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过境时

作者:听淞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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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妻子和“棋子”


      谢潮声推开画室门时,橡木的合页发出一声细微的“吱呀”。
      少年陆缘正背对着门口,坐在画架前。
      午后的阳光透过天窗,在他发顶镀了层柔软的金边,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遮住了他紧抿的唇。
      他右手攥着HB铅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腹上还沾着淡淡的炭粉,纸上却只有几道歪歪扭扭的线条,像被狂风揉皱的蛛网。
      “画什么呢?”谢潮声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戏谑,他倚在门框上,袖扣在光线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我们陆保镖,改行学艺术了?”
      陆缘像被抓包的小狗,脊背猛地一僵,铅笔“啪嗒”一声掉在画纸上,留下个突兀的墨点。
      他猛地缩回手,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没……没什么!”
      谢潮声嗤笑一声,踱步走到他身后。
      少年紧张地攥着衣角,布料被他揉出深深的褶皱。谢潮声伸手,抽走他面前的画纸——动作很轻,却让陆缘浑身都绷紧了,像张拉满的弓。
      纸上是幅半成品的素描,画的是别墅庭院里那棵百年玉兰树。
      技法生涩得很,线条断断续续,明暗关系更是一塌糊涂,但构图却意外地有灵气——他没画繁花满枝的盛景,只描了一枝含苞的花骨朵,孤零零地立在寒风里,倔强得像某种隐喻。
      “画得不错。”谢潮声挑眉,指尖轻轻点了点纸面,“就是太用力了,再使劲,画纸都要被你戳烂了。”
      陆缘耷拉着脑袋,肩膀垮下来,像只犯了错的幼犬,声音闷闷的:“我……我不会画画。”
      “不会就学。”谢潮声把画纸放回画架,从笔筒里挑了支最软的2B铅笔,笔杆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来,我教你。”
      他绕到陆缘身后站定,温热的气息拂过少年的耳廓,带着清冽的雪松味。
      陆缘的呼吸瞬间乱了,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谢潮声胸膛的起伏,和自己的频率奇妙地共振着。
      骨节分明的手覆上陆缘的手背,带着他在纸上缓缓勾勒。“手腕要放松,”谢潮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而清晰,“线条要轻。”
      陆缘浑身一僵,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后背。
      谢潮声的掌心温热干燥,带着薄茧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痒得他几乎要颤抖。
      他闻到对方身上那股熟悉的雪松味,混杂着阳光的暖香,心跳乱得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握着铅笔的手指却莫名沉稳下来。
      “对,就这样。”谢潮声的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我们陆缘,很有天赋。”
      陆缘偷偷抬眼,从画布的倒影里看到谢潮声专注的侧脸。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跃,落下一小片阴影,眼神温柔得不像平时那个玩世不恭的谢家少爷。
      他喉结滚动,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谢潮声敲了敲手背:“专心。”
      那指尖的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陆缘乖乖低下头,任由他带着自己完成这幅画。
      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像小狗摇尾巴时的轻响,安静又温顺。
      画完最后一笔,谢潮声松开手,绕到他面前。
      陆缘猛地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像被烫到似的又飞快低下头。
      “看看,是不是很简单?”谢潮声指着画布,那棵玉兰树在他的引导下,终于有了些模样,虽然依旧青涩,却多了几分生动的姿态。
      陆缘看着画布上那棵被赋予了温柔线条的玉兰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软。
      他小声道:“谢谢…少爷。”
      谢潮声笑了,那笑容在阳光下格外晃眼。
      他伸出手,揉了揉陆缘的头发,像在奖励一只终于完成任务的幼犬:“跟我客气什么。”
      陆缘抱着画板回房间时,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他把那幅玉兰树素描小心翼翼地摆在书桌上,对着它看了又看,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指尖抚过纸面的纹理,像是在回味方才谢潮声覆上自己手背的温度,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叩叩。”敲门声响起,谢潮声倚在门框上,手里端着杯热牛奶,玻璃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陆缘,喝牛奶吗?”
      “嗯。”陆缘起身,接过牛奶时,指尖不经意擦过谢潮声的手背,像触电般缩回。
      那触感太烫了,烫得他指尖发麻,脸颊也跟着烧起来。
      谢潮声低笑一声,伸手又揉了揉他的黑发。陆缘愣了一瞬,记忆却猛地拽他跌回了拳场的泥泞里——
      那是他十五岁的冬天,北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棚户区的巷弄。
      他穿着捡来的不合身外套,袖子短得露出半截冻得通红的手腕,皮肤皲裂的地方渗着血珠,和袖口的污渍混在一起,看不出颜色。
      地下拳场的铁皮棚里灯光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汗味、血腥味和劣质烟草的混合气息,像团化不开的浓痰,堵在每个人的喉咙里。
      他刚被一个红毛彪形大汉撂倒在擂台上,眉骨破了个口子,血糊住了眼睛,只能听见观众席上的哄笑和庄家的吆喝。
      “起来啊!小杂种!”对手啐了口唾沫,脚踩在他的手背上碾了碾,皮鞋底的纹路硌得他骨头生疼。
      陆缘疼得龇牙咧嘴,却像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猛地抬头,猩红的眼里全是不服输的狠劲。
      他挣扎着爬起来,后背的伤口撕裂般地疼——那是上周被铁棍打的,结痂的地方又渗出血来,黏住了里面的衬衫。
      “还挺有脾气。”对手狞笑着挥拳,拳头带着风声砸向他的面门。
      陆缘下意识地偏头,却还是被擦到了脸颊,火辣辣的疼。
      他明明可以投降,但投降了就没钱赚,但没钱赚就没法吃饭了。
      所以他赢的概率渺茫,但他依然要拼一下,万一呢?万一他能赢呢?
      可这里是地下拳场,没有规则可言,有钱便可随心所欲。
      对方手里的小动作他看得清清楚楚,却躲不开。又是一拳,打在他的肋骨上,陆缘闷哼一声,弯下了腰。
      对手趁机抱住他的头,膝盖狠狠撞向他的小腹。
      “呕——”胃里翻涌,他差点吐出来,酸水从嘴角溢出,混着血腥味,难闻得让人作呕。
      观众席的笑声更响了,有人在喊“快结束吧!没意思!”,有人在骂“这废物还不如条狗能打!”
      陆缘扶着擂台的围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视线模糊中,他看到庄家数钱的手,看到观众们看好戏的脸,看到对手眼里的轻蔑……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比这冬天的风还要冷。
      “我跟你拼了!”
      他像疯了一样扑上去,不管不顾地挥拳,指甲抠,牙齿咬,什么招式都用上了。
      那是野兽的本能,是绝境里逼出来的疯劲。
      对手被他的疯劲吓到,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陆缘抓住机会,抱住对方的腰,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摔倒在地,然后骑在他身上,一拳又一拳地砸下去,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血溅到他的脸上,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温热的液体糊住了眼睛,他却打得更狠了,每一拳都像是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和不甘都砸出去。
      直到裁判拼命拉开他,他还在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濒死的困兽。
      那场拳,他赢了。
      拿到那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时,他的手都在抖。
      去小诊所处理伤口,医生啧啧称奇:“小伙子,你命真硬,肋骨裂了还能打。”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忍受着酒精消毒的刺痛,任由冰凉的液体渗进伤口,激起一阵剧烈的颤抖。
      从那天起,“拳场疯狗”的名号在地下拳场传开了。
      这意味着他成了别人眼中最好的“靶子”——打他能赚更多的钱,因为他总能撑到最后,像块打不烂的牛皮糖。
      后来的日子,就是一场又一场的循环。
      被打倒,爬起来,再被打倒,再爬起来。
      眉骨的伤好了又裂,裂了又好,身上的淤青就没断过。
      有时候新伤叠着旧伤,他自己都分不清哪些是刚添的,哪些是早就存在的。
      有时候他会在深夜里醒来,摸到自己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恍惚间觉得自己像个破布娃娃,被人打得七零八落,又用劣质的线勉强缝起来。
      他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死在某个不知名的擂台上,或者某天撑不下去,就从这座城市的天台上跳下去,像片落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
      直到那天,谢潮声出现在拳场。
      他像一道光,划破了陆缘晦暗的世界。
      那天,他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身姿挺拔,站在混乱的拳场边缘,眼神淡漠地扫过每一个人,最终落在了浑身是血却依旧倔强地站着的陆缘身上。
      “小孩,跟我回去?”
      谢潮声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像颗石子投入死水,激起了层层涟漪。
      陆缘被谢潮声的人带离拳场时,还处在一种茫然的状态。
      他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和他是两个世界的男人要做什么,是买他去做更危险的事情,还是……别的什么。
      “在想什么?”谢潮声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陆缘猛地回神,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没……没什么。”
      谢潮声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紧绷,抬头,视线与他齐平。
      午后的阳光在他身后晕开,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竟让陆缘想起了教堂里的圣像画。
      “陆缘,看着我。”
      当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变得格外认真时,陆缘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犹豫着看向他,就见谢潮声伸出手,轻轻拂过他耳后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拳场里留下的旧伤,一道细长的白色印记,像条永远无法愈合的沟壑。
      “疼吗?”谢潮声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搔得他心尖发痒。
      陆缘喉结滚动,半晌才低声道:“以前……很疼。”
      以前在拳场,他是被追着打的“猎物”,浑身的伤口从没完好过。
      可现在,有个人会给他热牛奶,会揉他的头发,会在他画画时温柔地引导他……
      “以后不会了。”谢潮声的眼神很认真,像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我不会让你再疼了。”
      陆缘怔怔地看着他,眼底的雾气渐渐弥漫开来。这个男人,像个突然闯入的骑士,带着他逃离了那个名为“拳场”的地狱,却又把他带入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少爷……”他声音发涩,却忍不住露出这些天来最放松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也带着一丝对未来的迷茫。
      谢潮声笑了,再次揉乱他的头发,动作亲昵得让陆缘心头一颤。
      日光透过天窗洒在两人身上,在地板上投下交错的影子。
      陆缘看着谢潮声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那些拳场里的疼痛与黑暗,都在这一刻,被眼前的温柔彻底驱散了。
      “怎么哭啦?”谢潮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伸出双手,轻轻地抚着陆缘的脸颊,指腹轻轻擦过少年眼角的泪水。
      “我……”陆缘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脸,“我也不知道……”其实他前几年在拳场被打的只剩一口气,他也没哭,不知道现在是怎么了。
      大概是现在疼的地方不一样了,以前是身体疼,钝重而麻木;现在是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软,像发酵的面团,涨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别哭了,”谢潮声无奈地笑了,语气却像是在哄小孩,“我抱抱你啊?”
      陆缘愣了一下,随即像只找到了依靠的幼犬,猛地扑进谢潮声怀里,环住他的腰,微微俯身,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
      这个拥抱来得太突然,却又像是理所当然。
      谢潮声顺势环住他的背,掌心轻轻拍着他的肩,一下,又一下,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幼犬。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少年的颤抖,和他紧贴着自己的、滚烫的体温。
      “好了,不哭了。”谢潮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丝纵容的笑意,“都成年了,有什么好哭的。”
      陆缘把脸埋得更深。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抱着,窗外的暖阳温柔地洒进来,将画室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在寂静的空间里交织成一曲温柔的乐章。

      夜色如墨,宏远集团顶层办公室的灯光却亮得刺眼,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
      阮霁雪坐在真皮沙发上,金色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肩头,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水晶杯壁。
      杯中的香槟泛起细小的泡沫,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思,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她对面的男人——她的父亲,宏远集团的掌舵人阮谦正把玩着一枚黑檀木棋子,指节敲击桌面的声音规律得让人烦躁,每一声都像是敲在阮霁雪的心上。
      “霁雪,”阮谦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城南那块地,你打算怎么处理?”
      阮霁雪抬眼,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妆容精致的脸上却毫无温度:“父亲觉得,我该怎么处理?”
      阮谦放下棋子,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射向阮霁雪:“我养你二十年,不是让你在我面前打太极的。”
      “哦?”阮霁雪轻啜一口香槟,舌尖尝到的却只有苦涩,“父亲是觉得,我这枚‘棋子’,最近有些不听话了?”
      “你知道就好。”阮谦的语气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宏远是阮家的,霁雪,你是阮家的女儿,你的婚姻、你的事业,都该为宏远服务。”
      “为宏远服务?”阮霁雪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像冰面下的暗流,“还是为您的野心服务?爸,您把我当棋子推出去联姻的时候,可没说过‘服务’这么好听的词。您说的是‘责任’,是‘阮家的荣耀’。”
      阮谦的脸色沉了下来,手指重重地扣在桌面上:“阮霁雪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当然没忘。”阮霁雪放下酒杯,身体挺直,眼神里的清醒让阮谦都为之一怔。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个将她视作工具的男人,“我是宏远集团的千金,是您精心培养的‘掌棋人’备选,也是您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但父亲,您好像忘了,棋子也有自己的想法,掌棋人……也未必永远忠于棋局。”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那些闪烁的灯火,像一个个被点燃的筹码,在名为“资本”的赌桌上明灭不定。
      “城南的地,我会按照您的意思“处理”。”阮霁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但阮谦,你记住,我阮霁雪不是任你摆布的提线木偶。这盘棋,你若想赢,就得看我愿不愿意陪你下。”
      说完,她不再看阮谦铁青的脸色,转身走向门口。
      阮霁雪的高跟鞋敲击地面,在空旷的走廊里荡出清脆的回响,每一声都像是在宣告她的独立。
      她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道如实质般的目光,带着震惊、愠怒,还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慌乱。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阮霁雪走进去,按下负一层的按钮。
      轿厢缓缓下降,她靠在金属壁上,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平静的狠戾。
      “棋子?掌棋人?”她低声自语,指尖划过冰凉的金属壁,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这盘棋里,谁是执棋者,谁是局中人,还不一定呢。”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霁雪…既雪,既然是雪就要像雪一般纯洁无暇,清醒,自爱。”
      这份清醒,她记住了。
      与此同时,顶层办公室里,阮谦还维持着前倾的姿势,拳头紧紧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从业三十年,在商场上翻云覆雨,何时被人如此当众挑衅过?而且,挑衅他的人,还是他一手养大的女儿。
      他猛地站起身,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踱步。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勾勒出繁华的轮廓,却照不亮他此刻复杂的心境。
      他想起阮霁雪从小到大的模样。那个曾经扎着双马尾,跟在他身后奶声奶气喊“爸爸”的小女孩,是怎么一步步长成现在这副清醒得可怕的样子的?
      是他教她读财报、学谈判、练马术,把她打磨成最锋利的武器。
      他以为这样就能让她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生存下去,却忘了苏折柳临终前的嘱托——“清醒地活着”。
      他把她培养成了最锋利的棋子,却忽略了她继承了苏折柳骨子里的清醒与倔强。
      “阮总,张董的电话。”秘书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阮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拿起内线电话,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接进来。”
      电话那头,张董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阮总,关于令千金的婚约……”
      阮谦的眼神冷了下来,打断他的话:“张董觉得,宏远现在最需要的,是联姻,还是现金流?”
      张董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干笑两声:“阮总说得是,是我考虑不周了。”
      挂了电话,阮谦捏着听筒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对阮霁雪的掌控,似乎从一开始就只是个错觉。她太聪明,太清醒,也太……像她了。
      阮谦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黑檀木棋子,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回二十年前。
      那时的他还不是宏远说一不二的掌舵人,只是个野心勃勃的青年。
      他遇到了阮霁雪的母亲——苏折柳。
      她像一朵开在悬崖边的白玫瑰,美丽、纯粹,却也带着刺。
      “阿谦,你看这海棠,开得多好。”苏折柳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她蹲在庭院里,指尖轻触洁白的花瓣,“我总觉得,人活着,就该像花一样,清醒地绽放,也清醒地凋零。”
      阮谦从身后拥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语气是彼时少有的温柔:“阿柳,有我在,不会让你凋零的。”
      可他食言了。
      苏折柳的身体一直不好,需要长期静养。
      但为了宏远的扩张,他常年在外奔波,将她一个人留在空旷的别墅里,忽略了她日益加重的病情。
      等他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时,她已经躺在了病床上,白色的发丝像脸色一样苍白。
      “阿谦,”苏折柳拉着他的手,气息微弱却眼神清明,“我不怪你……但要照顾好霁雪。”
      阮谦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答应了她,却在她走后,亲手将阮霁雪推向了他曾经承诺不会让苏折柳踏入的棋局。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小时候的阮霁雪抱着他的腿,仰着一张酷似苏折柳的小脸,金黄色的眸子里满是期待。
      阮谦蹲下身,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沙哑:“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爸爸教你下棋,好不好?”
      他以为教会她下棋,就能让她在人生的棋局里保护自己,却忘了苏折柳临终前的嘱托——“清醒地活着”。
      他把她培养成了最锋利的棋子,却没教会她如何为自己而活。
      “阮总,您的咖啡。”秘书的声音将阮谦拉回现实。
      他接过咖啡,指尖传来的温度却暖不了心底的寒意。
      他知道,阮霁雪的反抗,不仅仅是对他的挑战,更是对那段被他辜负的过往的无声控诉。
      而此刻的阮霁雪,正站在母亲苏折柳的墓碑前。
      墓园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松柏的沙沙声。
      阮霁雪看着墓碑上母亲笑靥如花的照片,照片里的苏折柳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一株盛开的茉莉前,眼神温柔而坚定。
      “妈,”她轻声说,声音被风吹散,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释然,“我做到了。”
      风吹过墓园的松柏,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苏折柳温柔的回应。
      阮霁雪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却很快被她逼了回去。
      她不会重蹈母亲的覆辙,更不会让自己成为阮谦棋盘上的弃子。
      这场博弈,她会为自己,也为母亲,赢下最终的胜利。
      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她转身离开,步伐坚定而从容。
      宏远的棋局再复杂,她也有足够的勇气和智慧,走出属于自己的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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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妻子和“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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