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枝缠

　　奶茶的甜腻气息在车厢里弥漫开，宋清绾握着冰凉的杯身，吸管戳在奶盖上，却没什么胃口。
　　她偏头看向窗外，校门口渐渐清晰，倪芊芊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栅栏边，正踮着脚朝这边张望，手里拎着个小巧的蛋糕盒子。

　　“姐姐的朋友在等你。”靳忱的声音忽然从前排传来，语气听不出情绪。

　　宋清绾的心莫名一紧，点了点头没说话。

　　车子刚停稳，倪芊芊就小跑着过来，隔着车窗冲她笑：“清绾！”但她看见副驾驶座上的男人眼睛都亮了。
　　宋清绾解开安全带，正准备推门，靳忱已经先一步下车，绕到后座这边替她拉开了车门。

　　他微微弯腰，目光掠过倪芊芊，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却在转头看向宋清绾时，眼底的温度瞬间沉了沉。

　　“姐姐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张妈准备。”他状似随意地问，手指却轻轻搭在车门框上，恰好挡住了宋清绾下车的路。

　　宋清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他。少年的个子太高，逆光站着，眉眼藏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蛰伏在暗处的兽，无声地宣示着领地。

　　“我……”她我想说不知道，就被旁边的倪芊芊打断。
　　“清绾最喜欢糖醋排骨和鱼香肉丝了！”
　　靳忱对倪芊芊笑了笑:“嗯。”但是我都知道。

　　倪芊芊看着靳忱对她笑都要飞天了，还是宋清绾拉了她一下才让她反应过来。宋清绾看向靳忱:“我要进去了。”

　　靳忱这才慢悠悠地收回手，侧身让开了路，语气又恢复了平日的温顺：“那姐姐快去吧，别迟到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倪芊芊手里的蛋糕盒子上，补充道，“朋友送的东西，要记得分给我尝尝。”

　　倪芊芊当然听到了，她立马把手上的蛋糕盒子递给靳忱:“给你把靳忱同学，我们可以再买的。”
　　靳忱眼底暗了暗，但还是接过了蛋糕盒子。

　　“谢谢。”
　　倪芊芊笑道:“靳忱同学不用客气！”

　　靳忱看向一直不开口的宋清绾:“姐姐走吧。”
　　“嗯。”

　　三人一起进了校园，靳忱本来是和宋清绾站在一起的，但倪芊芊对宋清绾说那边晒，便站到了靳忱旁边。
　　靳忱不动声色地离她远了一些，倪芊芊没有发现。

　　直到走进教学楼，远离了靳忱的视线，宋清绾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后背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倪芊芊兴奋地原地跳了两下，“天啊清绾！你弟弟也太帅了吧！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宋清绾的心沉了沉，勉强笑了笑：“还好吧。”
　　“什么叫‘好好’啊，”倪芊芊戳了戳她的胳膊，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你看他刚才看你的眼神，多温柔啊……对了，他喜欢什么啊？平时爱听什么歌？打篮球厉害吗？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宋清绾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想起靳忱刚才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那哪里是温柔，分明是藏着钩子的占有。
　　“我不知道，”她下意识地摇头，“我们平时不怎么聊这些。”

　　“怎么会不聊呢？你们可是姐弟啊！”倪芊芊显然不信，又拽着她的胳膊晃了晃，“清绾，好姐妹求你了，帮我个忙呗？你帮我问问他的喜好，下次我找机会送他个小礼物？”
　　宋清绾有些犹豫。

　　倪芊芊却以为她误会她了，立刻举起手保证：“我就只是想认识一下，绝对没有别的意思！你就帮我问问嘛，神助攻一下啦！”
　　看着倪芊芊期待的眼神，宋清绾拒绝的话哽在喉咙里，最终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两人刚走到教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议论声，话题中心正是昨天摔断腿的篮球队长。

　　“听说了吗？队长从看台上摔下来的时候，有人看到靳忱就在旁边。”
　　“真的假的？他不是发烧请假了吗？”
　　“谁知道呢，不过靳忱那人看着乖，其实阴得很，上次有人跟他抢球场，第二天就被查出作弊记过了……”

　　宋清绾的脚步猛地顿住，倪芊芊不乐意了:“你们不许乱说！我见过靳忱同学的，他可好了！”
　　“清绾，你怎么了？”倪芊芊好像才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担忧地问。

　　“没、没事。”宋清绾摇摇头，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透不过气来。她想起昨天靳忱校服袖口的草屑，想起他说“我练给你看”时眼里的笑意，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像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进心里。

　　是他吗？真的是他做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不会的，靳忱那么依赖她，那么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一定是巧合，一定是……

　　她浑浑噩噩地坐到座位上，早读时一个字也没读进去，脑子里全是靳忱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这一天宋清绾都刻意避开和靳忱碰面。午饭时她和倪芊芊一起去了食堂，故意坐得离他很远；体育课自由活动，她也只是待在树荫下看书，不敢再看篮球场一眼。

　　倪芊芊老是反其道行之，特别想见靳忱。

　　靳忱似乎也没在意，安安静静地和班里的男生坐在一起吃饭，体育课上则靠在栏杆上晒太阳，偶尔朝她的方向看一眼，目光温和，却带着一种让她无处可逃的穿透力。

　　倪芊芊的一整天都在旁敲侧击打听靳忱的事。

　　“清绾，你弟弟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啊？我这儿有块抹茶蛋糕，等下要不要给他送去？”
　　“他平时看什么类型的书啊？下次借他的笔记看看好不好？”
　　“放学我们要不要等他一起走？我听说他今天没骑车……”

　　宋清绾被问得心烦意乱，只能一次次找借口推脱，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浓。
　　放学铃响的时候，宋清绾几乎是立刻收拾好书包，想拉着倪芊芊赶紧走，却被她按住了手。

　　“等等，”倪芊芊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袋子，“我妈从国外带回来的巧克力，你帮我给他呗？就说是……是我谢他上次帮你。”
　　宋清绾看着那袋巧克力，只觉得眼皮跳得厉害：“不用了吧，他不爱吃甜食。”

　　“你怎么知道他不爱吃？你们不是不聊这个嘛！”倪芊芊不依不饶，硬是把袋子塞进她手里，“就帮我这一次嘛，拜托啦！”

　　就在这时，教室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温和得像春风：“姐姐，走了。”
　　宋清绾猛地抬头，靳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了，背着两个书包，目光正落在她手里的巧克力袋子上，嘴角的笑意淡得几乎看不见。

　　倪芊芊的脸瞬间红透了，连忙低下头假装整理书包，耳根却红得能滴出血来。
　　宋清绾捏着那袋巧克力，指尖冰凉，只觉得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走吧。”靳忱又说了一遍，目光始终没离开她的手。
　　宋清绾硬着头皮站起身，刚要把巧克力塞回给倪芊芊，却被靳忱抢先一步拿了过去。“朋友送的？”他掂了掂袋子，语气听不出情绪。

　　“是、是芊芊给你的……”宋清绾的声音细若蚊蚋。
　　靳忱这才看向倪芊芊，脸上露出标准的温和笑容：“谢谢。”

　　倪芊芊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不、不客气！”
　　宋清绾在一旁有些窘迫。

　　“那我先走啦，清绾。”倪芊芊看出了她的窘迫，识趣地松开了她的手，“明天见。”
　　“明天见。”宋清绾勉强笑了笑。

　　看着倪芊芊蹦蹦跳跳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靳忱才走上前，把她的书包递给她，语气自然地问：“今天在学校累不累？”
　　宋清绾没接书包，也没看他，只是低声说：“篮球队长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靳忱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他看着她，眼神一点点沉了下去，像平静的湖面骤然掀起风浪。“姐姐觉得是我做的？”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寒意。

　　宋清绾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被他伸手拽住了手腕。他的力道很大，比上次发烧时攥得还要紧，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姐姐就这么信别人的话，不信我？”靳忱的眼睛里像蒙了一层雾，看不清情绪，只有指尖的温度烫得她生疼，“就因为我看了他两眼？就因为我说想练投篮给你看？”

　　“我……”宋清绾想解释，却被他打断了。
　　“姐姐不要这么揣测我好不好”靳忱突然显得有些委屈，“我只是害怕他们抢走你”。

　　宋清绾却没有注意他口中的那个“们”字，对他说:“下次不要这样了会被别人说的。”
　　靳忱却想:“姐姐这么在意他们吗？我身为弟弟都不可以伤害他们？”

　　宋清绾安安静静的坐在车上，突然又说:“我们还有两个月就高考了。”
　　靳忱愣了愣:“是吗……那姐姐要去B大？”

　　宋清绾没说话。
　　靳忱也不再说话。

　　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了一道，直到司机提醒。
　　靳忱率先下车

　　车子驶进靳家大宅时，宋清绾捏着那杯没怎么动过的草莓奶盖，指尖泛白。靳忱先一步下车替她拉开车门，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带着温热的触感。

　　“姐姐先上去休息吧，我把书包送回房间就来。”他笑得温顺，眼底却像蒙着层薄雾，看不真切。

　　宋清绾点点头，逃也似的走进别墅。客厅空荡荡的，林慧兰和靳世国大概又出去应酬了，只有张妈在厨房收拾。她没心思打招呼，径直上了二楼，把自己关进房间。

　　书桌上还摊着昨晚没做完的习题，可她对着那些熟悉的公式符号，脑子却一片空白。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楼下忽然传来一阵说笑声，隔着门板也能听出是年轻人的热闹。

　　宋清绾皱了皱眉。这个时间，会是谁？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轻轻拉开房门。
　　走廊静悄悄的，楼下的声音更清晰了些，夹杂着靳忱的笑声——那是种她很少听到的、带着少年气的爽朗，不像对她时那样，总裹着层化不开的粘稠。

　　好奇心像藤蔓般缠上来，她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往下走。

　　客厅里果然站着几个陌生的面孔，四男两女还有靳忱，都穿着和靳忱同款的校服，看样子是他的同学。
　　靳忱正靠在沙发边说话，白衬衫的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侧脸在水晶灯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俊。

　　“……所以说那老头就是故意针对我，明明是五班那小子先撞的人……”他说着，忽然像是察觉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向楼梯口。

　　四目相对的瞬间，靳忱脸上的笑顿了顿，眼里的那点随意迅速褪去，又换上了那副熟悉的、带着点依赖的温顺。

　　那几个同学也跟着看过来，目光落在宋清绾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其中一个个子最高的男生吹了声轻哨，撞了撞靳忱的胳膊，语气促狭：“靳忱，这美女是你家亲戚吗？介绍介绍啊。”

　　靳忱没说话，只是看着宋清绾，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宋清绾被那几道目光看得不自在，下意识地往楼梯后缩了缩。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头发也没梳整齐，在这群穿着光鲜的同龄人面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什么亲戚啊，”另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笑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瞟着靳忱，“我猜是姐姐吧？跟你长得有点像呢。”

　　刚才那个高个男生却摇了摇头，视线在宋清绾和靳忱之间转了圈，忽然促狭地挑眉：“我看不像。靳忱，这是嫂子还是弟妹啊？藏得够深啊。”

　　这话一出，客厅里顿时安静下来。那几个同学都在憋笑，目光齐刷刷地钉在两人身上。

　　宋清绾的脸“唰”地红了，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慌忙摆手，声音细得像蚊子哼：“不、不是的，我们是……姐弟”硬邦邦地补完后半句，特意加重了“姐弟”两个字。

　　高个男生“哦”了一声，眼神里却写满了“不信”，还想再说点什么，被靳忱用眼神制止了。

　　“我爸再婚带过来的姐姐，”靳忱这才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却伸手往宋清绾这边招了招，“姐姐，过来坐。”

　　他的指尖微微蜷着，像是笃定了她不会拒绝。

　　宋清绾咬了咬唇，脚像被钉在原地。她不想过去，不想掺和进这群人的热闹里，更不想被他们用那种探究的目光打量。

　　“来都来了，一起玩会儿呗？”高个男生又开口了，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副扑克牌，“我们正准备玩真心话大冒险，人多才有意思。”

　　“对啊对啊，姐姐一起来嘛。”那个高马尾女生也跟着劝，眼神里带着点讨好，“靳忱平时在学校都不怎么说话，我们还是第一次来他家呢。”

　　宋清绾看向靳忱，想从他眼里找到一丝“不用勉强”的意思。可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底像深潭，映着她的影子，带着种让她无法拒绝的执拗。

　　“姐姐，来嘛。”他轻声说，尾音微微上扬，像带着钩子。

　　周围的同学都在起哄，宋清绾的手心沁出了汗。她知道自己不该留下，可脚却不听使唤，一步步朝他们走了过去。

　　高个男生立刻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坐这儿！”

　　宋清绾刚要坐下，靳忱忽然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恰好挡在她和那个男生中间，笑着说：“姐姐坐我这边吧，离得近。”

　　他的声音很自然，动作也坦荡，可宋清绾的后背却莫名窜起一阵寒意。她看着靳忱那双看似清澈的眼睛，终究是没在说什么。

　　扑克牌被洗得哗哗响，高个男生把牌扣在茶几上，笑得不怀好意：“规则都懂吧？抽到大鬼的人，要么真心话，要么大冒险——可别耍赖啊，对了……”
　　他看向宋清绾“要不先自我介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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