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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入东宫
宁玉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李灏是嫡长子,比宁玉大近七岁:“唉,虚礼就免了。那天酒宴上是我一时心急了,东宫虽大,却也寂寞得很。我一个人待着时,常常会想起在学馆的日子。那时候三弟、四弟、五弟、六弟都在,每天大家只需要读读书、写写文章……”
李灏叹道,“九弟那时还小吧?恐怕已经不记得宁玉帮我写文章的事了。后来被夫子发现,他气得让我们连着跪了三天,还罚抄了一整本《礼记》才算作罢。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我将来能当上太子,一定要请宁玉做东宫的门客。可惜我考虑不周,没仔细问过宁玉的意思。太子少师这种徒有虚名的职位,不做也罢,只要你们能常来东宫走动走动,本宫便觉得足够了。”
听到这番肺腑之言,宁玉和李容棣都是一怔,谁也没想到太子竟然会这么说。十几位皇子中,李灏虽然天资愚钝,不喜论政,但在人情世故上看的比谁都清。
宁玉最先反应过来:“殿下何出此言?臣既然拜访了东宫,肯定抱着留下辅佐的心思的。”
太子长叹一声:“辅佐如何,不辅佐又如何?大周的盛世江山,也不缺我这一个储君!不说了,今天就是喊你们来赏菊的,高岱,拿酒来。”
这话郁郁寡欢,想到太子被废的宿命,宁玉的睫毛动了动,在鼻梁落下一道黑沉沉的阴影。太监添上酒,他紧抿着唇喝了一口,终究没有说话。
作文章的事不假,当年太子实打实跪了三天,十岁的宁玉却没能熬过第一个晌午。李卿云自请认罪,替他跪完了剩下两日,谁来也拉不动。最后宁玉躺在榻上,看着李羲言照猫画虎,仿着他的字迹抄完了整本《礼记》。
乐师拨动琵琶,奏出悦耳音色。太子小口品着酒,片刻后还是道:“宁玉当真愿意留下来?”
宁玉道:“是,但臣才疏学浅,不懂政事,只能做个闲散门客讨一口饭吃。”
太子笑道:“哪里才疏学浅了,比我这个草包好多了。东宫没什么大事,也就小厨房做饭能吃,高岱,让人把鹤聆阁打点好,给宁玉腾个地方。”
高岱应了一声,李容棣道:“恐怕不用高公公打点,大哥早就准备好了吧。”
太子喝得脸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是九弟早有预料,告诉我宁玉一定会来东宫,不瞒你说,我前几日还不信呢。”
宁玉闻言抬眉:“此话怎讲?”
李容棣意味不明地笑笑,那双柳叶眼生得细长好看,弯起来时藏着几分暧昧意思:“我和大哥说,如果四哥愿意娶祝家二小姐,那该来的人自然会来,如果四哥不愿意,东宫也就没有太子少师了。”
人人都知道谢大司徒的外孙自小便和四爷、六爷交好,日后站在同一阵线也很正常。可这番话落在宁玉耳中,却格外古怪。他想到马车上的试探,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荒唐的念头——李容棣不仅认定他喜欢李羲言,还觉得他和李羲言上过床。
但这到底是为什么?是梅香,还是李羲言一意孤行的拒婚?
又或者是李容棣看到了那个吻?
这一切念头在宁玉脑中转瞬即逝,他的表情毫无变化,握酒杯的手指都未曾移过一寸,仿佛李容棣只是在说玩笑话:“巧合罢了,小时候爱跟四殿下到处跑,现在长大了。”
太子被触起了回忆,啼笑皆非:“哪里是你跟着他跑,别的不说,四弟和六弟因为你可没少打架。”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一声通传:“六殿下到!”
太子稀奇:“说曹操曹操到,今天是什么日子,都来东宫赏菊吗?”
话音刚落,李卿云颀长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他一身月白长衫,胸口绣有五爪龙纹,边袖缝着金丝盘扣,可谓是芝兰玉树,风度翩翩。六殿下性子温和似水,又能文能武,是所有皇子中最好相处的。他一路走来,无数宫人放下手中的菊花,恭敬地行礼。
看到几名宫女红着脸颊,太子打趣道:“六弟走到哪儿都是最受欢迎的,小时候夫子也最喜欢他。”
宁玉知道他想说皇帝最偏心李卿云,奈何李灏是太子,比任何人都不能议论这事。正想着,李卿云已经走到重檐亭,在宁玉身边落座,笑道:“卿云晚来一步,看来太子殿下已经得偿所愿了?”
太子笑了:“就知道你喜欢宁玉!人才不可多得,只能先下手为强了,六弟想他的话,以后可以常来东宫坐坐。”
李卿云莞尔:“那以后得天天来了。”
这番打趣对宁玉来说很陌生,上一世李卿云自请镇守边关后,两人足足三年没见。他知道李卿云给自己写了一封又一封的家书,但信被李羲言压着,看不见也摸不着。如今时光倒转,再听到李卿云的声音,宁玉还是觉得不真实。
宫女倒了点茶,李卿云道:“怎么从中秋宴开始就魂不守舍的,难道太子在酒里下了药不成?”
一只宽厚大掌抚上宁玉的额头,李卿云的手是温热的,很令人安心。二人对上视线,他的双眸清醇,唇边挂着温和的笑,看着宁玉道:“也没发热啊。”
宁玉心中一动,有些失神。
李容棣的细眉拧了起来,不语,太子则道:“六弟还把宁玉当成小孩呢,是不是还要让几个宫人跟着,免得以后在东宫受委屈?”
李卿云佯装讶异:“皇兄神机妙算,今早刚让人把小厨房拆了,厨子们打算连人带锅在东宫住下了。”
太子哈哈大笑,宁玉回过神来,摇摇头,眼底划过一丝无奈:“王爷说笑了,臣不过是在东宫讨口饭吃。”
李卿云道:“不管干不干得好,以后都是有官职的人了。”
寒菊宴只是个幌子,宁玉知道李卿云不放心,今日特地来为自己出头。此话一出,太子立刻让高岱去选几个宫人,以后专门在鹤聆阁伺候宁玉。宫人到了,李卿云挑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宫女和太监,又打赏了一些银子。
李容棣喝了口酒:“六哥比四哥娶妻上心多了。”
宁玉听出他有意无意往李羲言的婚事上拐,便道:“王爷前段时间不是想学射箭吗,今天六王爷在,你们刚好可以探讨探讨。”
宁玉的射箭技巧是李卿云手把手教的,他虽然精通,却没有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地步。闻言,李卿云一怔,道:“九弟想学射箭?我去问问许将军,下午靶场应该空着。”
李容棣笑吟吟道:“也不急着一时,上个月只是找宁玉哥哥讨教了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他亲自给宁玉倒了杯酒,后者冷淡道:“殿下高看我了。”
说罢把手掌覆在白瓷杯上,也不喝酒。如果换了旁人坐在这里,谁也不敢拒绝李容棣的好意,但是宁玉无动于衷,丝毫没有赏脸的意思。李卿云看了宁玉一眼,似乎察觉到什么,他一扬眉毛,神情仿佛在说:想走?
主位上,太子正说着宫中乐师新谱的曲,宁玉放下手,指背轻轻碰了碰白瓷杯,沉吟不语。李卿云起身,道:“皇兄,我带了些文房墨宝过来,现在差人送到鹤聆阁去?”
太子哭笑不得:“你把家搬过来得了……正好你们都在,高岱,你带六王爷和宁玉去一趟鹤聆阁。”
宁玉起身行礼,脸上毫不意外,立刻就要告退。李容棣有些诧异,半晌才道:“我陪哥哥一起去。”
太子拍拍李容棣的脑袋,明显把他当孩子看:“布置鹤聆阁你确实没少出主意,但母后今日要检查文章,时候不早了,陪我喝完这杯酒就过去吧。”
宁玉转身离去,没再看李容棣不太好看的脸色。直到出了正殿,一行宫人远远停在墙边,他才道:“多谢王爷解围,宁玉感激不尽。”
宁玉双手交握着,微垂着头,看不清神色。朱墙外,秋风吹过他的衣摆,将这人的腰身勾勒得瘦薄,李卿云拧着眉毛,说不清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从何而来:“今天是怎么了?我们之间需要说这种生疏的话吗?”
宁玉千算万算,即定了婚事,又入了东宫,却唯独忘了二十四岁的大周太师和十八岁的探花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前一世在皇帝同意赐婚后,李卿云拿着圣旨来到四王府,与李羲言打了一架。二人如猛虎相争,剑拔弩张,谁也没占到便宜。那一夜,宁玉被李羲言握着腰,在榻上折腾了整整一宿。
第二个月的上京城外,李卿云骑上骏马,随军队出发镇守边关。宁玉听他说了许多话,却始终沉默不语。临行前,李卿云坐在马背上想吻他,俯身时,唇只触碰到了冰凉的水痕。
李卿云道:“没必要为了四哥而疏远我,宁玉,等我回来,我带着圣旨来娶你。”
马走远了,扬起一串沙土,宁玉看着那道背影,低声道:“……愿王爷万战无忧。”
这是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这一别就是永远,再见便是那块染血的虎符。想到这里,宁玉怔立在冰冷的秋风中,他刚想抬头,却被李卿云拥入怀中。这一拥抱格外温暖,他揉着宁玉的发顶,勾唇笑道:“四哥要成婚,所以不高兴了?今天好不容易得空来看你,走吧,去鹤聆阁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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