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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杏林镇·“谢氏悬壶”小院·夜**
那枚冰冷的信号竹筒,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谢沉璧的掌心,也烫在她的心上。昏黄的灯光下,竹筒尾端那焦黑的引信痕迹,像一只充满恶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锦衣卫的信号!这个被她唤作“阿烬”、悉心照料了数日的重伤男人,身份瞬间蒙上了一层浓重的、令人窒息的阴影。
是仇杀?是逃亡?还是…追捕?这三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在她脑海中疯狂撕咬。她猛地抬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杏林镇静谧的轮廓在黑暗中沉睡,只有几声零星的犬吠传来,更衬得这寂静如同紧绷的弦。这枚竹筒的信号,是何时发出的?发给了谁?是友?还是敌?
如果是友,为何迟迟不见踪影?如果是敌…谢沉璧的指尖瞬间冰凉。她仿佛已经能听到镇外疾驰而来的马蹄声,看到破门而入的绣春刀寒光!
不能坐以待毙!
谢沉璧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冷静。她迅速将竹筒塞入自己怀中贴身藏好,仿佛藏起一颗随时会爆炸的雷火弹。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投向床板上依旧在昏睡中挣扎的男人。
他脸上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梦魇挣扎再次渗出血珠,染红了纱布边缘。高热依旧肆虐,呼吸滚烫而艰难。此刻的他,脆弱得不堪一击,与那枚象征着铁血与杀戮的信号竹筒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
“不管你是谁…”谢沉璧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种决绝,“既然我救了你,就不能让你死在这里…更不能让你把灾祸引给这个镇子!”
她立刻行动起来,如同一个进入战场的士兵:
1. **加固门窗:** 她迅速检查医馆简陋的门窗。木门老旧,门栓还算结实。窗户是纸糊的,不堪一击。她搬来屋里唯一一张沉重的实木桌子,死死抵住门后。又将仅有的两个装药材的沉重木箱挪到窗下,聊胜于无。
2. **准备“武器”:** 她冲到药柜前,快速翻找。取出一包研磨得极细的石灰粉(处理外伤止血用),用油纸包好塞在袖中。又拿出几根最粗、最长的金针,淬上她自制的、带有强烈麻痹效果的药汁,用布条缠在手腕内侧,随时可以抽出。最后,她将捣药用的沉重石杵紧紧握在手中。
3. **安置“阿烬”:** 她看着床上毫无自保能力的男人,心念电转。医馆太小,无处可藏。她咬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门板连同上面的男人一起,拖拽着挪到房间最内侧、光线最暗的角落。又搬来几个空药篓和一堆干草,尽可能地堆在门板周围,形成一个简陋的、聊作遮掩的障碍。做完这一切,她已经气喘吁吁,汗水浸湿了鬓角。
4. **熄灭灯火:** 她吹熄了桌上唯一一盏油灯。整个医馆瞬间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黑暗带来了未知的恐惧,但也提供了唯一的掩护。
谢沉璧紧握着冰冷的石杵,背靠着墙壁,隐藏在门板床铺旁的阴影里。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耳朵竖得笔直,捕捉着窗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夜风吹过窗纸,发出轻微的扑簌声,都让她心头一紧。她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如同拉满的弓弦,等待着那未知的、可能致命的访客。
时间在死寂和黑暗中缓慢地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滴在紧握石杵的手背上,冰凉一片。
**杏林镇外·芦苇荡边缘·子夜**
影九如同一道贴着地面疾掠的灰色闪电,以惊人的速度穿越荒丘、田埂和稀疏的树林,目标直指信号发出的源头——那片茂密的芦苇荡。
他的动作迅捷无声,每一次落地都精准地选择最不易发出声响的落脚点,如同夜行的狸猫。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在黑暗中扫视着前方。河滩的泥泞、被踩踏倒伏的芦苇、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极其微弱的人体气息和血腥味…所有痕迹都清晰地指向一个方向:有人在这里长时间停留过,而且带着重伤员!
影九的心沉了下去。信号是从这里发出的,但大人呢?他放慢速度,如同幽灵般在芦苇荡边缘潜行,锐利的目光一寸寸扫过泥泞的地面,搜寻着任何可能的线索。
突然,他的脚步顿住了。目光死死锁在浅滩边缘一处被压倒的芦苇丛上。那里的泥土被拖拽的痕迹异常清晰,旁边散落着几点已经发黑、渗入泥中的血迹。更关键的是,在血迹旁边,他看到了一小块深褐色、被踩入泥里的油布碎片!
影九蹲下身,捡起油布碎片,凑到鼻尖。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属于诏狱深处水牢和特制防水油布的气息,混合着血腥和淤泥的味道,钻入鼻腔。
“大人…”影九的瞳孔骤然收缩!信号发出点就在这里,血迹和油布碎片也在这里,但人不见了!是被水流卷走了?还是…被人带走了?
他的目光猛地抬起,锐利如刀,射向不远处那个在夜色中沉睡的、轮廓模糊的小镇——杏林镇!信号发出不久,大人就被发现并带走了?带走他的人是敌是友?如果是敌人…影九眼中瞬间迸发出冰冷的杀意!如果是普通的渔民或路人…他们绝不可能如此迅速地处理掉一个重伤濒死的人!
目标,杏林镇!
影九不再迟疑,身形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小镇的方向疾射而去!他的速度比来时更快,带着一种撕裂夜风的尖啸!目标明确:找出带走大人的人!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杏林镇·“谢氏悬壶”小院·夜**
死寂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
谢沉璧背靠冰冷的土墙,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汗水浸透了内衫,紧贴在皮肤上,带来黏腻的冰凉感。紧握石杵的手心全是汗,滑腻得几乎握不住。心跳声在耳边如同擂鼓,每一次搏动都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突然!
“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绝非夜风拂过草叶的声音,从医馆低矮的院墙外传来!声音很轻,很谨慎,像是有人刻意放轻了脚步在靠近!
谢沉璧的呼吸瞬间停滞!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头顶,又在刹那间冻结!来了!果然来了!
那“沙沙”声在院墙外停顿了片刻,似乎在观察。紧接着,是极其轻微的、衣物摩擦墙砖的声音!有人翻墙!
谢沉璧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紧紧缩在门板床铺旁的阴影里,目光死死锁定着窗户的方向!抵住窗户的木箱是她唯一的预警!
“咚!”
一声极其沉闷、轻微的撞击声从窗户方向传来!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房间里却如同惊雷!是有人试图从外面推开窗户,却被木箱挡住了!
窗外的动作停顿了一瞬,显然对方没料到窗户被从里面顶住了。
就是现在!
谢沉璧眼中厉色一闪!她不再犹豫,猛地从藏身处窜出!动作快得如同扑食的灵猫!她并非冲向窗户,而是直扑门口!在冲向门口的同时,她一直藏在袖中的左手闪电般挥出!
“噗——!”
一大包研磨得极细的石灰粉,如同白色的烟雾,被她用尽全力朝着窗户的方向狠狠撒了过去!瞬间弥漫了小半个房间!白色的粉尘在微弱的月光下翻滚扩散!
“咳!咳咳!”窗外传来一声猝不及防的、压抑的呛咳声!
与此同时,谢沉璧已经冲到门边!她并非要开门,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在抵门的实木桌子上!桌子被踹得猛地一震,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走水啦!有贼啊——!!!”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凄厉而尖锐的叫喊!声音穿透薄薄的窗纸,在寂静的小镇夜空骤然炸响!
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和踹门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杏林镇死寂的夜幕!
“汪汪汪!”
“谁?!怎么回事?”
“哪里走水了?!”
邻近的院落瞬间亮起了灯光,响起了狗吠、人声和开门的吱呀声!整个小镇仿佛被这声尖叫惊醒!
窗外,那呛咳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惊扰、带着强烈怒意的低吼!
“砰——!!!”
一声巨响!医馆那扇本就老旧的木窗连同窗棂,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外面硬生生撞得粉碎!木屑纷飞!抵在窗下的沉重木箱也被撞得移位!
一道如同鬼魅般的灰色身影,带着浓烈的杀气和飞扬的石灰粉尘,如同炮弹般从破碎的窗□□入屋内!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一股冰冷的、如同实质般的杀意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影九来了!
他蒙着面巾,只露出一双在石灰粉尘中依旧锐利如刀、燃烧着暴怒火焰的眼睛!他的目标极其明确——那个缩在角落阴影里、发出尖叫的女人!他要把这个胆敢惊扰他、甚至可能对大人不利的女人,瞬间制服!生死不论!
他的身形没有丝毫停顿,落地瞬间,脚尖一点,如同捕食的猎鹰,五指成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直抓谢沉璧的咽喉!速度快如闪电,狠辣致命!
谢沉璧在撒出石灰粉并尖叫示警的同时,身体已经本能地向后急退!但她的速度如何能与影九这种顶尖的影卫相比?眼看那索命的利爪就要触及她的脖颈!
千钧一发之际!
“呃啊——!!!”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充满了痛苦与暴戾的嘶吼,猛地从房间最内侧的阴影中爆发出来!
是“阿烬”!
不知是谢沉璧凄厉的尖叫、影九破窗而入的巨响,还是那浓烈到化不开的杀意刺激了他,原本在昏睡中挣扎的男人,在这一刻,被某种铭刻在骨子里的战斗本能和深入灵魂的威胁感强行唤醒!
他的身体猛地从门板上弹起!动作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同归于尽的疯狂!根本不顾及身上撕裂般的剧痛!他的右手在黑暗中精准地抓起了谢沉璧遗落在门板旁的那根沉重的石杵!凭借着声音和模糊的影子,他朝着影九扑来的方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狠狠抡了过去!
这一击,毫无章法,却势大力沉,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影九的利爪距离谢沉璧的咽喉只有寸许!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皮肤下血管的跳动!然而,脑后那呼啸而至的恶风,让他瞬间警兆大生!致命的威胁感压倒了一切!他不得不放弃眼前的猎物,强行拧身回防!
“锵——!!!”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在狭小的房间内炸响!火星四溅!
影九的右手在电光火石间,从腰间拔出了一柄尺许长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淬毒短匕,险之又险地格挡住了那呼啸而至的沉重石杵!
巨大的力量从石杵上传来,震得影九手臂发麻!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对方的力量和反应速度,远超他的预估!
而就在这格挡的瞬间,谢沉璧抓住机会,身体如同游鱼般向后急退,同时一直缠在手腕上的金针被她闪电般抽出!她看准影九因格挡而暴露出的肋下空档,毫不犹豫地将三根淬了麻药的金针,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刺了过去!
“噗!噗!噗!”
三声极其轻微的入肉声!
影九闷哼一声!肋下瞬间传来强烈的麻痹感!动作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迟滞!
“阿烬”一击被挡,石杵脱手飞出!巨大的反震力让他本就重伤的身体如同被重锤击中,踉跄后退,重重撞在墙壁上,眼前发黑,大口鲜血从口中喷出!但他那双在黑暗中燃烧着混乱与暴戾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影九模糊的身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如同护崽的凶兽,挣扎着还想扑上去!
“阿烬!别动!”谢沉璧尖叫,试图阻止他自毁般的举动。
而影九,肋下的麻痹感迅速扩散,半边身体都有些使不上力。他惊怒交加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一个重伤垂死却凶悍如野兽的男人,一个看似柔弱却手段狠辣、心思缜密的女人!尤其是那个男人…虽然面目全非,但那眼神…那不顾一切扑上来的姿态…
“大人…?”影九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阿烬”身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声音因麻药而有些含混不清。
就在这时,医馆外已经响起了嘈杂的人声、脚步声和火把的光芒!
“谢娘子!谢娘子你没事吧?”
“贼人在哪?!”
“快!围起来!”
左邻右舍的男人们举着锄头、扁担、火把,已经将小小的医馆团团围住!
影九眼神一厉!他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任务暴露,麻药在身,再纠缠下去后果难料!他深深看了一眼靠在墙上吐血、眼神混乱却依旧死死盯着他的“阿烬”,又扫了一眼严阵以待、手中还捏着金针的谢沉璧,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最终,他没有任何言语,身形猛地一晃,如同鬼魅般撞向另一扇窗户!
“哗啦!”窗户应声破碎!影九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瞬间消失在窗外浓重的黑暗之中,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弥漫的石灰粉尘和浓重的血腥气。
医馆的门被外面的人用力撞开。火光涌入,照亮了屋内触目惊心的景象:破碎的窗户、翻倒的桌椅、满地的石灰、靠墙吐血昏迷的男人,以及脸色惨白、握着金针、剧烈喘息着的谢沉璧。
“谢娘子!”邻居们惊呼着涌进来。
谢沉璧靠着墙壁,身体微微颤抖,目光却越过众人,死死盯着影九消失的窗口,又缓缓移向地上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阿烬”。刚才影九脱口而出的那声模糊的“大人…”,如同惊雷般在她耳边炸响!
一个可怕的、让她浑身冰冷的猜测,如同毒藤般疯狂滋生,瞬间缠绕住了她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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