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泪

　　有句话不得不说，加迪尔亚和温加斯的唯一区别就是——民风高度热情。
　　码头的海风卷着咸腥味扑来时，洛梦险些被迎面冲来的卷发大婶撞倒。对方脖子上夸张的蛇形耳环晃得人眼花：“姑娘！要不要试试冰镇红莓奶昔？用夫洛蒂斯雪山融水调的”！
　　洛梦还没张口，隔壁水果摊老板突然探出头：“来尝尝月光葡萄！今早刚从藤上摘的！”他晃了晃手中紫得发亮的果实，汁水顺着指缝滴在木质推车上。
　　她局促地往后缩了半步，鞋跟撞上路边的移动花车。藤篮里会跳舞的向日葵"唰"地扬起花盘，戴着水晶项链的占卜师从花叶间探出脑袋："小姐要占卜运势吗？今日天蝎座宜邂逅——"说着往她手心塞了颗会发光的玻璃珠。
　　"不，不用了......"洛梦耳尖发烫地攥着玻璃珠后退，差点踩到蹲在路边画粉笔画的小女孩。孩子仰起沾着颜料的脸咯咯笑：“姐姐头发上有花瓣！”
　　她茫然地摸了摸发间，竟真的摘下一朵不知何时被插上的白玫瑰。花茎上别着张卡片：“暮色画廊新展《月下奏鸣曲》——凭此花可兑换限定明信片”。

　　街角唱片店飘出钢琴曲的旋律，穿背带裤的少年正踮脚擦拭橱窗里的黑胶唱片。洛梦凑近看了眼标价牌，被烫金字体标注的“午夜爵士乐典藏版”，售价是5900奥瑞元，洛梦心里估算了一下，差不多是一百多个黑森林蛋糕的价格。

　　“需要导游手册吗？”报亭老人从《加迪尔亚周报》后探出头，镜片反着白光，"附赠百年老茶坊优惠券。"他指了指洛梦背包侧袋露出的茶叶罐——那还是灵管家硬塞进来的伯爵红茶。
　　当第七个推销防晒霜的商贩凑过来时，洛梦终于落荒而逃。等她找到那座父亲留给自己的遗产海滨别墅时，才发现外套口袋里还揣着面包店强塞的枫糖饼干试吃包和一堆大大小小的广告卡片。
　　钥匙刚插进锈蚀的铜锁，旁边那栋房子的二楼阳台突然传来“咔嗒”一声。穿亚麻衬衫的银发青年正在晾晒相机胶卷，见到她时晃了晃手中的拍立得：“要帮忙拍张抵达纪念照吗？新邻居。”
　　洛梦慌忙摇头，正欲走却在鹅卵石路上打滑。青年笑着抛来罐冰镇柠檬汽水：“小心台阶，上周我才摔碎过三脚架。”
　　别墅里弥漫着松木清香，餐桌上摆着系丝带的竹篮，灵管家应该是提前电话嘱咐了这里的接待人员，所以即使是闲置了很久的房子，目前看起来应该是打扫过了。
　　竹篮卡片上是旅游局花体字：“欢迎礼——晨露蜂蜜与薰衣草香皂”。当她打开冰箱，发现冷藏格里整整齐齐码着玻璃瓶装的红石榴汁，瓶身贴着“港口老字号果汁店特供”的贴纸。
　　——
　　“所以你想说的是，学校不是你炸毁的”？
　　雷伊思无力地重重叹了口气，他端起桌上的茶杯但没有喝，而是转头看向沙发上一脸严肃的父亲，
　　“父亲，我已经陈述了很多遍，那天我没有去上课，是因为我去东街教训了几个欺辱女同学的败类，您要是实在不信啊，我去把人押过来亲口向您替我作证”。
　　“上周三下午三点”，父亲的手指轻叩了叩桌上的报纸，上面是“英格丽学校竟惨遭不明人员恶意炸毁”的新闻，“监控有拍到你私自翻墙出了校门”。
　　“和我说的冲突吗？我刚才不是承认了我去东街吗”，雷伊思放下茶杯，他面色凝重地走到父亲面前，“我是下午三点出的学校，事发时间是下午五点，另外，我有任何一个动机吗？元老院都没来找我问话，您就非要揪着我逃了一节课的事来质疑我炸学校”？
　　“所以，你真的没有”？
　　身心俱疲，雷伊思浅笑了一下，但眼神没有任何笑意，“您根本就不打算相信我是吧，那您何必将我叫过来质问一番”。
　　父亲揉了揉眉头，“你哥哥就从来不会这么说话”。
　　“兄长自然比我听话懂事，父亲偏爱他理所应当”，雷伊思盯着报纸端详了一会儿，“我有时都替父亲感到遗憾，要是当年死的人是我就好了”。
　　“雷伊思”！
　　“难道不是吗？父亲真的不会这么想”？雷伊思将报纸拿到眼前上下打量了一会儿，“你若是真的怀疑我，干脆直接把我揭发到元老院得了，嗯……应该不会，你还得顾及着霍德格诺家族的脸面呢”。
　　父亲向来威严的双眼泛着血丝，他品了一口茶似乎在平压心中的怒气，雷伊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笑了笑放下报纸，“您看起来有些累了，我就不打扰您午休了”。
　　说罢，雷伊思就离开了父亲的书房，他站在门口有些心塞，一旁的管家这时候提醒他要去参加下午的音乐课。
　　心里一阵烦躁，他脱口而出“不去”后就私自跑出了霍德格诺前院的大门。
　　此时正值正午，阳光有些毒辣，雷伊思仍然兴致恹恹地走在加迪尔亚的街道上，他不是讨厌上很多兴趣课，也不讨厌被安排各种各样的活动，他只是讨厌自己无论怎么去努力去毫无怨言的听从安排，而父亲仍然不肯认可自己，甚至是怀疑。
　　各种各样莫名的思绪情感涌上心头，加迪尔亚的海风裹着海盐气息扑面而来时，雷伊思已经站在来往人群的港口。他避开热情招揽客人的游船售票员，沿着防波堤慢慢踱步，皮鞋尖时不时踢开滚到脚边的海螺壳。
　　“雷伊思大人？”拎着贝壳灯的人类小女孩突然拦在面前，辫梢的珍珠发卡闪着微光，“要买许愿海星吗？放在枕头下面会梦见重要的人哦！”
　　他蹲下身往孩子掌心放了两枚金币，接过那个荧光蓝的海星挂坠：“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重要的人。”
　　咸湿的风吹乱他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金发，他风衣内侧绣着的家徽在日光下时不时泛着夺目的耀光，他呆呆地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一阵耳鸣，人群里闪过一个人影，雷伊思瞳孔骤缩。
　　“哥……？”。
　　他二话不说，立马追了上去，但无奈人群太过拥挤，他一边向被自己挤开的人道着歉一边想尽办法追上人影，不知不觉他跟着上了一艘轮船。
　　等踏过甲板缆绳时，他发现人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可回过神来，他已经被人流带动着硬挤上了船——
　　很突然且被动的一场离家出走，雷伊思这么想着，他平定着思绪坐在轮船的一角，他甚至不知道这艘船开往哪里。
　　下船之后要怎么想办法回去？回去之后要怎么解释自己逃了音乐课的事？而那个哥哥的人影又是怎么回事？
　　各种问题接踵而至，他干脆站起身来在船沿边吹着海风，不去想这些麻烦。
　　货舱弥漫着咸鱼与机油的味道。雷伊思贴着集装箱走到一个相对安静一点的地方，忽有破空声擦耳而过——三支银箭钉入他身后的木箱，箭尾缠着血猎徽记的缎带。
　　屋漏偏逢连夜雨，新的麻烦又出现了，雷伊思揉着太阳穴，下一秒他迅速躲开了再次射来的箭支，耳边传来逐渐嘈杂慌乱的嘶吼声和脚步声，他跑到船沿张望，原来血猎的船早已经埋伏好了。
　　雷伊思的脚步缓缓碾过甲板盐霜，指尖擦过货舱铁门时迸出火星。又三支银箭贴着他耳际飞过的瞬间，烈焰从掌心炸开，赤红的火星飞溅，炙热的高温挡住了突然闪现到面前的一名黑衣血猎。
　　“呦，这小货船上还能碰见霍德格诺家的人？稀奇啊”，黑衣血猎拔开剑鞘，“让我领着你的尸体到尘晖那里看看能拿多少报酬”？
　　没等雷伊思开口，闪着白光的刀刃就势如破竹般袭来，雷伊思闪身躲开，紧接着顺手拿走集装箱旁随意放置的一根铁棍，“碰——”的一声，挡住了血猎的再一次袭击。
　　趁武器触碰的同时，雷伊思掌心生出火苗，它们如同有意识般顺着铁棍和剑刃的交点蔓延攀爬，血猎顿感不妙，立马弹开后用燃起的剑挑起了一旁的小型水箱浇灭了火焰。
　　不等反应的雷伊思扔掉铁棍，立马抄起了地板上的另一把血猎的剑向对方身上砍去，这一次对方也挡住了雷伊思的攻击。
　　这时，桅杆上的弓弩手吹响哨音，七道黑影从集装箱顶跃下。雷伊思踢起渔网缠住最近两人的脚踝，后仰躲过横扫的银刃时，胸口突然一凉。
　　淬毒的银箭穿透插进左胸，血珠溅上他绣着家徽的衬衫。甲板在倾斜，这艘船有些摇摇欲坠，雷伊思感觉箭上的毒正在侵蚀身体，他已有些站不稳，视野有些模糊，他回头看了一眼船沿，又看了眼几名缓缓朝自己走来的血猎。
　　他猛地上前，秉承着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原则，雷伊思立马揪住了刚才和自己打的有来有回的血猎，随着摇晃的轮船，他紧闭着双眼，逼近船沿后纵身跳进了海里，咸涩海水漫过视线前，被揪下来的血猎在海中挣扎着。
　　雷伊思强撑着意识，随手拿过海面漂浮的木箱，一个领起直接重重砸向了那血猎的头部，那人还想反抗，接着被雷伊思掐住后脖颈按住头死死按进水里，挣扎的双臂在海面上胡乱拍打着，雷伊思的手背上被抓出了很多血痕，但他仍旧不肯松手。
　　没僵持一会儿，不远处的那艘货船猛地一声巨响爆炸了，空中被甩飞出许多人的尸体和一些船体的零件，而巨大的冲击力激起一道巨大的浪花，雷伊思顿时眼前一黑，意识游走前，他只觉得自己似乎正在海中下沉，冰凉的海浪一遍又一遍袭满全身，他情不自禁地握紧了口袋里那个许愿海星的挂坠——

　　蓝紫色的夜幕和海平面的交界很好看，时不时还会飞过几只海鸥作为夜空的点缀，洛梦坐在客厅的窗前，惬意的欣赏窗外沙滩上的风景，她合上桌子上的书伸了个懒腰。
　　随后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又一个广告单，她琢磨了一会儿，并不清楚哪些是虚假宣传哪些又是真的有趣，她先前几乎没来过加迪尔亚。
　　心里决定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就在自己的这一块地方呆着也不错，不处于市中心倒是安静了不少，至少后院还有一片沙滩。
　　将哪些广告单又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后，她无聊地拿出剪刀开始剪着上面的花型，于是剪了一地小纸片，电视上播放着无聊的新闻，她一声长叹后，决定去自己做点晚饭吃。
　　于是起身跟着一些菜谱的说明书上所讲述的，开始手忙脚乱的在厨房里忙活，倒不是不会做饭，而是做出来的东西不是品相不好就是味道差强人意，一遍又一遍地不断尝试后，洛梦做了一堆长得千奇百怪的东西。
　　看起来像抹布的蛋糕，泛着奇怪光泽并且内部流心的海鲜饼，以及一碗看了没什么食欲的西红柿紫甘蓝烩饭……

　　夜幕降临，晚饭有些吃撑了，洛梦收拾好桌上的餐盘后，寻思去海边散散步也不错，于是她从衣帽架上拿下一顶做工简约但细看精致的宽檐拉菲草帽，在镜前比了比后，看起来和衣服十分地搭，她满意地笑了笑，于是便朝着后院的沙滩走去。
　　任由夜风拂过面庞，发丝在身后肆意飘荡，这种感觉令人十分放松，洛梦觉得度假的选择真的太明智了，她轻哼起一小段旋律，眼神不经意瞥到了不远处一支直挺挺竖立的箭杆子，似乎还断了半截，下面还插着什么东西？
　　洛梦好奇地走上前靠近瞧了瞧，天色太黑她有些瞧不真切，勉强能辨别出一个人形，
　　“海上……浮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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