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你我

　　午休的铃声刚响过，教学楼里就安静了下来，只有零星的脚步声和翻书声。江野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一连串轻微的脆响，他侧头看向柘言，挤了挤眼睛：“走，透透气。”

　　柘言秒懂，脸上立刻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得嘞，老地方。”

　　两人猫着腰溜出教室，熟门熟路地绕到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这里是学校的监控死角，平时少有人来，成了他们这种“问题学生”偷偷抽烟的秘密基地。

　　江野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出两根烟，递了一根给柘言，自己叼起一根，用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燃。辛辣的烟雾吸入肺里，又缓缓吐出，他舒服地眯了眯眼，刚才被沈漠川勾起的火气似乎也消散了些。

　　柘言也赶紧凑过来，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你说你，刚被沈漠川气完，还敢在这时候抽烟，不怕被他抓到？”

　　“他？”江野嗤笑一声，吐出一口烟，“他现在估计在学生会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管我们。再说了，就算被他抓到又怎么样？老子怕过谁？”

　　“说真的，”柘言吐出烟圈，“你跟沈漠川到底多大仇啊？从高一吵到现在，我看着都累。”

　　“谁跟他有仇？”江野嗤笑一声，弹了弹烟灰，“就是看他不顺眼，假惺惺的，跟个绿茶似的，看着就烦。”

　　他正说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两人同时回头，只见沈漠川背着双手，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镜片后的眼睛正冷冷地看着他们，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江野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涌上一股火气。又是沈漠川！这家伙是阴魂不散吗？

　　柘言下意识地把烟往身后藏，脸上露出点慌乱：“沈、沈班长，你怎么在这儿？”

　　沈漠川没理他，目光直直地落在江野手上的烟上，声音清润，却带着冰碴子：“学生会检查午休纪律，”他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没想到能在这里抓到两条‘漏网之鱼’。高二（三）班，江野，柘言，违反午休纪律，在校内抽烟，记过一次。”

　　“你他妈敢记？”江野索性也不藏了，反而故意吸了一大口烟，然后对着沈漠川的方向缓缓吐出烟圈，眼神里带着挑衅，“沈大班长，你管天管地，还管得着别人抽烟？”

　　白色的烟雾缓缓飘向沈漠川，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很嫌弃这烟味。

　　“作为学生会成员，维护校园纪律是我的职责。”沈漠川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你们两个，跟我去趟政教处吧。”

　　“去就去，谁怕谁？”江野梗着脖子说，心里却有点发虚。他倒是不怕去政教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被沈漠川抓包，总觉得很没面子。

　　“沈班长，我们就抽了一根，下次不敢了，你就当没看见行不行？”柘言赶紧打圆场，脸上堆着笑，“都是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这么较真吧？”

　　沈漠川看了柘言一眼，又看向江野，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较真？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不像某些人，自己违反纪律，还想拉着别人一起犯错。”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江野身上，“尤其是江同学，屡教不改，看来上次的处分还没让你长记性。”

　　“职责？我看你就是故意针对我！”江野逼近一步，身上的烟味和少年人特有的汗味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上次告我状还不够，这次又想搞什么名堂？”

　　沈漠川也不退缩，微微仰着头看着他，眼神里的嘲讽更浓了：“江同学，与其在这里对着我大吼大叫，不如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总是违规。难道你觉得，只要你够横，就能无视校规校纪？”

　　“我横怎么了？”江野的脾气彻底上来了，“总比你这个只会打小报告的绿茶强！一天到晚装模作样，背地里净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至少我不会像某些人一样，成绩差还不思进取，整天就知道抽烟打架，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沈漠川的声音也冷了下来，“说好听点是桀骜不驯，说难听点就是没教养。”

　　“你他妈说谁没教养？”江野攥紧了拳头，恨不得一拳挥过去。

　　“谁应说谁。”沈漠川毫不示弱地回视他。

　　“你他妈再说一遍？”江野的火气瞬间就被点燃了，“沈漠川，你少他妈阴阳怪气的！不就是告个状吗？有本事你现在就去告！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姓江！”

　　他的声音很大，震得周围的树叶都沙沙作响。

　　“行了行了，别吵了！”柘言赶紧拉住江野，“江野，算了算了，我们快走吧，等会儿被老师看到就麻烦了。”他又转向沈漠川，陪笑道，“沈班长，我们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就高抬贵手，别记了行不行？”

　　沈漠川却丝毫不惧，反而也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他虽然比江野矮了半个头，但气势却一点不输。

　　“我不需要告你的状，”沈漠川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因为你的所作所为，早就已经被很多人看在眼里了。一个连自己都管不住的人，还指望别人尊重你？”

　　“你……”江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沈漠川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他的痛处。

　　“看来江同学是没什么话想说了。”沈漠川后退一步，恢复了那副清冷的样子，“既然如此，那就请吧。”

　　“去你妈的！”江野忍无可忍，猛地把手里的烟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了碾，“要去你自己去，老子没空陪你玩！”

　　说完，他拉着柘言就想走。

　　“站住。”沈漠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警告，“你们要是敢走，我就直接把这件事报告给班主任，到时候后果自负。”

　　江野的脚步顿住了。他不怕政教处，但他怕班主任。老班那个人，看着和蔼，实则最会念紧箍咒，要是被他知道自己抽烟，少不了又是一顿长篇大论的教育，说不定还会请家长。一想到要请家长，江野就头皮发麻。他可不想让他妈知道这些破事，不然又得被念叨半天。

　　“算你狠！”江野咬着牙，转过身，恶狠狠地瞪着沈漠川，“沈漠川，你给老子等着。”

　　沈漠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往政教处的方向走去。

　　江野和柘言对视一眼，最后，江野狠狠瞪了一眼沈漠川远去的背影，认命跟在后面，嘴里还在愤愤不平地骂着：“等着瞧，沈漠川，我不弄死你我就不姓江！”

　　虽然最后在柘言的软磨硬泡和江野的死不承认下，沈漠川并没有真的把他们交给政教处，只是登记了名字，警告了他们几句，但江野心里的火气却更大了。

　　他觉得自己被沈漠川耍了，那种明明很生气却又无可奈何的感觉，让他憋屈得想打人。

　　下午的体育课，成了江野发泄怒火的战场。

　　自由活动的哨声一响，他就像一阵风似的冲到场地上，抢过篮球，运球、跳跃、投篮，动作一气呵成，篮球稳稳地落入篮筐。

　　“好球！”柘言在旁边叫好。

　　江野却像是没听到，捡起球，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投篮。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猛，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他的目光时不时地瞟向操场边，沈漠川正和几个学生会的同学站在那里，不知道在说什么。

　　江野越看越气，心里那股无名火又窜了上来。他拿起篮球，运了两下，突然朝着沈漠川的方向用力扔了过去。

　　篮球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奔沈漠川而去。

　　周围的同学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柘言更是惊呼出声：“江野！你干什么！”

　　沈漠川似乎也没想到江野会突然来这么一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篮球已经近在眼前。他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一下，篮球擦着他的胳膊飞了过去，砸在后面的栏杆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沈漠川皱了皱眉，看向江野的眼神里充满了冷意。

　　江野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对着沈漠川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不好意思啊，沈大班长，手滑了。”

　　沈漠川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和旁边的同学说了句什么，便径直朝着江野走了过来。

　　“江野，你故意的。”沈漠川站在江野面前，语气冰冷。

　　“是又怎么样？”江野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谁让你站在那儿挡路了？”

　　“你以为这样很有意思吗？”沈漠川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失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用这种幼稚的方式来挑衅我，你不觉得丢人吗？”

　　“丢人？”江野嗤笑一声，“比起某些只会打小报告的人，我觉得我这算好的了。”

　　他往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江野身上因为剧烈运动而散发出的汗水味，混合着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沈漠川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眉头皱得更紧了，似乎很不喜欢这种过于亲密的距离。

　　“离我远点。”沈漠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我就不。”江野像是故意跟他作对似的，又往前凑了凑，几乎要贴到沈漠川身上，“怎么？怕了？”

　　沈漠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刚想开口说什么，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往这边走来——是体育老师。

　　沈漠川的眼神瞬间变了。

　　他脸上的冰冷和愤怒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委屈和无辜。他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看起来像是被吓坏了的小动物。

　　“江同学，你……你别这样……”沈漠川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颤抖，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江野：“……”他懵了。这是什么情况？沈漠川这是在干什么？装可怜？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体育老师已经走了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立刻皱起了眉头：“江野！你干什么呢！离沈漠川远点！”

　　江野这才回过神来，刚想解释：“老师，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他……”

　　“我都看到了！”体育老师打断他，语气严厉，“你是不是又欺负沈漠川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同学之间要和睦相处，你怎么就是不听？”

　　“我没有！”江野急了，“是他……”

　　他看向沈漠川，想让沈漠川说句公道话。可沈漠川只是低着头，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嘴里还小声地说：“老师，没事的，我和江同学只是闹着玩呢……”

　　这话说得，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体育老师的脸色更难看了：“闹着玩能是这个样子？江野，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江野看着沈漠川那副绿茶样，气得浑身发抖。他这才明白，自己又被沈漠川给耍了！这家伙简直就是个影帝！

　　“沈漠川！你他妈……”江野指着沈漠川，气得说不出话来。

　　“江野！注意你的言辞！”体育老师厉声呵斥道，“还不快跟我走！”

　　江野狠狠瞪了沈漠川一眼，那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但在体育老师的注视下，他也只能乖乖地跟着走了。

　　走之前，他看到沈漠川抬起头，对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

　　江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沈漠川，你给老子等着，这笔账我记下了！

　　被体育老师在办公室里训了足足半个小时，江野才得以脱身。他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柘言早就等在外面了，看到他出来，赶紧迎上去：“怎么样？没说什么吧？”

　　“没什么。”江野的声音闷闷的，“就说了我几句。”

　　他心里的火气无处发泄，只想找个地方好好骂沈漠川一顿。

　　放学铃声响起，江野背着书包，快步走出教室。他一眼就看到了沈漠川，对方正收拾着东西，看起来心情不错。

　　江野走过去，故意撞了沈漠川一下，把他桌上的书撞到了地上。

　　“不好意思啊，手滑了。”江野学着沈漠川上午的语气，阴阳怪气地说。

　　沈漠川皱了皱眉，弯腰捡起地上的书，淡淡地说：“没关系。”

　　他的平静让江野更加生气。这家伙怎么就不生气呢？

　　江野看着沈漠川把书放进书包，然后拿起桌上的钥匙串，准备离开。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江野的脑海。他趁沈漠川不注意，飞快地从钥匙串上摘下了家门钥匙，然后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沈漠川似乎并没有察觉，背着书包径直走出了教室。

　　江野看着手里的钥匙，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沈漠川，你不是很能耐吗？等会儿看你怎么回家！

　　“你拿他钥匙干嘛？”柘言凑过来，一脸疑惑。

　　“没什么。”江野把钥匙放进口袋里，拍了拍柘言的肩膀，“走，陪我去网吧玩会儿。”

　　“不去了吧，”柘言犹豫了一下，“我约了女朋友。”

　　“重色轻友的家伙。”江野没好气地说，“行吧，你去吧，我自己去。”他朝着柘言挥了挥手，转身走出了学校。

　　江野在网吧里玩了两个多小时的游戏，心里那股火气才渐渐消了下去。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九点了，估摸着沈漠川应该已经在家门口等得不耐烦了，心里不由得一阵得意。

　　他关掉游戏，走出网吧，打了个车回家。一想到沈漠川找不到钥匙，急得团团转的样子，江野就忍不住想笑。然而，当他用钥匙打开家门，走进客厅的时候，却愣住了。

　　沈漠川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客厅的灯亮着，看起来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你……你怎么进来的？”江野一脸震惊，手里的钥匙“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沈漠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用指纹开的。”

　　“指纹？”江野更懵了，“这门锁什么时候有指纹功能了？”

　　“从你搬进来的时候就有了。”沈漠川合上书，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嘲讽，“江同学，你该不会连自己家门锁的功能都不知道吧？”

　　江野这才恍然大悟。他想起来了，当初他妈给他买这房子的时候，确实说过门锁是智能的，可以录指纹。但他一直用钥匙开门，早就把这茬给忘了。

　　“你……你什么时候录的指纹？”江野结结巴巴地问。

　　“第一天来的时候。”沈漠川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掉在地上的钥匙，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看来江同学的脑子和他的手一样，都不太好使啊。想用这种幼稚的方式来报复我，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江野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羞的。他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想出来的报复手段，在沈漠川眼里竟然这么可笑。

　　“我……”江野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确实很可笑。

　　沈漠川看着他窘迫的样子，也没再继续嘲讽他，只是淡淡地说：“下次想报复我，麻烦想个高明点的办法。”

　　说完，他转身回了客房，留下江野一个人站在客厅里，手里还攥着那把没用的钥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江野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生气。生气就是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但他心里还是憋屈得不行。

　　他怎么就这么傻呢？连自己家门锁有指纹功能都忘了！还被沈漠川那样嘲讽……

　　江野捡起地上的钥匙，狠狠地扔在沙发上，然后转身回了自己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房间里一片漆黑，江野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每次都斗不过沈漠川？为什么每次都会被他耍得团团转？

　　难道他真的有那么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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