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程似锦

　　……我没听错吧。

　　他居然会帮我说话。

　　这个一直忽视我的讨厌鬼，居然会帮我说话。

　　我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虽然知道他主要是为了帮刘阿姨说话，但我就是被感动得差点又飙出一把泪，真是的真是的，能不能不要这么脆弱了。

　　只是他这么一说，肯定把万金说得超级没面子。果不其然，万金的脸色更沉了，他的眉眼本来就低，这下几乎都要跟眼睛连一块去了。

　　“我不是说过，在我训话的时候，要闭嘴倾听么？”万金将胳膊肘搁在桌上，侧着头盯着郝安锦，明显有了起伏的胸口说明了他此刻正在发怒的边缘，“刚刚已经提醒过你一次了。”

　　“不好意思，真的忍不住想说两句，下次一定注意。”他放下筷子，筷子与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你居然这么猛的吗？

　　郝安锦坦然地与他对视着，两人相视如见了仇人那般一阵劈里啪啦地闪电。我想起我为数不多的见万金的几次，万金都在发怒，他们两个好像一直在发生争执，每次两人同框必定是一个人比一个人脸臭的。想明白了这些，也就知道了他为什么那么淡然，为什么对我没有敌意但也没有和我成为朋友。

　　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万金，他也讨厌这个地方。

　　某一瞬间，我自作多情地看到了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好了。”阮未霜握住了想要掀桌而起的万金的手，轻声说，“咱们俩要不出去吃吧，今晚你都没吃几口。”

　　阮未霜也是知道顺着毛捋的，她好说歹说把万金拉起来了，两人即将出门的时候，阮未霜还扭头朝我这看了一眼，玄关处的灯没有开，她整个人陷进了阴影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不想再去猜她的表情，回过头看见刘阿姨在收拾餐桌，“我来帮您。”

　　“哎，谢谢你。”

　　我和一个人的手同时伸向了一个盘子，我默默收回了手，郝安锦此刻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毫无所觉地拿走盘子累在一边。他好像很爱发呆，哪怕刚刚还在出口怼人，下一秒就能回归自己的世界。

　　门被轻轻地关上了，这下房子里又剩下我们三个人，刘阿姨忽然叹了口气，她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尤为空荡，仿佛能听见回响。

　　“你们啊……”她面带愁容，犹犹豫豫，想说点什么。

　　郝安锦回过神，端着盘子走进厨房，他对站在水池边的刘阿姨笑了笑：“阿姨，没事的，他不会拿你们怎么样的。”

　　刘阿姨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那般，“我主要是担心你啊，毕竟你爸爸……”她停住了，又有些着急地道，“哎呦瞧我……”

　　“没事的。”郝安锦再次说。

　　我不愿意听见他们的私事，把桌子擦过之后就去卫生间洗了把脸，闭上眼睛，感受到冰凉的水在脸上的流动，再睁开眼时世界都变得清晰了些，街上的路灯为行人铺出一条暖色的道路，这座繁华的城市直到这么晚了，仍然车水马龙。我会神奇地想到，有人在漆黑的房间里独自哭泣，有人在热闹的包厢庆生，有人在电视前对着小品哈哈大笑，有人陪着自己年幼的孩子读绘本……那么多人的经历，一起构成了这个夜晚，哪怕自己过得很糟糕，却感觉生活还是很丰富，人与人之间在某种时刻会产生巧妙的链接，联想到那些快乐的人，就会开始期待自己是不是也会有这样快乐的瞬间。

　　等我走出房间的时候，郝安锦已经上楼了，刘阿姨也已经完成了她的工作，正打算回自己的房间，她见了我，对我露出一个安抚的笑，轻声问我：“你现在还好吗？”

　　“我好多了。真的不好意思，我本来不想哭的……”

　　她向我伸出手，那粗糙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我没有躲开，她就摸了摸我的头。“想哭是很正常的，人在委屈的时候就是会哭的。”她没有提万金和阮未霜，而是跟我说，“你在学习上是不是感觉有点吃力？要不然给安锦说说，问问他愿不愿意帮你。”

　　一直以来把他当作潜在敌人的我愣在原地，我又不能说我和他还停留在半生不熟的阶段，只得委婉道：“……他应该没时间吧。”

　　“他准备考试的时候没时间，但平时绝对有时间。你可以去试试。”刘阿姨鼓励我。

　　我不知道刘阿姨怎么就这么笃定他一定有时间，就暂且先应了：“好的，我去试试。”

　　反正过几天刘阿姨就忘了这件事了。

　　……

　　一兰平时的时间很紧张，为了保持学生的心理健康，每次大考完都有一次活动，活动内容与形式每次都不一样，这主要看年级组的老师又想出了什么新点子。

　　比方说这次考试完，学校就要举行两人三足比赛。活动委员带过来这个消息时，班里一片哀嚎。

　　“怎么又是两人三足，与其办这种活动，还不如让我放假。”

　　“就是啊，天天整这种没意思的，还不如在教室里玩会游戏呢。”胆子较大的沈晨钊大大咧咧道。

　　“到底是哪个领导想出来的！学生会就不能提提吗？”

　　总而言之，我们集体对这个无聊的活动表示了抗议，然后在梁老师的动员下开始了积极的训练。用十六班足球小队长包英达的话来讲，“哪怕不能拿第一，也要让十四班那群人拿不了第一！”

　　“为什么要让十四班拿不了第一啊？”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独独提出一个十四班，就问正在写作业的王一乐。

　　他看起来昨晚睡得不太好，顶着一双黑眼圈心不在焉地说：“因为上次比赛的时候，十四班班长对我们班发起了挑衅，最后还赢了我们班。”

　　“……”说起来，我还见过十四班班长，在做操的时候，他站在最前面领操，动作标准到近乎夸张的地步，吃晚饭的时候偶尔也在他旁边坐过，那家伙举手投足间满是傲气，怎么形容呢……像只开屏的孔雀，还是很中二的那种。

　　不过既然这是一场比赛的话……

　　“乐乐，咱们一起报名吧！”我按住了他在写作业的右手。

　　他从数学题海中钻出来，缓缓地看向我，一副“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

　　“也不耽误你学习啊，咱们就晚饭的时候稍微练一下就好啦。”我对他说。做完操以后留给学生的时间很少，体育课暂时还都是自习课，那就只能晚饭的时候再练了。“你要是不报名的话，比赛的时候你也只能干看着，没法写作业啊。”

　　王一乐摇摇头，微微一笑：“我可以拿单词书背单词。”

　　我目瞪口呆，彻底没招了，但是某种期待又支撑着我再试一试，我不死心地问：“真的不行吗？”

　　“不行的。”

　　“……你是无情的做题机器吗？”我是真的郁闷了，怎么我就不能像他一样满眼都是对知识的渴望呢？这样我学习可能就不那么痛苦了吧。原来梁老师此计是想让我知道，我的同桌是多么的勤奋努力，而不是为了让他放松吗。

　　感谢梁老师，我的心更颓丧了。

　　我趴在刚刚改完的数学卷子上，扭头看着窗外，此时夕阳西下，楼被斜着切了一半，金光闪闪的那面墙上挂着红色的标语，而另一半则藏在阴影之中，我看到有对女生站在连廊出，对着夕阳伸出双手，像是要拥抱它。

　　对我来说，这个场景特别美，美到我能记一辈子。

　　我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游荡，突然看见对面班级里有个人站起来了，那完美到如同玉琢的侧脸，那安静地垂在额前的刘海，那不是郝安锦还能是谁？

　　我没想到居然能看见他，他们应该是才换过座位，之前坐在窗边的是个戴眼镜的男生。

　　这下好了，以后连扭头都得注意一下，免得一不小心对视了。

　　我正杂七杂八地想些什么，前面的凌凌伸出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程同学不要生闷气了，乐乐已经答应啦，快回头呀！”

　　我疑惑地仰头看看一脸兴奋的她，又看看略显紧张的王一乐。

　　……啊？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