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火

　　“丢不了。”詹星哂然，不以为意，但还是快走几步上去，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他们走到悬崖底下的巨大岩洞前，岩层扭曲起伏，框住一方好景。

　　透过洞口能看到绿湖和蓝天，湖中长着一颗令人难以忽视的枯树，上面密布黑色的枝桠。

　　在洱海湖的四周能见到很多这样的树，他们长在水中，下半部分的树干被常年浸泡，根系已经长成了“半水生”的状态。

　　为了生存，拼尽全力地去适应环境，这也是为什么即使它身上明明一片叶子都没有，却有一股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雪白的浪花一层接一层拍打在湖岸上，透过岩洞传过来的海浪声，和岩壁产生共鸣，听起来比在外面听到的还要透亮清晰。

　　詹星举起手机，因为远亮近暗，所以有些曝光。他把屏幕上的聚焦点在洞外的景色中，画面一下子变得鲜明起来。

　　他没有拍照，点开了录影。这里是动态的，鲜活的，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副会动的油画，画里翻滚而至的浪潮，呜咽的风，缺一不可。

　　“詹星。”

　　倏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詹星吓一跳，因为盯手机屏幕入神，差点忘了旁边还有人。

　　他按下暂停键。
　　回过头去问：“怎么了？”

　　“要走过去看看吗？”林东晴问。
　　詹星犹豫一下，“不了，这样就好。”

　　他的手机不小心录进去林东晴的声音。

　　詹星看着那段录像，然后点了保存。

　　虽然鹿鹅山很大，但能游览的几乎仅有这一片地方，除了岩洞就还剩那几块墙壁了，原先在上面拍照那些人都已经离开了，詹星从这里看过去能看到那边的全景，所以就没有继续往上走。

　　正当他们准备走土路返程的时候，身后有个女生叫住他们。她走上来时神情有点怯怯的，但眼中又闪着点兴奋的光。

　　“有事吗？”詹星问她。

　　“不好意思，我刚刚看到你们走在湖边的画面很好看，就随手拍了一张，你们看下要不要，我可以发给你们，免费的。”她怕他们误会，特地强调自己不是收费摄影师。

　　女生举着相机展示屏幕给他们，看照片的角度是在坡上拍的。

　　照片中，他们走在浅滩上，阳光斜照下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画面里一半是湖水一半是石滩，而他们俩人修长的身影正好出现在画面的中央。

　　詹星回想一下，当时林东晴正好停下脚步在等他，而他在朝着林东晴走上去，照片就是在那个瞬间拍的。

　　这张照片整体呈现出暖调色彩，光线很柔和，是富士相机拍出来的独特怀旧风格。

　　詹星觉得这照片拍得不错，他们一个背影，一个侧影，看起来特别和谐，甚至可以说是唯美。

　　詹星迟疑一下。

　　“你拍得真好，方便传给我吗？”林东晴在一旁温声问。
　　“方便方便！”女生满脸激动，“那我发你微信？”
　　“好。”
　　林东晴拿出手机和女生交换了微信。

　　“欸，你头像好可爱啊！”女生扫出林东晴的微信后说。
　　“谢谢，我会转告它的。”林东晴笑着说。

　　什么可爱？转告谁？詹星听得云里雾里。

　　“我今晚传到手机上就发给你。”
　　“好，谢谢你。”
　　“没事没事。”女生摆摆手，腼腆地笑了笑。

　　詹星和林东晴回到车上，继续向北出发，他们没说话，车厢里一片静默。

　　“詹星。”林东晴突然叫他。
　　“嗯。”詹星握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你有看到那张照片吗？”林东晴问。
　　“看到了啊。”詹星回答。

　　“那你觉得好看吗？我今晚收到后发给你怎么样？”林东晴。
　　“还行吧…你要怎么发我？”
　　林东晴轻笑一下，“我加你微信吧。”

　　“好，你自己拿我手机自己操作吧，现在没锁屏。”詹星开着车，无暇抽出手。

　　林东晴扬着眉看他，“让我操作？这么大方嘛？”
　　“只要你不是想要剽窃我毕设油画的灵感，其他的都随便你。”
　　林东晴笑了两声。

　　林东晴拿起他的手机，点开了微信的图标。他这么说只是为了逗他玩，实际上还是尽量避开了他和别人的对话框，搜了自己的微信号，然后点了好友申请。

　　导航显示前面不远就到双廊古镇了，林东晴看了一眼窗外的车流量。

　　他转头问道：“你饿了吗？”
　　詹星震惊：“我是猪嘛！？”

　　刚在李师傅家的餐馆被热情款待，在那待了几个小时就吃了几个小时，嘴就没停过，现在距离他们离开餐馆也不算很久。

　　“难道你饿了？”
　　“我也不是。”
　　詹星哑然失笑。

　　“那再往前面开一点，不饿的话就不进双廊古镇里面了，那边人多，挤。”

　　“双廊古镇里有什么特别的吗？”詹星问。

　　“它是个临湖的小古镇，周围这一圈的水域挺漂亮的，里面倒是和其他古镇大同小异，如果你后面有计划去其他古镇的话，可以不进去。”

　　“噢，那好。”詹星说，“接下来准备带我去哪呢，林老板。”
　　“林老板带你去看日落。”

　　林东晴关了导航，詹星按照他说的方向开，左拐右拐几下，一直开到远离人群喧闹的洱海湖边。

　　这里有一片观景沙滩，他们把车停好后，步行到洱海边。

　　沙滩对着正西边，是太阳下山的方向，放眼整个海东，这里都是看日落的不二选择，绝佳位置。

　　有和他们俩人一样来这里看日落的游客，他们悠闲地坐在沙滩上，背着光，远远看去是几个会动的黑色的剪影，只有简单的轮廓，看不到具体的样子。

　　而他们前方，是光照不进的墨黑色洱海。往上看去，天空之上云层翻涌，阳光从云层缝隙间穿透而过，形成一道道竖直而下的光柱，投进深沉的洱海湖中。

　　还有远处那片起伏的，像被笼罩在雾气中的深色山峦，使得这些光柱看起来更为明显。

　　这是属于洱海的丁达尔效应。

　　他们两人也在沙滩上找了个位置坐下。詹星看着眼前的景象，感慨道：“林老板，你真靠谱啊。”
　　林东晴的笑声和缓，温润的声线中带着暖意。

　　“你们的方言里，黄昏怎么说？”
　　“晚边。”

　　渐渐地，太阳开始西沉，云层被染得橘黄。随着时间推移，颜色变得愈发火红，逐渐变成天边绚烂的晚霞。湖面映着霞光，本是深墨色的洱海变得清晰明亮起来。

　　詹星浅金色发丝吸收着光线，飞扬的鬓发泛着橘红色的光，如火一般，热烈而浓郁。

　　“洱海你应该看过很多遍吧，同一个景色看多了会不会无聊？”

　　“不会，虽然是同一片湖，但每次看到的都不一样。它是会变幻的，春夏秋冬，晴雨多云。当然还有同行的人，”林东晴转头看向詹星，“今天跟你一起看的洱海，就和昨天我自己看的不一样。”

　　詹星怔然地看着他，他的笑意抵达眼底，眼底也被夕阳染红。

　　林东晴的手撑在詹星身边的沙滩上，忽然凑近过去，“詹同学，今天的旅游体验怎么样？跟我一起出来开心吗？”

　　詹星愣怔地看着他的眼睛，随后转过脑袋不去看他，将目光落在洱海湖面。半晌后，他有些不自然地清清嗓子，“还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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