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

　　后来的后来，银杏叶落了又黄，我们踩着不同城市的落叶，却始终记得那个秋天的约定。

　　高考填志愿时，许安把我的志愿表抢过去，一笔一划地在他填报的城市那栏，填上了我的名字。"不是说好每个秋天都陪你看银杏？"他低头帮我抚平纸页的褶皱，指尖划过我写的大学名称，"这座城市的银杏大道，比我们学校的好看十倍。"

　　我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想起他笔记本上那句"2005.6.17"的记录。原来有些约定，从一开始就悄悄埋下了伏笔。

　　开学那天，他帮我扛着最重的行李箱，穿梭在陌生的校园里。阳光穿过茂密的香樟，在他肩头跳跃，像极了高中时银杏树下的光影。路过公告栏，新生名单里，我们的名字隔着两行相望，像两棵并肩生长的树。

　　大学的日子像被拉慢的胶片，每一帧都浸着阳光的味道。

　　我们会在没课的午后，骑着共享单车穿过种满银杏的街道。他骑车的样子和从前一样，脊背挺直，衣角被风掀起，只是校服换成了简单的白衬衫。我坐在后座，不再像高中时那样拘谨，会大胆地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听着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

　　路过街角的甜品店，他总会停下车，买一块银杏形状的蛋糕。"这家店的老板娘说，吃了她家的银杏糕，就能一起走到白头。"他把蛋糕递过来时，眼里的笑意比奶油还甜。

　　我咬着蛋糕笑他迷信，嘴角却沾了奶油。他伸手帮我擦掉，指尖的温度和多年前在湖边时一样，烫得我心跳漏了半拍。周围有同学经过，笑着起哄，他却毫不在意，只是牵着我的手，慢慢往前走。

　　大二那年秋天，我们回了趟高中。

　　银杏叶依旧黄得灿烂，树下的石凳上，坐着像我们当年一样的少年，低着头说着悄悄话。许安突然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和当年那个银杏项链的盒子一模一样。

　　"不是说好了，每个秋天都有惊喜？"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银杏叶形状的戒指，银质的，和项链是同一款式。"我打工攒的钱，比高中时多了点，能买得起两个了。"

　　我想起他为了攒钱，周末去图书馆整理书籍，去食堂帮忙打饭，手指被书本磨出了茧，却从不抱怨。眼眶突然就湿了，像当年接过项链时一样。

　　他单膝跪地，在金黄的银杏叶雨中，认真地看着我："燕然，从高中到现在，你让我明白，光和黑暗从来不是对立的。是你让我的光有了形状，让我的影子有了温度。"他执起我的手，把戒指轻轻套在我的无名指上，"那棵银杏树下的约定，我想延续一辈子，你愿意吗？"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像在为我们鼓掌。我看着他眼里的自己，那个曾经躲在黑暗里的女孩，如今也能坦然地站在光里，站在他面前。

　　"我愿意。"我说，声音清晰而坚定。

　　多年后，我们在那座有银杏大道的城市安了家。院子里种了一棵小银杏树，是我们从高中移植过来的，如今已经长得枝繁叶茂。

　　许安成了一名医生，救死扶伤，像当年照亮我一样，给许多人带去希望。我成了一名作家，把我们的故事写进书里，告诉那些曾经和我一样困在黑暗里的人，总有一束光，会穿过阴霾，找到你。

　　每个秋天，我们都会坐在银杏树下，看着叶子一片片飘落。小点已经不在了，我们养了一只和它很像的小狗，也叫小点，总喜欢追着落叶跑。

　　许安会从身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发顶，和当年在湖边一样。"你看，"他轻声说，"我们一起看过好多好多个秋天了。"

　　我摸着脖子上的银杏项链，和手上的戒指，它们在阳光下闪着温柔的光。日记本早就写满了，我却把最后那页的话，刻在了心里——

　　原来爱不是互相吞噬的黑暗，也不是遥不可及的光芒，是两个不完美的灵魂，带着各自的伤痕，却依然愿意紧紧相拥，一起走向有光的地方。

　　而我们，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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