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燕怀安》

　　正街茶馆有一说书人，常讲一些江湖侠客的故事，十四没事的时候，总爱缩在墙角偷听，茶馆小二常出来赶人，他听书，总是听不全乎，往往只能听一半，断断续续的，剩下的就自己瞎琢磨，这一段也不知道是从哪本书里听来的，从那以后，他便有了个坏习惯，无论去那里总是喜欢翻墙而入，以此来彰显他的大侠风范。

　　燕南之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他鼻孔出气哼笑了一声问他：“你的伤，好些了吗？”

　　十四以寻了个位置坐下，满不在乎的说：“那点小伤算得了什么，不碍事。”

　　他不过十四五岁的年龄，说话的时候却总喜欢故作老成，可能这个年龄段的少年都好面子，在外都喜欢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燕南之同他熟，也知道这人什么秉性，他越是轻描淡写，说明那伤就越是重。

　　因此，听见十四回话的时候，起了身，趁少年不注意抬手就是一掌。

　　他们常这样过招偷袭。

　　小十四习惯性便要伸手格挡，哪知燕南之是虚晃一招，他一个不察，扯到了伤口，倒吸了一口气。

　　燕南之嗤笑一声，从腰间掏出一个瓷器瓶给他：“疗疮圣药，不收你钱。”

　　等人接住了才讲：“老赵同我讲了后本想来看看你们的，但是我这边实在走不开，就没来得及。”

　　小十四也不客气，一副财迷样将瓶子揣回怀里。

　　燕南之觑了他一眼道：“这是我特调的，别转身又拿去给了当铺，你年纪还小，若是因为这点伤落下了病根子不值得。”

　　十四原本是打算出了门去当铺走一趟的，被他这么直白的拆穿，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尖：“知道了知道了。”

　　然后他又说：“你猜猜我在来的路上遇见了谁？”

　　“谁？”

　　“你的老相好——若风哥。”

　　他口中的若风是梨园当红的角儿柳若风。

　　说是老相好也不全对，柳若风还未唱出名的时候，燕南之确实是同他好过一段时间的，不过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等柳若风成了名角之后，燕南之同他倒是疏远了不少，若真要说有什么交情，也不过是在他有新戏的时候去凑凑人气捧个场。

　　“他说好久没有看见你了，还说听闻你有了新欢，在屋里藏了个娇滴滴的大美人，问我这是不是真的。”

　　“你怎么回的？”

　　“还能怎么回，我又不傻，那人的身份危险得很，除去熟知的几个人，对外谁也不能说，我懂得的。”

　　小十四说完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搓了搓手跺跺脚：“这鬼天气，真是冻死个人了。”

　　燕南之也停了下来，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指说：“耳房里燃有炭火，你去烤烤，动静小点。”

　　“我不去。”他站起来像蚂蚱似的蹦了两个来回，又问：“他当时伤得那么重，现在还好吗？他的脚残废了吗？”

　　“没有，你瞎子叔叔说养一段时间还能养好。”

　　“哦，我听说过了，老赵叔说你是个傻子，自己都没有银子了，还花大价钱养了一个少爷。”

　　燕南之没讲话。

　　小十四似同他讲，又似自言自语的叹息：“唉，养心上人真是费钱。”

　　“谁同你讲了他是我心上人？”

　　“别遮遮掩掩了，我就知道。”他有些得意的说：“我还知道他姓沈，我以前听见你在梦里叫他了。”

　　十四一副看破一切的姿态同他分析：“再说了，若不是他，你干嘛花这么大心思，连命都不要的要将他救出来。”说完又踢了踢一旁屋角堆着的炭框：“还花重金给他买药，喏，还买了银骨碳，这玩意儿比竹炭贵多了吧。”

　　燕南之拍了他一巴掌：“别瞎猜，没有的事。”

　　说完后又顿了一下道：“这话你可别在他跟前说，他这人最是正经，眼里可容不得龙阳之好断袖之癖的。”

　　“当真？”

　　“当真，他手底下曾有一人进南风馆，被他知晓了打了个半死逐出了府，你说的这些要是被他听见了，他得跳起来揍你，到时候你可别哭着说我偏心帮他不帮你。”

　　“谁要跟你哭啊，我从一岁起就不哭了。”十四切了一声，又有些幸灾乐祸：“那你可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这两个词是他新学来的，用到这里刚刚好，十四觉得自己用得很妙。

　　然后又说：“我看若风哥对你还有意思，你不如继续同若风哥好吧，他怎么讲也是梨园名角儿。”

　　“我跟他好了你去偷听戏不花银子也是要被赶出来的。”

　　十四被拆穿了心思，瘪了瘪嘴哼了一声：“谁偷听了，他们自己唱那么大声我在路边都听得着了。”

　　燕南之也不在这事上同他多争执，将滚轮安装在轮椅上了才问：“你怎么突然来了？”

　　“嘿嘿，老赵叔他们前些天外出归来，遇到了个从南方逃难来快冻死在路边的书生，书生交了投名状，这两天恰好雪停了，老葛叔算了日子，后天是个过堂的好日子，老赵叔让我来叫你去撑撑场子。”

　　木斯镇是个小镇，自南向北有条河道，很多年前天下还天平，没有内乱的时候，为了方便跟夷族互通往来，在这里建了个落脚的小码头。

　　那些年木斯镇倒也还算富足。

　　后来，修了官道，那些商人就慢慢的流向了不夜城那边，木斯镇就逐渐没落了下来。

　　这里的人为了生活，在木斯镇往南百里处的行军山占了山头，成了行军山的拦路虎，赵二刀是从不夜城逃出来的亡命之徒，黑吃黑，成了山匪头子。

　　这些年他总想将燕南之收入麾下，不过都被燕南之婉拒了。

　　这次燕南之如同以往一样婉拒，说：“屋里有病人，我走不开。”

　　“老葛叔当真是神算子，他就猜到了你要这么说，他说，让你把他也带上，这次不在山上寨子里拜，就在镇子里码头那边设场子。”十四笑嘻嘻道：“老赵叔说，不让你拜香火，但是你得去，你不去他就亲自来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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