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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证
五更三点的梆子声刚敲过，紫宸殿的铜炉已升起袅袅檀香。百官按品级分列两侧，朝服上的盘扣在晨光里泛着冷光，鸦雀无声中，只有内侍尖细的唱喏划破寂静：“陛下驾到——”
龙椅上的年轻天子抬手免了跪拜，目光扫过阶下，落在为首几位老臣身上时，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下。
果然，户部尚书郑濂率先出列，花白的胡须在朝服前摆了摆：“陛下，北境蛮夷近日蠢蠢欲动，有探子回报，边境互市的商队屡次遭劫，若是再放任他们在边境为非作歹，岂不显我朝无人”
“臣请封沈定从沈将军为护国将军，沈将军曾戍边多年，屡破敌寇边防，封护国将军，统领边军，必可固国本。”
话音未落，兵部侍郎曾劝立刻出列附和：“郑大人所言极是！沈将军将门之后，威名远播，封护国将军既能安军心，又能慑敌胆，臣附议！”
话音刚落，几位平民出身的将领接连附议，丹墀下的呼声如浪涛翻涌。沈定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只偶尔抬眼望向龙椅，目光里满是恭顺。
龙椅上的天子指尖叩着案几，目光在沈定从身上顿了顿
“郑爱卿言重了。”天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沈将军不久前刚挫伤蛮夷三部，想来他们也不敢此时再生波折，护国将军一职，自先皇起便只授于开国元勋，沈将军虽功高，终究资历尚浅……”
“陛下！”郑濂往前一步，“乱世不拘常格！如今北境未平，正需沈将军这样的栋梁镇抚，资历二字，何足挂齿？”
“郑大人此言差矣，陛下登基以来，北境蛮夷虽屡犯疆土，但陛下运筹帷幄，既遣良将戍边，又抚绥各族，恩威并施之下，不仅击退来敌，更让周边部族诚心归附，又何来乱世一说。”
青袍身影忽然从言官队列中走出，江裕行手持监察使的象牙笏板，躬身道，“护国将军掌天下兵权三成，按制需经三司会审、宗室复议，岂能因一时战功便破格？何况沈将军回朝不久，军中事务尚未交割，此时骤封重职，恐让各镇将领心生疑窦，反倒动摇军心。”
他抬眼看向沈定从，语气平静却带着锋芒：“沈将军，您说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沈定从身上。他猛地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却透着恳切：“江大人所言极是。末将不过是遵陛下旨意行事，斩敌收复皆赖将士用命，不敢居功。末将此生唯愿护陛下周全，守国门安稳。”
他叩首时额角紧紧抵着金砖
这番话掷地有声，天子看着他伏跪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冷光——老家伙倒是会装
“沈将军忠勇可嘉。”天子放缓语气，“这样吧，先赏你黄金五百两、良田千亩，加倍补偿阵亡的将士，护国将军一事，待开春后廷议再定，如何？”
郑濂还想再争，却被沈定从的眼神制止。他再次叩首：“臣，谢陛下圣恩！”
朝会散去时，沈定从起身的刹那，与江裕行的目光在空中相撞。一个面带恭顺，一个眼神锐利，转瞬又各自移开，仿佛只是寻常一瞥。
沈定从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转身走出殿外，没走几步路，却被人叫住。
回头一看，来人正是——江裕行
“沈将军今日这番话，真是把‘忠勇’二字刻进骨头里了。”他慢悠悠开口，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身旁人听清，“连陛下都要赞一句可嘉。
沈定从脚步一顿，侧目看他，眼中已带了几分冷意。
“不过，陛下这黄金五百两、良田千亩可是赏错了”
“江大人，这是何意? 沈某听不明白。”
“ 没什么，只是听闻将军帐下新添了不少精良甲胄？”
沈定从回身时，脸色已沉了几分，他想起了那本藏于沈家祠堂的账本。
“陛下虽允了加倍补偿阵亡的将士”江裕行缓步走近，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只是军中采买的账目，还需仔细些才好。毕竟新添的甲胄数目，与阵亡名册上的人数若对不太上，检察院恐要参您一个中饱私囊的罪名了”
而后他又微微一笑，眼底却无半分暖意：“将军治军严明，想来断不会出这种纰漏。江某多嘴了，望将军莫怪。”
“对了，听闻沈二小姐前几日落水，可还好。”
江裕行脸上的笑意愈发大了，像是在暗示些什么，但此时江裕行却猛的退后一步，像说完了什么寻常寒暄话，拱手道：“失陪了沈将军，江某还有要事回府。”然后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匆忙赶回家中的沈定从立刻去了祠堂，推开祠们，香烛燃尽的余味混着陈年木料的气息扑面而来，沈定从在第三排牌位右侧摸到了一块松动的木楔，往下一按，暗格打开，一本账册静静的放在那里，沈定从心下稍安，将那本账册翻开，突然，他攥着那本假账册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捏得发白。
线装的书脊在他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纸张间夹着的几张空白账页簌簌作响——这根本不是他藏在祠堂匾额后的那本，真正的账册里夹着他与边将往来的密函，页脚还留着他特有的朱砂印记。
“混账！”他低喝一声，将假账册狠狠掼在地上。供桌前的烛火被气流掀得剧烈摇晃，映得他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里满是惊怒。他想起江裕行今早朝会后那抹意味深长的笑。
“去！”沈定从喊来仆役们，他抓住其中一人的衣领，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把沈念之给我叫来！不，去查！给我查所以靠近过祠堂的人”
他盯着地上那本假账册，忽然一脚将其踹到角落，眼底翻涌着狠厉。账册里记着他这些年贪墨军饷、虚报军备的铁证，一旦落入别人手里，便是抄家灭族的罪证。
没过一会，那位被派去找沈念之的小厮回来了，他走到沈定从面前，战战兢兢的说:“老……老爷，二小姐现在不在家”
“不在家？”沈定从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剜向小厮，“这个时辰她能去哪?”
小厮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小的……小的去二小姐院里问过了，丫鬟说今日一早，二小姐就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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