼物？带什么礼物好呢？你爸爸妈妈会不会不喜欢我？”

　　他像只被线缠住的小蜜蜂，嗡嗡嗡地说着自己的担忧，小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看着他这副样子，我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紧张根本不算什么。

　　“衣服不用特意准备，干净就行。”我打断他的胡思乱想，语气带着点不耐烦，却尽量放缓了语速，“礼物的话……你随便做点什么手工就行，我父母没那么挑剔。”

　　至于喜不喜欢……

　　我想起父亲母亲提起他时，眼里那纵容的笑意，心里有了底。

　　“他们会喜欢你的。”我笃定地说，“比喜欢你做的那些丑蝴蝶，要喜欢得多。”

　　“欸？”蓝怀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我在调侃他，脸颊瞬间红了，“我做的蝴蝶才不丑呢！”

　　他鼓起腮帮子的样子有点可爱，像只气鼓鼓的小仓鼠。

　　“总之，你去就是了。”我转过身，不想让他看到我嘴角的笑意，“下周六下午，我让马车去接你。别迟到，也别想太多。”

　　“哦……好。”蓝怀小声应着，声音里还是带着点不确定，但眼里的光芒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小火苗。

　　看着他重新拿起那根铜丝，却因为太兴奋而频频出错的样子，我心里那点莫名的期待，又浓了几分。

　　也许，让他来城堡，是个正确的决定。

　　至少，能让他知道，在这座看起来冷冰冰的城堡里，也有一个人，在期待着他的到来。

　　蓝怀答应来城堡做客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麦克弗森城堡里激起了不大不小的涟漪。

　　首先是塞巴斯汀。

　　这位跟了家族三代人的老管家，在听到我吩咐要准备一间客房，并且“不用太奢华，舒服就行”时，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明显的惊讶。

　　“需要按照贵族标准准备吗，殿下？”他恭敬地问，手里的羽毛笔悬在记事本上。

　　“不用。”我看着窗外城堡花园的方向，那里的星光花房最近新开了一批会随着音乐旋转的星瓣花，“按照……适合小孩子的标准来。床要软一点，房间里放点无害的发光植物，窗户别关太严，留条缝。”

　　塞巴斯汀的笔顿了顿，在本子上记下我的要求，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好奇：“那位小客人……很特别？”

　　“你准备就是了。”我没有回答，语气却不自觉地柔和了些，“对了，把星光花房旁边的休息室收拾出来，里面的那些古董摆件暂时移走，换成一些……适合小孩子玩的魔法玩具。”

　　比如会自己拼图的星象图、能吹出不同颜色泡泡的魔法哨子，还有母亲收藏的那套会讲故事的水晶棋子。

　　塞巴斯汀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在麦克弗森城堡里放“小孩子的玩具”？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

　　但他最终还是恭敬地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看着他略显踉跄的背影，我心里有点哭笑不得。

　　不就是招待一个小客人吗？至于这么惊讶吗？

　　可仔细想想，这座城堡里，确实很久没有来过像蓝怀这样的孩子了。长久以来，这里充斥着长老们的威严、仆人的恭敬、还有各种冰冷的规矩，像一层厚厚的冰壳，包裹着所有的温度。

　　蓝怀的到来，或许能像一缕阳光，在这层冰壳上，凿开一个小小的洞。

　　接下来的几天，城堡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侍女们在打扫时，脚步都比平时轻了些；厨房的厨师长特意来请示，问小客人喜欢什么口味的点心，要不要准备一些“人类幼崽爱吃的甜食”；甚至连平时不苟言笑的卫兵，在巡逻经过我房间时，都忍不住多看两眼，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而我，也在做着自己的准备。

　　我把星光花房里那些带有微弱攻击性的食人花，全都移到了暖房最深处；在通往花园的小径上，用空间魔法做了几个隐蔽的标记，防止蓝怀不小心闯入那些设有结界的危险区域；甚至还翻出了一本尘封已久的《魔法植物图鉴》，恶补那些可能会引起他兴趣的植物知识。

　　母亲看到我抱着那本书在花园里转悠时，笑着打趣：“我们的小奥斯，这是在提前练习当主人吗？”

　　“只是不想他到时候笨手笨脚地闯祸。”我嘴硬道，耳根却有些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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