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我意

　　后山间。
　　“噬魂蛊的喂养因数而异，一次性种这么多人，除非有深厚的功力，是做不到取人魂魄的。”南烛不紧不慢道，“况且若真被吃了，将其搜肠刮肚，取出精魄就行。”
　　他说的风轻云淡，倒是让墨岑意格外忧心了，不知叹了第几口气：“其实我真的很好奇，你小时候是怎样长大的……”
　　南烛倒真的想了片刻：“被师父养大的。”
　　“待你好吗？”
　　“忘了。”
　　察觉到墨岑意不明的目光，他便又加了一句。
　　“能长这么大，应该对我挺好的。”
　　那目光更甚，相处几个月，南烛能读懂几分他眼神所表达的意味。
　　四目相对之时，南烛腕间的银铃忽而作响。
　　叮。
　　“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垂眸盯着，摇了几下。一道薄烟从铃中滋生，聚集成细长的一缕，直直延伸向不知深浅的小道。
　　南烛道：“前方有结界。”
　　若以常人来看，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表面上无异，实则根本踏不进去，只能在结界外白费功夫。
　　难怪老祭司等人无功而返。难为他们，没有功力确实发现不了这结界。
　　只可惜布阵者怎么也想不到，绀古村来了个仙君，甚至是带着一个妖修的真仙君。任他摆布什么正邪结界，都能解开。
　　南烛抬手，打算一击破敌，却被墨岑意握住手腕。他侧头看去，只见对方摇头。
　　“别打草惊蛇。”
　　“我以为你想直捣老窝。”
　　墨岑意笑了笑，顺着他的腕间向上，掌心相抵。南烛体温低于常人，察觉到传来的滚烫，他眨了眨眼，习惯性地任由对方握着手。
　　“仙家有法，可隐去身形。我们进去探探情况。”
　　借扶光仙君之手，南烛也算体验了一回仙家技法。整个人如烟似雾，眨眼间穿过结界，映入眼帘的是真正洞天。
　　高树仍存，山间照绿，但杂草丛生之地夹杂干涸血迹，四方也不知弥漫着何种腥锈味，头晕反胃。
　　顺着小道往里，杂乱无章的血迹越来越多，似乎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屠杀。
　　墨岑意忽然道：“你有没有听见什么？”
　　南烛摇头，继续往里。
　　他一把拉住南烛：“别离我太远，否则失效，我们都得暴露。当真没听见什么声音吗？时远时近的。”
　　南烛停下，再次摇头：“你说说。”
　　墨岑意便留心听了会儿，皱眉道：“我不确定。真要说一个的话，类似于幼儿的哭声。”
　　闻言，南烛格外多看了看他，然后越过他的肩膀，视线停留在身后黑密无息的树林间。
　　他灰眸微微眯着，察觉到什么，拽着墨岑意的衣领就往林中迈步。
　　“哎，怎么了？”
　　“走。”
　　拨开半人高的荆棘，映入眼帘的是交错纵横到遮住了大半天空的树枝，以及缠在一节节枝干上的红绳。条条缠绕，像一张巨大的蛛网。
　　墨岑意皱眉：“这是……”
　　南烛平静道：“小仙君，你看见了什么？”
　　“红绳。”墨岑意一顿，“等一等，你叫我什么？再叫一次。”
　　南烛不理解：“小仙君。”
　　他是挺喜欢这个称呼的，不过墨岑意至于这么高兴，笑的这么开心吗？
　　只能心中再一次感慨：仙君的心思真难猜。
　　“只看得见红绳，没有别的？”
　　墨岑意点头，思忖道：“阿烛，你和我看见的不一样？”
　　“……也算。”南烛道，“仅对仙君所下的障眼法，我知道了。”
　　语落，他冲墨岑意伸出手：“小仙君，借点法力。”
　　若换做以前，这点消耗对南烛而言微不足道，可如今时局变动，能省则省，能借则借。更何况墨岑意很乐意而为。
　　得到仙君的法力，南烛再次摇铃。听得几声清脆，墨岑意眼前景象骤然一变——
　　这哪里是红绳蛛网，这分明是倒挂尸林！
　　已然丧失生气的具具肉尸被红绳捆绑，以各种姿势倒挂在枝条上。他们的五脏六腑或已掏空，或已扯出半截，肉沫夹杂血沫滴落。
　　墨岑意见多识广，不至于作呕，但也着实吃了一惊。他下意识想去捂南烛眼睛，可对方神色淡定，早就习以为常。
　　腥血未干，顺着尸体眼角滴下，落在南烛脸上。
　　他眨了眨眼，伸手抹去，反而擦出一道血痕，衬托得冷淡滋生诡谲。
　　血迹在指尖隐约生出暗气，墨岑意握住他的手腕，打量一番。
　　“他们的魂魄散了。”墨岑意低声道，“你那同行这么恶趣味？胃口也大，十几个男人的精魄，够留到过年了。”
　　“他不吃这东西，不过……”南烛盯着血，“这些肉尸，确实是南照的手笔，奇怪。”
　　“南照，你兄弟？”
　　南烛解释到：“师弟而已。我全家早死完了，只剩我一个当时哭啼的婴儿，不存在什么兄弟。”
　　墨岑意后悔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摸了摸南烛的脑袋，此外也不能再安慰什么。
　　南烛不以为意，由他搓球一样的抚摸，道：“南照我也忘得差不多了。虽是剖尸取魂，他有这个实力，但做事总得讲道理……”
　　不过妖修做事向来随心所欲，因此南烛陷入沉思，颇有闲心地在尸林下踱步。
　　墨岑意只得跟上。
　　越到中央，他脑中的嚎哭声越刺耳，仿佛化作千百只手来限制他的行动。他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些啼叫甩到十万八千里外，徒劳无功。
　　“虽说怨气化灵会找仙人诉苦……可这也太吵了。”墨岑意青筋暴起。
　　南烛悠悠转身：“谁让你是仙君。若是找我，还可以给侍人做小零食，可惜了。”
　　他停下脚步，背靠树干，侧眸去瞧一脸难受的墨岑意。仙君索性原地超度起来。
　　-
　　伴随着嚎哭声渐渐消失，墨岑意睁眼。果不其然，聚在一堆的怨灵已经化作空中的星斑。
　　如果忽略顶上倒挂的尸体，场面还能称得上唯美。
　　安静了墨岑意反而有些不太适应，环顾一圈，见南烛规矩地站在一旁。
　　他很少有这样的表情，目不转睛却乖巧，眼神仿佛是猫看见了猫薄荷。
　　墨岑意移不开眼，温声道：“怎么了？”
　　“第一次见。”南烛说，“有几个怨灵还在笑，应该挺舒服的。”
　　“依据记载，确实不会很痛苦……”
　　南烛赞许点头：“有机会的话，我也体验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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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光仙君右眼皮一跳。
　　“阿烛，别的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哪怕现在想去九重天坐一坐天帝的宝位都行……可这方面的要求，我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语重心长到南烛皱眉：“开个玩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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