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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现真身
小桃屏息缩在土地公身后,紧握着阮音的手,不敢睁开眼睛。听着那凶兽的脚步声远去,季焕也追了上去,她抖得如一片落叶。
“姑……姑娘,他们不会有事吧?”
阮音也吓得不轻,熊罴出现的瞬间,她的犬齿已经瞬间暴涨,刺破了下唇,让她不敢开口说话。她侧耳听着,闻得不远处的林中季焕发起致命一击之前的大喝与熊罴濒死的嘶吼和挣扎声,知道恶兽已被击杀,大松一口气,安抚地按了按小桃的手。
但是似乎有哪里不对……
那粗重的喘息声似乎并没有消失,反而变得近在咫尺……
阮音一转头,腥臭的气息几乎令她作呕——一头体型稍小的熊罴正在离她不足三尺处,垂涎欲滴的盯着它的猎物。
小桃惊得魂飞魄散,紧闭双眼尖叫一声,立时昏死过去。
阮音在脑中飞快搜索,却没有任何自救的线索。尝到口中的铁锈味,她灵光一闪,龇牙露出尖利的犬齿,学着猛兽发出低吼声。
熊罴歪了歪头,似乎对这与人类不同的表现有一瞬困惑,没有立刻扑上来。但很快这狡诈的畜生就识破了她外强中干,不再犹豫,便要先扑站着的阮音。
季焕奔回破庙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幅场景,他利喝一声,打算故技重施一剑击杀这恶兽。
谁知这只熊罴比前一只更狡诈也更灵活,一个闪身躲过了季焕的剑。猎物的攻击激得它狂怒,利爪森然的大掌挥向季焕腰腹。季焕险险躲过,右手却被划伤,一时间皮肉外翻,鲜血喷涌而出,法剑“铮”地坠地。
闻到血腥气,熊罴更加狂躁,它已逼近季焕身前,眼看便要一掌拍向季焕头部。
生死之际,一道白光乍然从神像背后泻出,悠长刺耳的尖利狐鸣响彻破庙。熊罴僵在原地,猝然回头看向身后,似见到了什么令它极是畏惧的东西。
它俯下身作臣服状,喉中发出示弱的呜呜声,缓缓向庙门处挪动,旋即仓皇遁入夜色,消失在漆黑的山林中。
季焕顾不上鲜血淋漓的右手,疾步走到阮音藏身处,眼前的景象令他瞳孔猛缩。
阮音仰头僵立着,这是一个仰天长啸的姿势。
仿佛力竭,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后,缓缓垂下头平视季焕。她睁眼的刹那,季焕悚然看到那张熟悉的小脸上,赫然是一对金色竖瞳。
那不是一双人类的眼睛。
这诡异的景象不过片刻,阮音闭上眼便向地上倒去。季焕本能上前两步,接住了软软倒地的姑娘。
失血和紧张令他双手颤抖不止,今夜连遇两只熊罴的恐惧,似乎在这一刻都不算什么了。晕厥的阮音和睡着时看着并无不同,这一切已经超出了季焕的认知,他试图说服自己,刚刚是眼花了。但当他的目光触及阮音头顶,他就不能再欺骗自己了。
浓密的发髻前,立着一对狐耳。
“季兄弟,你们如何了,可有受伤?我刚见那熊罴窜入林中了。”江屹焦急的声音让季焕猝然回神。身体比脑子更快作出反应,他扯过一旁地上的毡子,将阮音从头到脚裹了起来,只露出张脸在外。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这一切如同本能一般自然。转头看向江屹,他在林中捡了一支粗壮枯枝充作拐棍,一瘸一拐走近。
“刚刚发生了什么,怎么熊罴突然跑了?见到我也不攻击,倒像是逃命。”江屹大惑不解。
“没什么。”季焕怕他继续追问狐鸣之事,“这林中太不安全,那熊罴虽暂时被吓退,却随时可能去而复返,我们还是连夜上路,至少要找到村庄歇宿。”
江屹深以为然,对熊罴去而复返的恐惧冲淡了他的好奇心。季焕草草裹了伤口,把阮音主仆移到车内,好在两匹马儿都没有跑走,熊罴也未及伤害它们。江屹的脚伤了,不再适合骑马,便同季焕一起坐在车辕上,他的马儿乖顺地跟在车后。
幸运的是,他们行了几里路便见到了一个村庄。村民见他们被熊罴袭击,俱是大惊,直说此地确有两只恶熊肆虐,不时袭扰村庄,伤人毁田。听说他们击杀了一只,纷纷叫好,决定等天亮集结村中青壮去抬熊尸。
村长家房屋宽敞,为他们腾出两间。季焕不顾手上的伤,将阮音从车上抱下送进屋中。他心中有鬼,将阮音用毡子裹紧,不肯假他人之手,也不让江屹跟着。
把阮音安置在榻上,他小心地掀开毡子一角,幸好,他长舒一口气,狐耳已经消失了。
不好在阮音屋中停留太久,季焕为她盖好被子,退了出来。今日在生死间走了一遭,逃命、搏斗、又经历难以想象的变故,季焕此刻感到浑身酸软无力,但脑子却叫嚣着不肯入睡。
他环顾四周,这农家小院是茅草屋顶,并不适合他躺在其上。但他这会儿又确实不想回到房间,江屹一定有许多问题等着他,而他也没有答案。季焕靠坐在院中央的树下,出神地望着婆娑树影。
他的思绪回到那日初识阮音,笨头笨脑的丫头,高高兴兴地要跟着歹人走。耳边似乎响起她那声甜甜的“表兄”,那忽闪的大眼睛盛满了乞求,季焕不由轻笑一声,笨丫头也有几分机灵。
怎么看都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闺阁女儿,却有胆量在官差面前撒谎为他遮掩,敢雇佣一个在逃的疑犯护送她上京,这一路也从未抱怨过赶路辛苦,这倒是与他从前见过的那些千篇一律的娇滴滴的小娘子不同。
但这样的阮音,竟会是妖类吗?山神庙中那惊人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诡异的竖瞳,尖利的狐鸣,熊罴的退缩……阮音究竟是什么人?林家的狐妖又与她有什么联系?她醉倒在林家小院里是主动为之还是意外?
季焕在心中叩问自己,为什么下意识为她隐瞒?既有捉妖术士在身边,正应该趁阮音醒过来之前,将异状告知江屹。
季焕也不知道自己在那一刻究竟想了多少,他只知道,下意识的本能是不想让阮音置身于任何危险之中。
他闭上眼,后脑一下一下轻轻磕在树干上,好像用这种方式能让脑中的一团乱麻理出些头绪。
这一切,等阮音醒来或许就有答案了。
破庙、黑夜、凶兽……阮音不停地奔跑,身后粗重的喘息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忽然,前方出现一道光亮,一个人影自那里走来。阮音还来不及高兴,便见熊罴向他扑去,利爪狠狠拍下,顿时鲜血四溢,季焕直挺挺倒下……
“季焕!”阮音猛地从床上坐起。
“姑娘,你醒了!”
“季焕,季焕怎么样了?”阮音还没从晕厥前的恐怖场景中抽离出来,季焕吸引了熊罴的注意,利爪就要落到他身上……
“阮娘子不必担心,季郎君手上受了伤,但是已没有大碍。”江屹听见动静,也拄着拐进屋来,“村人要去抬熊尸,季郎君为他们指路去了。”
阮音如溺水之人终于靠了岸,卸了力倒回榻上。这时候她才感到身体前所未有的沉重,好像走了很远的路,浑身酸痛。
小桃和江屹轻轻出了屋,带上了门。
这是季焕第三次救她了,为什么他要这样奋不顾身,她把脸埋在被子里默默地想,只是因为答应了要护送她上京吗?那夜酒醉,恍惚间有人抱起自己,阮音还记得那臂膀坚实的触感和灼热的温度透过衣物传来……“咚咚咚”,她耳中自己的如雷鸣般的心跳越来越快,拽过被子整个盖过头顶,遮住了通红的脸,似乎这样就能扑灭心中的躁动。
“郎君当真少年英雄啊!”村民抬着被一剑穿心的熊尸回村,一路欢欣鼓舞,对季焕大加赞扬。
季焕却心事重重,熊罴倒下的地方与土地庙不远,村民认得破庙的方位,本不需他引路。但心中有一个声音叫他逃避,于是一早他就领着村民出发了。究竟在逃避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季兄弟,”江屹拄着拐,在村口等候他们,看着熊尸从身边抬过,仍心有余悸,“这熊罴白日看着比昨夜更骇人了。”
“还未当面向你致谢,昨日若非季兄弟,我恐怕已经命丧熊掌之下。”他郑重向季焕行了一礼,“对了,昨夜那熊罴窜逃前,你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季焕表情一僵,不着痕迹地掩饰了自己的失态:“哦?卓之发现了什么吗?”
江屹点头:“你折返破庙不久,我的罗盘突然一阵扰动,那是对极强烈的妖力的感应。”
季焕沉默一瞬:“我不曾看到什么异常,或许熊罴也感应到了什么,所以突然逃走了。”
江屹只当他刚刚的沉默是在回忆,见他没有头绪,也不放在心上。或许是有大妖路过,阴差阳错惊走了熊罴,救了他们。
他不知道季焕心中如惊涛骇浪,江屹所说的感应到强烈妖力的时间,正是阮音异变吓走熊罴之时。只怕他之前所猜不错,阮音真是妖类……如果被江屹发现,以他一板一眼的性子,必不会手下留情。季焕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决定隐瞒。
“对了,阮娘子已经醒来了,但她受惊不轻,还在屋中休息。你要去看看吗?”
季焕已经在阮音门前犹豫了好一会儿,他不知道阮音会作何反应。
“小桃,是你吗?”阮音的声音从屋中传来。
季焕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阮音靠坐在床头,见来人是他,有一瞬的诧异:“季郎君,你回来了。我听他们说你伤了手,可还好?”
季焕的手已重新包扎过:“已无大碍了。”
“昨夜……”两人默了一瞬,又同时开口,季焕示意她先说。
“昨夜多谢你了,若不是你相救,我和小桃只怕凶多吉少。”
季焕惊诧抬头,看她神色一派纯然感激,并无任何深意或作伪。难道她全不记得昨夜变身之事?他忍不住试探:“你真的不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
阮音不解:“昨夜熊罴狡猾,一只将你们引走之后又有一只现身破庙,后来是你赶走了熊罴?”她有些不好意思,“晕过去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她果然一无所知。
季焕原以为等她醒来,一切反常就会有答案,如今却只有他一个人保守这个秘密。他感到一阵茫然。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阮音,半晌方开口:“你好好休息,明日启程。”
辞别热情的村民,马车行驶一日后抵达了一个集镇。自出越州以来,这还是他们抵达的第一个集镇。没有了四处张贴的通缉令,季焕也显见放松了许多,不再戴着斗笠、低头遮掩面容。
小镇不大,人口也不稠密,只有一家客舍,四人略向路人打听了一下就找到了。堂内站着的店家娘子腰身粗壮,粗手大脚,一看便是个利索泼辣的。
见阮音一行人到了门口,她先骂小伙计:“客人来了还不去招待,要等老娘给你腚上来一脚吗!”
那小伙计原本正在柜台后头躲懒,听得吼声浑身一颤,一个箭步冲到门前:“客官里面请,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我们要三间房。”小桃随小伙计到了柜台前,店主人拿出簿子为他们记档。“几位客官少待。”店主人四十多岁样子,身形高挑,略显瘦削,留两撇八字胡,配上一对细眉小眼,虽时时挂着热情的笑,却仍显得市侩精明。
待交了房钱,店主人吩咐伙计领几人到后院安置。
“店家,住店!”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季焕回头,见两个风尘仆仆的旅人走进来。他们身形矮壮,作武人打扮,脚上穿的不是官靴,不是武官或差役,多半是镖师或武师。这念头也不过一瞬,过路之人与他们无干,季焕不再耽搁,跟着阮音等人进了客舍后院。
客店门外,几个身影凑在一处。
“你认准了是他?”
“我看得真真的,必不会有错!”
“好!就信你一回。我和老三在这里拖住他们。老五,你现在就快马往越州去,到最近的县府首告,请他们派差役过来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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