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英招(2)
04.
白老爷子的病房像个密封的琥珀,消毒水气味里漂浮着龙涎香的残韵,那是他从殖民时代的南洋带回的老物件,如今却和监护仪的电子音一起,为这场漫长的谢幕计时。白岳斜倚在意大利真皮沙发上,指尖的雪茄灰烬坠落在爱马仕地毯上,烫出的焦痕像极了老爷子掌纹里未愈的旧伤。
“知道他床头柜第二个抽屉里是什么吗?”白岳用雪茄剪修着烟蒂,金属寒光在晨光里划出细弧,“三封未寄出的情书,分别写给1962年槟城的渔娘、1978年苏州的评弹名伶,还有1995年大学里的讲师。每封信都用鎏金墨水写在羊皮纸上,末尾盖着‘白氏航运’的火漆印——他连风流都要盖个商业戳记。”
白恒扶着助行器的手指骤然收紧,碳纤维材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他望着窗外修剪成几何图案的冬青,叶片上的露水正被阳光蒸发出淡雾,像极了老爷子当年在上海百乐门挥金如土时,缭绕在舞女指间的香槟汽泡。
“我父亲,”白岳将雪茄搁在水晶烟灰缸里,火苗在切割面上明明灭灭,“那位被称作‘烂泥’的大少爷,他母亲是评弹名伶苏婉卿。老爷子当年为了拿到苏家在江南水路的暗桩,在拙政园包了三个月的戏台,用一船云锦换了她的婚约。等她发现所谓的‘航运秘图’是张伪造的《清明上河图》摹本时,直接带着我那三岁的父亲改嫁了个画商,临走前还顺走了老爷子收藏的半幅真迹。”他轻敲着沙发扶手,“所以我父亲这辈子就算已经认祖归宗,他也只信宣纸和徽墨,觉得商业合同还不如砚台里的墨汁实在。”
呼吸机突然发出短促的警报,白老爷子的喉间溢出嗬嗬声响,像是在反驳。白恒想起去年家族宴会上,大哥抱着一卷古画醉倒在玄关,嘴里念叨着“吴门画派的留白”,却连公司年会上该签的文件都盖错了章。那时他只觉得荒谬,如今才明白,那是被母亲用丝绸包裹着的逃离,是用丹青水墨筑起的避难所。
“至于小叔,”白岳起身调整输液管,透明软管里的药液在霓虹灯照射进的光晕中折射出诡异的虹彩,“那位身患胃癌的‘学术派’,母亲是大学讲师陈曼秋。老爷子为了拿到陈家在稀土矿的勘探权,在她博士论文答辩当天送去了一整座图书馆的珍本,转头就把她的研究成果卖给了竞争对手。她抱着刚出生的三叔跳黄浦江,被渔民救起后远走异国,临走前在三叔襁褓里塞了半块怀表,表盖内侧刻着‘孽种’二字——用的是老爷子送她的定情钻戒改的。”
白恒的助行器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弧线,他想起三弟上个月在董事会咳着血摔了咖啡杯,说要把白氏集团改造成“科技孵化器”。满场董事憋笑时,他看见自己弟弟袖口里露出的病号手环,蓝色腕带像道新鲜的伤口。而老爷子当时只是用银质拐杖敲了敲地板,说:“搞学术的脑子,果然装不了商业算盘。”
“而您,二叔,”白岳转身时,百叶窗的光影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纹路,“槟城渔娘的遗孤。老爷子当年为了垄断南洋香料贸易,在码头搭了座竹楼,用三船东珠换了您母亲的渔业执照。等她难产死后,老爷子把发着高烧的您扔进运货船舱,路过野狗群时故意掀开篷布——您这条瘸腿,是他用马来弯刀的刀柄亲手敲断的。”他指了指白恒助行器上的雕花,“这紫檀木还是当年他从渔娘坟头刨来的桅杆料。”
病房里只剩下呼吸机规律的蜂鸣,像某种古老的计时工具。白恒盯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看见瘸腿的轮廓与助行器交叠成扭曲的“囚”字。他想起二十岁那年拿着全优成绩单求老爷子给份工作,对方却指着祠堂牌位,明面贬损的是他的三弟,但暗里羞辱的是他自己:“私生子进不了族谱,就像瘸腿登不上正厅。”如今他熬成了集团副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比老爷子的还大,却永远坐不进家族会议桌的主位——那把镶着南洋珍珠的椅子,只属于“血统纯净”的长子嫡孙。
“所以您信了我的不死草说辞,尽管它确实是真的。”白岳从丝绒盒里取出枚暗紫色子弹,弹壳上凝固的血纹像极了槐江山裂隙里渗出的幽光,“从坤字坊调了三个老家伙。知道他们父辈是干什么的吗?”子弹被轻轻放在老爷子枕边,监护仪瞬间发出尖锐警报,“是1983年跟着老爷子在金三角运鸦片的马帮,专门用活人驮货的那种。现在他们在仓库里搬过期账本,指甲缝里嵌的还是当年的烟土残渣。”
白恒的视线落在子弹上,忽然想起那三个老头领装备时的模样:黄铜烟袋里烧着混了罂粟壳的烟丝,腰间别着刻着“白”字的匕首——那是老爷子当年给他们的“工牌”。上周他们出发前,在坤字坊的旧账本上按了血手印,墨迹渗进纸页,像极了老爷子签商业合同时用的朱砂印泥。
“圆月日快到了,”白岳倒了两杯单一麦芽威士忌,冰块碰撞声里带着金属的冷意,“三叔以为拿到仙草能当家族的‘永生实验品’;而您想借此证明自己,而我……”他将酒杯递给白恒,琥珀色酒液在晨光中晃出涟漪,“不过是想看看,这座用女人眼泪和人命奠基的商业帝国,能不能经得起槐江山的裂隙一震。”
酒杯相碰的清响被呼吸机的蜂鸣吞没。白老爷子的胸口突然剧烈起伏,氧气面罩下渗出血丝,在纯白的纱布上洇开妖异的花。白岳凑近观察片刻,耸耸肩:“他听见了。也好,让他看看当年在槟城港撒下的种子,如今在槐江山的结界前,都长成了什么带毒的藤蔓。”
白恒望着杯中晃动的酒液,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场镀金的荒诞剧。他奋斗半生想摆脱的烙印,不过是老爷子年轻时随手抛下的注脚;而那三个被派去挖草的老头,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只是老爷子账本上用红笔勾掉的坏账。
窗外的琉璃塔在晨雾中折射出七彩光斑,像极了老爷子收藏的那串缅甸翡翠手串。白恒想起小时候在坤字坊见过的老账本,泛黄纸页上用朱砂写着“孽债”二字,下面画着棵根系盘错的怪树,每根须上都挂着滴血色露珠——原来从南洋香料到稀土矿权,从评弹名伶到大学讲师,这座商业帝国的每一块金砖下,都埋着腐烂的根系和未干的泪痕。而此刻,槐江山的裂隙正在圆月之下缓缓扩大,像一只睁开的眼睛,冷眼看着这笼中困兽们,如何用贪婪的牙齿,啃食彼此身上的镀金皮毛。
“圆月日的月相能冲开归墟渊底的封印。”白岳走到落地窗前,推开百叶窗的瞬间,黑夜里的霓虹光斑骤然刺入病房。他望着远处天际线,指尖在玻璃上划出道弧线,“您猜那三个老头知道‘归墟渊’在哪吗?他们只记得老爷子说过,不死草长在山神骨头缝里,要拿狗血融雄黄的子弹开瓢。”
呼吸机的声音突然变得规律,白老爷子的胸口不再起伏。白岳转过身时,看见白恒正用助行器狠狠碾着那枚铜哨,碎铜片嵌进紫檀木雕花,溅出几点暗红血珠。
“别激动,二叔。”白岳捡起碎掉的哨子,掌心被划出道口子,“您看这血——和槐江山裂隙里的幽光是不是很像?”他将血抹在子弹壳的血纹上,金属表面突然泛起微光,“其实不死草的秘密藏在坤字坊的旧账本里,第37页画着山神的骨相图,心脉位置标着‘万灵血祭方得’。”
白恒的视线骤然凝固在老人枕边的子弹上。他想起上周在档案室看见的泛黄照片:1983年金三角丛林里,三个马帮老头正用活人驮鸦片,其中一人腰间挂着的匕首,刀柄雕着和助行器相同的缠枝莲纹。
“所以你派他们去,不是为了不死草。”白恒的声音突然沙哑,助行器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弧线,“你是想让他们用血祭打开裂隙,对不对?”
白岳没有回答,只是将染血的子弹塞进白恒掌心。窗外的琉璃塔突然闪过道暗紫光芒,像极了槐江山穹顶撕裂的缝隙。当监护仪发出长鸣时,两人同时望向墙上的电子日历——离圆月日到来,只剩最后两个小时。
“其实老爷子早知道了。”白岳忽然凑近白恒耳边,温热的气息带着威士忌的辛辣,“他床头柜第三个抽屉里,锁着您母亲的渔捞日志,最后一页用指甲刻着‘槐江山神血可活死人’。当年他故意敲断您的腿,就是想让您记住——这世上所有的‘永生’,都得拿活人换。”
“而且,不死草,我也要。我的好二叔,我是真心想帮您来着。”
碎铜片扎进白恒掌心,血珠滴在子弹壳的血纹上,瞬间晕开更深的暗红。当护士推着抢救床冲进病房时,只见白岳正把玩着那枚染血的子弹,而白恒盯着窗外的光斑,忽然想起坤字坊旧账本里的怪树——此刻每根根系都在疯狂生长,将整座商业帝国的金砖地基,缠成血色的茧。
05.
“怎么都这样了才想起来找我们啊?!”穗禾的柳树枝符袋“啪”地炸开道荧光,银发在气浪中根根倒竖,可话音未落就被眼前景象噎了个半死。月白广袖的英招斜倚在门框上,玉笛蟠螭纹渗出的不再是白雾,而是暗红血珠;身旁的陈平仲单腿跪在青石板上,星光色披风下的绷带早被血浸透,幽光里浮沉着的人脸虚影正随着他的喘息剧烈震颤。
“坤字坊的人……用狗血融雄黄的子弹。”陈平仲咬着牙扯下绷带,小腿上的伤口翻着白肉,弹孔周围的皮肤泛着诡异的黑紫,“他们踹开结界时,我想去拦……”话未说完就被英招按在肩头,山神大人指尖的霜花落在伤口边缘,却连血都止不住。
事务所里瞬间死寂。缅因猫笑笑弓着背炸毛,翠青蛇乱乱“嘶嘶”吐信,盘在空调外机上的身体绷成弓弦。三七捏着烟杆的手指节发白,烟锅里的火星簌簌落在汗湿的衣襟上:“那三个失踪的游客……”
“死了两个。”英招的声线沉得像浸了冰水,月白广袖拂过陈平仲的伤口时,周遭花圃里突然钻出几株银杏幼苗,却在接触到黑气的刹那枯萎成灰,“最后那个被归墟渊的裂隙迷了眼,困在雾障里出不来——但白家人的第二批人,已经摸到山脚下了。”
穗禾突然没了往日的咋呼,柳树枝符袋在掌心压得“咯吱”响。他想起丹鸟临终前塞给自己的柳木牌,上面刻着的正是英招玉笛的纹路:“白岳那混蛋不是要不死草吗?怎么还毁山?”
“他们要的从来不是草。”英招抬眸时,瞳孔里翻涌着暗紫裂隙的倒影,“归墟渊底的封印在圆月日最薄弱,白岳想用万灵血祭冲开它——不死草只是引子,毁山灭灵才能凑够血祭的数目。”他指尖划过石案,青苔上立刻凝出法阵纹路,却在成型的瞬间寸寸碎裂,“我加固的法阵被狗血破了,现在法力只剩五成,连陈平仲的伤都治不了……”
“等等!”三七突然把烟杆往桌上一拍,账单似的手指点着英招,“报酬呢?先说好了,槐江山的金子我可不要,得换成现世的——”
“随你开价。”英招从袖中取出片银杏叶,叶片上流转的金光竟在空气中凝成金条虚影,“只要能保住槐江山,坤字坊的账本、白氏集团的秘库,你要什么都能拿。”
文卿的青铜卦盘突然“当啷”落地,卦象里翻涌的全是血色凶光:“白岳的人带着特制枪械,还有……”他猛地抬头,望向英招腰间的玉佩,“他们算准了圆月日之后您法力衰竭,连归墟渊的裂隙都在他们算计里!”
桃屋怀里的兔包突然抖得像筛糠,绒毛上沁出的水珠砸在竹席上,竟晕开暗紫色的涟漪。小仙灵指着陈平仲腿上的伤口:“这子弹……和新闻里失踪者身上的黑气一样!”
穗禾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的淡金色纹路——那是丹鸟用本命精血烙下的护佑印记,此刻正发烫发光:“丹鸟前辈曾说,若有朝一日槐江山出事,让我拿这印记换您一句话。”他把柳树枝符袋塞进英招手里,符纸在接触到山神气息的瞬间全部燃成青焰,“现在我问您:要怎么干?”
英招握住符袋的手指骤然收紧,玉笛发出清越的鸣响,笛孔里溢出的草木精魂瞬间灌满整间事务所。笑笑突然跳上石案,肉垫按在陈平仲的伤口上,安神香的气息混着猫薄荷味蒸腾而起,竟暂时压制住了黑气蔓延;乱乱盘上英招的肩头,蛇信子舔过他袖口的血痕,翠青色的鳞片泛起微光。
“归墟渊的裂隙在鹰嘴岩下,”英招的声音陡然拔高,法阵纹路在他脚下亮起,“白岳的人带着破阵罗盘,能顺着血祭的气息找到核心。我需要你们——”
“保护残存的生灵!”陈平仲咬牙撑起身体,银杏树灵的金芒在他身后爆闪,“槐江山的千年银杏林还有三百株没被毁,只要保住它们,山神大人的法力就能慢慢恢复!”
“拦住第二批入侵者!”文卿的卦盘重新悬浮空中,铜钱在卦象里组成防御阵,“他们的子弹虽能破仙脉,但对凡人肉身同样致命——穗禾,你的符能困住他们多久?”
“只要柳树枝还在,一天一夜没问题!”穗禾把符袋甩得哗啦响,银发在荧光中竖起,“但得有人去毁掉破阵罗盘,不然法阵撑不住!”
英招突然咳出一口血,血珠落在石案上凝成银杏叶形状:“我去毁罗盘。三七,你带着桃屋守好灵泉眼,那里是槐江山的命脉;文卿用卦象引开追兵,穗禾负责断后——”
“不行!”穗禾突然打断他,柳树枝指着英招的伤口,“您法力只剩五成,去了就是送死!丹鸟前辈说过,槐江山神若陨,归墟渊的混沌气会淹没人间界——这破罗盘,我去毁!”
三七突然把算盘打得山响,铜钱串在指间翻飞:“算上我一个!白氏集团搞的这么一出害的事务所电费疯长,电钱我还没讨回来呢,正好去他们金库逛逛——”
“还有我!”桃屋举起兔包,绒毛上的水珠凝成冰锥,“王大爷给的桂花糖能引来柳树仙灵,它们的枝条能缠住子弹!”
文卿的卦盘突然射出一道金光,直指门外:“追兵还有十分钟到!笑笑,乱乱,保护好山神和陈平仲——我们走!”
刹那间,事务所里卷起狂风。穗禾的柳树枝符袋爆发出刺目青光,三七的算盘珠子化作铜钱雨,桃屋怀里的兔包抖落出满室桂花香,文卿的青铜卦盘悬浮在前,卦象里的血色渐渐被绿意取代。英招望着四人两宠冲出门的背影,指尖轻轻按在玉笛上的“英招”二字上,千年玉笛下的纹路突然亮起——那是昆仑墟老石头刻下的誓言:“这方山水的根须扎在我骨血里。”
陈平仲望着窗外翻飞的符纸,突然扯出个血染的笑容:“山神大人,您看,您这些朋友,可一点都不坏。”
英招没有回答,只是将玉笛横在唇边,吹出的不再是乐音,而是万千草木精魂的悲鸣。远处,槐江山的穹顶又裂开道缝隙,暗紫色的幽光里,白岳的第二批人马正踩着罗盘星位,朝着归墟渊的方向步步紧逼。而事务所四人的身影,已如四支利箭,射向这场由贪婪引发的灭世危机中央。
风吹过事务所的大门,卷起穗禾遗落的柳树枝符纸。英招指尖轻捻符纸灰烬,眸中映出槐江山此刻的惨状——千年银杏林被子弹划开焦黑创口,灵泉眼的水流泛着暗紫,归墟渊的裂隙如狰狞巨口,正将混沌气吐向人间界。
“他们快到鹰嘴岩了。”陈平仲突然按住小腿伤口,绷带下的黑气猛地窜动,“白岳的人带着‘血祭罗盘’,每走一步都在吸槐江山的灵气!”
英招猛然抬眸,眸中清光骤敛成锋。手中玉笛重重叩向石案,笛身蟠螭纹轰然震出金芒——石缝里窜出的银杏幼苗如遇惊蛰,刹那间抽枝展叶长成参天虚影,万千叶脉在空气中交织成槐江山的立体地形图。他指尖划过岩壁般的树影,声线沉得似要压碎岩脊:“鹰嘴岩下的归墟渊封印,全凭万灵精魄撑持。那血祭罗盘若触到核心……”话音未落,树影中爆起无数扭曲的人脸虚影,“整座山的生灵都会化作祭坛祭品!”
玉笛横握间,笛孔喷出的草木精魂骤然凝聚成流云桥,直通往地形图上暗红如眸的裂隙标记。陈平仲惊见他广袖下渗出的血珠竟在石案上凝成法阵,急得拽住他衣摆:“山神大人您法力……”“顾不上了。"英招截断他的话,月白广袖扫过地图时,所有银杏虚影同时震颤,“归墟渊的混沌气已漫过第三重结界,再不走……”
话音陡然被事务所院内的石案炸裂声吞没——方才叩击处竟生出根系,将整座地形图托举而起。英招足尖点地,衣袂翻飞间已踏上流云桥,玉笛尾音裹着风雷:“回槐江山!”那声喝令震得檐角风铃齐鸣,惊起的铜铃声里,陈平仲看见他发间竟沁出霜花,才惊觉这招“万灵树影”已耗尽他残存的大半灵力。再回神时,二人竟已到了笑笑和乱乱身边。
笑笑抬头看看来人,跳上英招肩头,肉垫拍向地形图上的暗紫色标记:“喵呜!这里的混沌气最浓,乱乱说闻到了人血味!”翠青蛇乱乱盘在笑笑脑袋上,蛇信子舔过地图上的“坤字坊三人”标记,鳞片突然泛起血色纹路。
“剩下的那位马帮老者……”英招的声音陡然变冷,指尖拂过地图时,雾气中浮现出模糊人影,“他被裂隙的混沌气侵蚀,正拿着破阵罗盘给白岳的人带路!”
此时的鹰嘴岩下,三七正踩着铜钱阵向前突进。算盘珠子在掌心飞速转动,每颗铜钱都映出白氏保镖的面孔:“文卿!卦象里有多少人?”
“二十四人,全带特制枪械!”文卿的青铜卦盘悬在头顶,卦象里的血色凶光刺得人眼疼,“他们分成三组,一组攻灵泉眼,一组毁银杏林,主队直奔归墟渊!”
穗禾突然将柳树枝插进石缝,符纸瞬间长成青藤屏障。子弹打在藤墙上爆出雄黄臭气,却被桃屋抛出的桂花糖雾气化解:“小仙灵!让柳树仙灵缠住他们的枪膛!”
“知道啦!”桃屋举起兔包,绒毛上的桂花香化作万千光蝶,扑向持枪的保镖。那些蝴蝶落在枪口便凝成柳枝,将子弹死死缠住,却有一道黑影突然从岩缝窜出——正是被混沌气侵蚀的马帮老头,他腰间的“白”字匕首正滴着黑血,破阵罗盘在掌心疯狂旋转。
“破阵罗盘的核心是‘万灵血祭图’!”英招的声音突然在四人脑海中响起,“必须毁掉罗盘中央的血玉,否则归墟渊封印必破!”
穗禾猛地扯开衣领,锁骨下的丹鸟印记爆发出金光。他想起丹鸟说过的话:“若遇绝境,以血为引,可借山神三分力。”柳树枝符袋突然炸裂,万千符纸化作丹鸟虚影,载着他直扑马帮老头:“老东西!拿命来!”
马帮老头狞笑着扣动扳机,子弹裹着狗血雄黄射向穗禾。千钧一发之际,英招的玉笛虚影突然挡在前方,笛孔里溢出的草木精魂将子弹凝成冰晶。穗禾抓住机会,柳树枝狠狠抽在破阵罗盘上,却听“咔嚓”一声,罗盘中央的血玉非但未碎,反而吸收了他的灵力,爆发出更刺眼的暗紫光!
“不好!血玉要用山神精血才能毁掉!”文卿的卦盘突然出现裂痕,“英招大人,您快……”
话音未落,归墟渊的裂隙猛地扩大。混沌气如潮水般涌出,将马帮老头瞬间吞没。白岳的主队趁机冲破青藤屏障,为首的保镖举起特制步枪,枪口对准了鹰嘴岩下的封印核心。
“我来!”英招的声音穿透混沌,月白身影如流星般坠落在封印前。他拔出腰间玉佩,玉笛与玉佩相撞发出清越鸣响,山神精血顺着笛孔涌出,在空气中凝成金色法阵。那法阵如巨大银杏叶,将归墟渊裂隙层层包裹。
“山神大人!”陈平仲嘶吼着想要上前,却被黑气拽倒在地。笑笑和乱乱疯狂扑向混沌气,却被弹得倒飞出去。
穗禾眼睁睁看着英招的身影在混沌气中变得透明,丹鸟印记突然灼痛入骨。他猛地咬破舌尖,将血喷在柳树枝上:“丹鸟前辈,英招大人,今日穗禾若不护得槐江山周全,甘愿魂飞魄散!”
丹鸟虚影骤然暴涨,载着穗禾撞向血玉。这一次,柳树枝带着丹鸟的本命精魂与穗禾的鲜血,终于将血玉击得粉碎。破阵罗盘“轰”地炸开,白岳的主队被法阵余波震飞,坠入归墟渊的裂隙中。
混沌气渐渐退去,鹰嘴岩下的封印重新亮起微光。英招单膝跪在地上,玉笛断成两截,月白广袖已被血浸透。陈平仲连滚带爬地扑过去,银杏树灵的金芒勉强止住他的伤势:“山神大人……您的法力……”
“还剩三成。”英招望着渐渐复原的银杏林,唇角扬起一丝苍白的笑意,“不过够了……至少保住了根。”
穗禾拄着断裂的柳树枝踉跄上前,锁骨下的丹鸟印记已黯淡成风中残烛般的星火:“白岳呢?那豺狼不会就此罢休的。”
英招抬手接住一片旋落的银杏叶,指腹碾过叶面时,叶脉间忽然浮现金色流纹——叶面上清晰映出白岳被困在血祭图中的景象:那身影在暗红符文中徒劳挣扎,四周翻涌的不是墨色而是凝固的血痂。
“归墟渊的裂隙反噬了。”山神指尖轻弹,叶片飘向空中化作镜面,映出坤字坊旧账本的残页,“他和那些用活人驮鸦片的血债,都被封进第三十七页的血祭图里了。”
镜面光影一转,竟照见白恒坐在轮椅上翻阅账本的场景。那瘸腿的男人用助行器尖划开泛黄纸页,露出底下用朱砂写的“孽债”二字,指腹却温柔抚过某页边角渔娘的画像。
“白家的烂摊子……”英招的声线忽然掺了丝罕见的喟叹,“倒是白恒这瘸子,当年被老爷子用桅杆料打断腿,如今却偏要用这残躯撑着破船。”
银杏叶镜突然碎成光点,英招望着漫天流萤般的光粒,想起白恒掌心那道月牙状血痕——那是他自己掐出来的清醒印记。
“当所有人都在抢执棋者的位置时,”山神忽然轻笑,月白广袖拂过穗禾肩头,“总需要有人记得把棋子从血盆里捞出来。”断裂的柳树枝突然渗出微光,那是丹鸟残魂在回应山神指尖的温度。
06.
四天后的事务所暑气未消,空调外机上的乱乱正褪下最后一层皮,露出翠玉般的新鳞。三七趴在石案上拨弄算盘,金箔般的银杏叶在算珠间簌簌滑落:“一株千年银杏换十块和田玉砖,三百株就是三千块——英招大人,白氏集团那金库的地板是不是纯金的?我瞧着够抵十年电费了!”
英招靠在残破的玉笛旁轻笑,月白广袖扫过案头新结的白果:“你这算盘打得,怕是要把槐江山的云雾都称出斤两来。”他指尖轻点,两筐圆润的白果突然砸在三七脚边,壳上还沾着晨露,“定金先收这个,尾款……随你写。”
文卿的青铜卦盘突然转出几枚铜钱,卦象里浮着白氏老宅的飞檐:“说起来——”他晃了晃算筹,“山神怎知白家那些腌臜事?连老爷子藏情书的抽屉都晓得?”
英招笑,遥遥点向坐在一边的陈平仲,道:“这个还真得问平仲。”
陈平仲正往伤口上贴银杏叶药膏,闻言手一抖,药膏糊了满腿:“那、那是虞声说的!他耳朵尖,在鹰嘴岩听得清楚!”
“关我何事?”虞声从房梁上跳下,兔耳抖落几片槐江山的枫叶,“我只听见白岳那小子说什么‘血祭罗盘’,谁耐烦听他们家宅斗?”他突然红了耳根,揪着胡须嘟囔,“倒是陈平仲,前几日翻着坤字坊旧账本直叹气,说什么‘八百年前白家祖先在槐江山偷挖雄黄,坏了灵脉风水’……”
“咳咳!”陈平仲猛地咳嗽,金黄发丝都炸了起来,“不过是些陈年老账!当年白家先祖用狗血泼了山神祭台,我和虞声不过是……小小地扭转了一下他们的气运线!”他越说声越小,“谁让他们后代又来作妖,非要抢不死草冲开归墟渊……”
英招捻起一枚白果抛向空中,果实裂开时溢出淡金色的光雾:“八百年前的事,本想让它随落叶埋了。谁知白家后人偏要在槐江山刨坑,那便怪不得树根缠了他们的金砖。”他望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叶影里映出白恒坐在轮椅上整理账本的模样——瘸腿的男人用助行器挑开泛黄纸页,将“孽债”二字用朱砂笔圈了,底下垫着渔娘的画像。
桃屋抱着兔包凑过来,绒毛上的桂花糖霜沾了英招袖口:“那白恒怎么办?他腿上的伤……”
“他?”虞声突然“切”了一声,兔尾尖卷住一串白果,“那瘸子心不坏,就是想坐主位罢了。你瞧他把白氏集团改成‘公益基金会’,连金三角的旧账都翻出来赔偿——有他在,白家那艘破船翻不了。”他说着,耳朵却竖得笔直,“方才我还听见,他让人把坤字坊的老账本供在祠堂,说要‘替祖宗还债’呢。”
三七突然把算盘一合,铜珠子在掌心转出火花:“行了行了,谈钱伤感情——”他摸出张泛黄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合同,“定金两筐白果我收下了,尾款嘛……”
英招接过符纸时,玉笛残片突然震颤,笛孔里渗出的草木精魂将朱砂字染成青碧色。只见合同上写着:“日后若持此纸相召,无论山海之遥、天地之隔,必往相助。”
“好个霸王条款。”英招失笑,指尖在落款处按出银杏叶的指印。陈平仲和虞声挤过来,一个按上银杏叶的金印,一个印下兔爪形状的红痕。符纸突然化作流光,钻进三七的烟杆里,惊得笑笑“喵呜”一声,肉垫拍向烟锅里的火星。
“这就对了!”三七把烟杆往腰里一插,算盘珠子哗啦啦响,“以后我三七去白氏金库‘借’电费,你们可得罩着点!”
文卿望着桌上渐渐复原的玉笛残片,卦盘里的绿意突然浓得化不开:“说起来,丹鸟前辈她……”
穗禾正给断裂的柳树枝缠金箔,闻言顿了顿,将枝条插进窗前的花盆:“她若想醒,自会在人间界抽芽。”他指尖拂过柳芽,忽然笑了,“说不定啊,正在哪个药铺里,给王大爷的桂花糖裹糖霜呢。”
夜风裹着槐江山的草木香涌进事务所,乱乱盘在英招肩头打了个哈欠,鳞片上的幽光映着案头新结的白果。陈平仲摸着腿上淡金色的疤痕,突然抓起一把白果抛向空中:“山神大人,下月月圆咱烤白果吃?我去偷虞声藏的桂花蜜!”
“你敢!”虞声的兔耳突然从房梁上垂下来,耳朵尖还挂着半块桂花糖。英招看着打闹的二人,月白广袖拂过石案上的“英招”二字,千年积尘下的纹路突然亮起——那是昆仑墟老石头刻下的誓言,如今覆满新生的银杏叶,在月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窗外,云中市的霓虹与槐江山的星子交相辉映。穗禾的柳树枝在花盆里抽出新芽,桃屋的兔包蹭着英招的袖口,三七的算盘珠子滚进白果筐里,发出清越的脆响。而英招望着掌心流转的金光,想起白恒账本里那句未写完的话:“原来所有的因果,都像银杏果的核,裹着苦涩的肉,却藏着回甘的仁。”
这一夜,事务所的竹席上落满白果壳,笑笑的呼噜声混着陈平仲的抱怨,虞声的兔爪扒拉着桂花蜜罐,英招的玉笛残片在月光下渐渐愈合——槐江山的黎明,正随着新结的白果,在人间界的晨雾里,悄然舒展叶片。
——英招 完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