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浅在夏风里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流淌，直到一个看似平常的周五下午，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在苏晴的世界里炸响。

　　篮球训练结束，苏晴正和队友在更衣室收拾东西，汗水浸湿的发梢贴在额角，大家还在复盘着刚才的训练赛，气氛轻松。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亮起，弹出一条特别关注的消息提示——来自秦雪的朋友圈。

　　心脏习惯性地漏跳一拍，带着一丝隐秘的期待，苏晴点开了。

　　没有配文。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秦雪穿着常服，不再是校服包裹下的沉静学霸模样。她微微侧着头，脸上带着一种苏晴从未见过的、柔和得近乎甜蜜的笑意。她的头轻轻倚靠在一个男生的肩膀上。那男生苏晴也认识，是秦雪同校的一个普通男生，阳光开朗，篮球打得也不错，但成绩平平，远非秦雪那个“次元”的存在。他们姿态亲昵，背景是市图书馆的自习区。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更衣室的喧嚣声像潮水般迅速退去，只剩下苏晴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她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盯着秦雪脸上那刺眼的、不属于她的甜蜜笑容，盯着那个被秦雪依偎着的、并非学霸的普通男生。

　　原来…她仰望的月亮，最终落入了并非星辰的怀抱。原来，所谓的“次元壁”，在秦雪那里，竟是可以如此轻易地被一个笑容、一次依偎就打破的东西！那她苏晴呢？她那些小心翼翼的仰望、拼尽全力的表现（包括那次因秦雪鼓励而爆发的比赛）、甚至那份因自卑而深藏心底的悸动…又算是什么？一场彻头彻尾、一厢情愿的笑话吗？

　　一股尖锐的、冰冷的剧痛瞬间攫住了心脏，远比那次表白被拒更甚。那是一种信仰崩塌的痛，是长久支撑着她的、虚幻的光源骤然熄灭后，暴露出的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寒冷。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眩晕，手指冰凉，几乎握不住手机。

　　“哇哦！秦雪学姐谈恋爱了？”旁边一个眼尖的队友凑过来，惊呼出声。

　　这声惊呼像一把盐撒在苏晴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她猛地回过神，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手指一划，迅速关掉了手机屏幕，将它死死攥在手心，仿佛要捏碎那刺眼的画面。

　　“嗯。” 苏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极其短促、几乎听不清的音节。她猛地低下头，假装用力地擦拭着根本不存在的球鞋污渍，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瞬间苍白如纸的脸和剧烈颤抖的嘴唇。她用了全身的力气去压制那股汹涌而上的酸楚和泪意，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跟谁啊？好像不是我们学校的？” 另一个队友好奇地问。

　　“不知道。” 苏晴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刻意压抑后的沙哑，听起来异常生硬。她迅速拉上书包拉链，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仓惶的急切，“我先走了。” 她抓起包，甚至没看队友一眼，低着头，像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快步冲出了更衣室。

　　**心湖的飓风：林晚的离去与迟来的愧疚**

　　冬日的冷风迎面吹来，刮在脸上，刺骨的冰凉，却丝毫无法冷却苏晴胸腔里翻江倒海的剧痛和混乱。

　　秦雪恋爱了。
　　对象不是她。
　　甚至也不是任何她想象中能配得上秦雪的学霸精英。
　　只是一个…普通的、阳光的、和她苏晴某种程度上更“门当户对”的男生。

　　这个认知像淬毒的匕首，反复凌迟着她的心。那句她曾用来拒绝林晚的“门当户对”，此刻变成了最辛辣的讽刺，狠狠回旋镖扎在了她自己身上！原来，她所以为的不可逾越的壁垒，在秦雪那里根本不存在！原来，阻碍她的从来不是什么“次元”，而是秦雪…从未将目光真正投向过她！

　　巨大的失落和羞耻感几乎将她淹没。她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疾走，冷风灌进领口，却吹不散心头的灼热和冰冷交织的痛楚。

　　就在这崩溃的边缘，一个身影毫无预兆地、清晰地闯入她混乱的脑海——**林晚**。

　　那个抱着习题册，眼神固执而认真，递给她厚重笔记的林晚。
　　那个在阴影里沉默注视她训练结束的林晚。
　　那个在她冰冷拒绝后，依然固执地用匿名资料和柠檬汽水“打扰”她的林晚。
　　那个…如今已彻底消失在她视野里，连余光都不再施舍给她的林晚。

　　一股强烈的、前所未有的愧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猛地冲垮了她此刻因秦雪而筑起的痛苦堤坝。

　　她想起了林晚表白时，自己那句轻飘飘的、带着玩笑意味的“门当户对”。
　　她想起了教室里，自己冰冷地推回那两本凝聚了对方心血的笔记时，说的“不必了”、“我们不是一路人”、“别打扰”。
　　她想起了那些被自己无视或丢在角落的匿名资料，和那瓶瓶无人问津、最终消失的柠檬汽水。

　　她当时只觉得自己被冒犯了，被林晚那种学霸式的“俯视”打扰了。她用秦雪作为挡箭牌（尽管从未言明），理直气壮地筑起高墙，将林晚所有的努力和心意都拒之门外，甚至带着一种莫名的烦躁和优越感。

　　可现在呢？

　　秦雪的恋爱，像一面残酷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她的可笑与卑微。她对秦雪那份求而不得的仰望，和林晚对她那份同样被拒绝的执着，何其相似！甚至，林晚比她更勇敢，更坚持！而她苏晴，对林晚做了什么？

　　她用一句轻率的“门当户对”，践踏了对方的勇气。
　　她用冰冷的拒绝和“别打扰”，否定了对方所有的用心。
　　她享受着对方沉默的关注（即使当时觉得烦躁），却在对方彻底消失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空落，又在秦雪的打击下，才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份关注的重量…以及自己回应的卑劣。

　　原来，她也曾是别人心头的“秦雪”。
　　原来，她也曾如此残忍地，成了别人世界里那轮无法触及、又带来刺骨寒冷的月亮。

　　这份迟来的、巨大的愧疚，混合着失恋的痛苦，像一场毁灭性的飓风，在她心中疯狂肆虐。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再也无法抑制，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出，混合着寒风，冰冷地滑过脸颊。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有压抑的、破碎的呜咽从齿缝中溢出。

　　不是为了秦雪。
　　至少，不全是。
　　更多的是为了那个被她亲手推远、彻底消失在光年之外的林晚，为了自己那份后知后觉的、沉重的懊悔与愧疚。

　　篮球场的方向隐约传来拍球声，那是她曾经以为的、自己世界的全部重心。但现在，那声音听在耳中，却显得如此空洞和遥远。而那个抱着书本、沉默地走在通往图书馆路上的身影，那个被她彻底驱逐出世界的身影，却在泪眼朦胧中，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带着一种无声的控诉和让她心碎的重量。

　　苏晴用力擦掉眼泪，努力挺直脊背，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平复。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她的崩溃，尤其是…那个早已不在的人。但内心那片因林晚离去而掀起的惊涛骇浪，混合着失恋的苦涩和迟来的愧疚，已在她心底留下了一片无法磨灭的、狼藉的废墟。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东西，一旦失去，或许就真的再也无法触及了。而这份失去带来的回响，远比她想象的要沉重和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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