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

作者:冬惜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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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的沈淮晏似乎心情特别的不好,所以不让温姝辞出声。

      “宝贝儿,今天不许出声。”

      温姝辞疼,但她忍着了,忍着不出声。她以为她听话,他就不会那么折腾她了。但温姝辞错了,沈淮晏就是在有意逼她出声。

      如她所愿,她疼的出声了。

      “宝贝儿出声了,不乖。”

      凌晨两点四十五分,卧室里的动静终于停歇。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疲惫感,像被水浸透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人胸口。

      温姝辞蜷缩在床沿,浑身的骨头像被拆开重组过,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细密的疼,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浴室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水流撞击瓷砖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衬得她压抑了太久的哭声愈发微弱,细弱却绝望,像被暴雨淋透的幼兽,只能在无人角落里发出破碎的呜咽。

      沈淮晏洗完澡出来时,水汽裹着冷冽的檀木香漫进卧室,那味道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他没说话,只用毛巾粗暴地擦着她汗湿的头发,力道时重时轻,却难得带了点耐心,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却又不得不触碰的物件。

      温姝辞哑着嗓子数落,从他擅自休学说到超时处罚,字字都带着哭腔,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沈淮晏你就是个混蛋……你凭什么把我锁在这里……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吗……”

      话没说完,眼皮已经重得抬不起来。她实在太累了,身体的酸痛和心里的绝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沾着柔软的被褥,呼吸瞬间就平稳下来,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

      沈淮晏看着她熟睡的脸,指尖划过她红肿的眼角,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眼底翻涌的情绪从暴戾到晦暗,最后渐渐沉下去,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

      他在床边站了很久,才转身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指尖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回神,才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

      第二天温姝辞醒来时,卧室门已经从外面锁死。沈淮晏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冷得像结了冰,没有一丝温度:“禁足两天,好好反省超时的事。”那语气里的不容置喙,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温姝辞气得差点掀了床板。她在房间里转了三圈,目光像淬了火的刀子,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件东西,最后落在博古架上那些精致的瓷器上。心头火猛地窜上来,像被点燃的汽油,烧得她理智全无。

      她抬手就扫落了一个青瓷瓶,“啪”的一声脆响,碎片溅得满地都是,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沈淮晏闻声推门进来,非但没生气,反而弯腰捡起一块碎片,对着光看了看,嘴角还噙着笑,那笑意却没达眼底:“力道太轻。”

      他从架子上又拿起一个白瓷摆件递过来,那摆件上釉色均匀,一看就价值不菲,“试试这个,手感沉。”

      温姝辞看着他递过来的手,又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她一把抓过摆件就往地上砸,“砰”的一声震得地板发颤,碎片溅到了墙角。

      他又递来一个霁蓝釉的笔洗,那笔洗颜色深邃,像是藏着一片夜空,他眼底的笑意更浓了:“继续,那边还有套官窑茶具,想必砸起来更过瘾。”

      “你别笑了!”温姝辞终于炸了,猛地转头瞪他,眼眶红得像要滴血,里面翻涌着愤怒、委屈和不甘,“沈淮晏,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服软吗?”

      他没回答,反而上前一步,逼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他身上冷冽的气息将她包裹。他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大却让她无法挣脱,低头就吻了下去。

      温姝辞猝不及防,被迫仰起头,牙关紧咬着不肯松开,像一只被激怒的小兽,用最后的力气反抗。
      她挣扎着扭身想推开他,手腕却被他轻易反剪到身后,力道大得让她闷哼出声,骨头像是要被捏碎。

      这个吻又凶又急,带着不容反抗的掠夺,像一场狂风暴雨,直到她快要窒息,他才稍稍退开,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呼吸滚烫,带着烟草和沐浴露混合的味道:“安分点,嗯?”

      温姝辞别过头,睫毛上沾着泪珠,却倔强地不肯再掉一滴,只是肩膀因为隐忍而微微颤抖。她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哪怕心里早已溃不成军。

      两天禁足熬到尽头,温姝辞踏进学校时,做好了迎接指点议论的准备,甚至想好了谁要是提姜辞的事,就直接把课本砸过去,用最粗暴的方式捍卫自己仅剩的尊严。
      可校园里安静得反常,擦肩而过的同学要么低头快走,要么假装没看见,连平时最爱嚼舌根的几个女生都闭紧了嘴,眼神躲闪,像是在回避什么。

      “听说了吗?昨天下午开始,谁提巷子里的事就被记大过。”许挽悦凑过来小声说,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别人听见,“肯定是沈先生那边打了招呼,现在教导主任抓得可严了。”

      温姝辞捏着书包带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说不出的难受。
      她不需要他的这种“保护”,这只会让她觉得自己像个被圈养的宠物,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她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走进教室,将书包重重地摔在桌上。

      这节课是班主任罗伟的,他抱着一摞表走进来,脸上带着惯常的和蔼笑容,“啪”地把表贴在黑板中央,然后拿起红粉笔,在表的上方写了四个大字:校园汇演。“4月26号,学校要举办一年一度的校园汇演,有才艺的同学赶紧报名,这可是展示自己的好机会。”

      温姝辞抬头看着日期,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有嘲讽,有释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4月26号,她出国的前一天。
      或许,这是她在这座城市,最后一次留下自己的痕迹了。

      “我报名。”祈欢突然站起来,踩着高跟鞋噔噔走上讲台,动作带着刻意的张扬。她转身时特意朝温姝辞的方向瞥了一眼,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像一只斗胜了的孔雀。
      她将报名表填好,声音清亮地宣布:“我表演舞蹈。”

      班里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祈欢在艺术班本就以形体出众闻名,跳现代舞并不意外。
      她抬着下巴走回座位,目光像带着钩子,扫过温姝辞时,带着几分笃定的轻蔑——在她看来,这个只会靠拳头解决问题的“辞姐”,根本拿不出能上台的才艺,不过是个空有其表的草包。

      温姝辞指尖在课本上顿了顿,那本摊开的数学课本上,函数图像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她忽然也站起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教室:“我也报。”

      祈欢脸上的得意僵了一瞬,像是没料到她会报名,随即嗤笑一声,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温同学要表演什么?总不会是现场演示柔道吧?毕竟这可是你最擅长的。”

      温姝辞没理她,径直走到讲台前拿起笔,笔尖悬在黑板上的报名表片刻,然后在表演项目那一栏,一笔一划地写下“小提琴”三个字。
      笔尖划过黑板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让全班瞬间安静下来——没人知道,这个能把职高刺头摁在地上打的“辞姐”,竟然会拉小提琴,这和她平时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她放下笔,转身时与祈欢擦肩而过,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等着看。”

      祈欢看着她的背影,捏紧了手里的笔,指节泛白。她一直以为温姝辞早就被沈淮晏磨成了只会逆来顺受的木偶,却没料到对方还藏着这样的锋芒,这让她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危机感。

      紧接着,班长举手报了朗诵,文艺委员报了独舞,报名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温姝辞坐回座位,许挽悦凑过来,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脸的不可思议:“姝辞,你什么时候学的小提琴?我怎么不知道!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大的秘密竟然瞒着我!”

      她望着黑板上的日期,轻轻“嗯”了一声,没多说。

      有些被掩埋的东西,是时候在离开前,重新亮一次了。那些被沈淮晏剥夺的,被生活遗忘的,她要亲手捡起来,哪怕只有一瞬间。

      从那天起,温姝辞的生活多了一项固定日程。

      每天晚上八点,等沈淮晏处理完工作回到别墅,她就会准时拿起那把蒙尘的小提琴——那是她藏在储物间最深处的旧物,琴身还留着少年时不小心磕出的小缺口,那是她十三岁那年,参加比赛时不小心撞到琴架留下的。
      她从不在客厅或卧室练习,总是抱着琴去别墅后院那间废弃的琴房,门锁早就坏了,风一吹就吱呀作响,像是在诉说着被遗忘的时光。

      第一晚拉琴时,指尖抚上小提琴上的瞬间,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缩回了手。太久没碰,指腹按在金属弦上像被针扎。
      连最基础的音阶都拉得断断续续,像一个刚学琴的孩童,音符之间充满了生涩的停顿。

      琴房的玻璃窗没关严,晚风灌进来带着凉意,吹得她瑟瑟发抖,可她却练得满头大汗,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
      直到手腕酸得抬不起来,她才停下来,这时才发现琴谱上的音符已经被泪水洇得模糊,晕开了一片深色的痕迹。

      沈淮晏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他不再刻意在深夜纠缠,有时会坐在客厅看文件到十一点,客厅的灯光透过走廊,在她卧室门口投下一片昏黄的光。
      听到琴房的琴声停了,他才起身去厨房倒杯温水,放在她卧室门口的矮柜上,水温总是恰到好处,不烫也不凉。
      第二天早上,杯子总是空的,他会默默地把杯子收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有次温姝辞练到忘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指尖的琴弦流淌出熟悉的旋律,那是妈妈教她的第一支曲子。

      她抬头时,突然发现窗外站着个人影。沈淮晏穿着黑色风衣,身姿挺拔,指间夹着支没点燃的烟,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月光里,目光落在她握着琴弓的手上,眼神复杂,看不真切。她心里一紧,琴弓猛地打滑,发出刺耳的声响,像一把锋利的刀,划破了宁静的夜。

      他却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进了夜色里,只留下风衣下摆扫过草地的轻响,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烟草味。

      许挽悦发现温姝辞最近总是走神,上课时眼神会飘向窗外,课本上偶尔会出现几行潦草的音符,歪歪扭扭的,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

      问起时,她只说是随便画画,不愿多谈。倒是祈欢见她没什么动静,又开始在走廊里晃悠,故意大声跟身边的人说:“有些人啊,报了节目又不练,怕是想临阵脱逃吧?也不知道是真有本事,还是只会嘴上逞强。”

      温姝辞听到了,却没像从前那样炸毛。她只是加快脚步走过,琴盒在书包侧袋里轻轻磕碰,发出沉闷的声响,像她此刻平静外表下,那颗渐渐坚硬起来的心。

      指尖的茧子一天天厚起来,从最初的红肿刺痛,到后来的麻木,再到现在的厚实,见证着她的坚持。
      音阶从生涩到流畅,连最难的揉弦技巧都渐渐找回了感觉,指尖的力度和角度,仿佛从未被遗忘,只是暂时沉睡了而已。

      琴房的墙上有块掉漆的地方,露出里面灰色的水泥,她每次练完都会用指尖戳一戳,像是在确认什么。
      某天晚上戳的时候,忽然发现那块墙皮松动了,她用指尖抠了抠,墙皮竟然掉了下来,里面露出半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有些模糊,却是十二岁的她抱着小提琴,站在金色的领奖台上,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眼睛亮得像星星。

      照片背面有行字,是妈妈清秀的字迹:“我们姝辞,要拉一辈子琴呀。”

      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照片上的字迹,仿佛能感受到妈妈写下这句话时的温柔和期盼。
      她把照片重新塞回墙里,用胶带仔细粘好,像是在封存一个珍贵的秘密。

      窗外的月光刚好落在琴弦上,泛着一层冷白的光,像一层薄薄的霜。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举起琴弓,悠扬的旋律从琴弦上流淌出来,在寂静的夜里飘得很远,像一封寄往远方的信。

      周五那天,温姝辞没去学校。天还没亮,她就醒了,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格外用力,像要挣脱束缚。她揣着早就藏好的家门钥匙,那钥匙被她摩挲得光滑温润,带着她的体温。

      在晨光刚爬上别墅墙头,将一切都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时,她轻轻拧开了大门的锁,锁芯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冷风灌进校服领口,带着清晨特有的湿冷,却让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清醒。她跑得飞快,像一只挣脱了牢笼的鸟,书包带在肩上反复摩擦,勒出火辣辣的疼,却比不上心里的那份急切和自由。

      别墅的轮廓在身后越来越小,她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会失去向前的勇气。直到肺里像塞进了一团火,呼吸都变得困难,她才敢放慢脚步,抬头望去,熟悉的家门就在不远处,静静地矗立在晨光里,像一个温暖的拥抱。
      她站在自家熟悉的铁门前,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等呼吸渐渐平稳,她才抬手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母亲,穿着睡衣,头发有些凌乱,看到她时,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辞辞?你怎么……你怎么回来了?”

      “妈,”温姝辞打断她,声音带着连夜没睡的沙哑,还有一丝抑制不住的激动,“我同意出国。什么时候能走?”

      客厅里的父亲猛地抬起头,手里的报纸滑落在地,发出“啪”的一声。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震惊和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温姝辞避开他们探究的目光,指尖攥得发白,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僵硬——她没说沈淮晏,没说那些被囚禁的日夜,没说那些屈辱和痛苦,只是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我想走,越快越好。”

      父亲沉默片刻,像是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他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那文件有些褶皱,显然是被反复翻看过多遍。“4月27日的机票,早就订好了,就怕你不同意,一直没敢告诉你。”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你若是想去,我们现在就给你办通行证,很快就能办好。”

      “没有记错,”温姝辞接过文件,指尖划过“4月27日”的日期,那几个数字像是带着魔力,让她心里一阵轻松。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那笑声里带着如释重负的畅快,“我去,给我办吧。”

      她必须在沈淮晏发现之前,彻底消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不留一丝痕迹。
      这座城市,有她太多的痛苦和挣扎,是时候离开了,去一个没有沈淮晏的地方,重新开始,找回那个曾经抱着小提琴,眼里有光的自己。

      母亲拉着她的手,不停地掉眼泪,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要给她准备什么行李,要带哪些常用的东西。
      父亲则忙着打电话,联系办理通行证的事情,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急切。

      温姝辞坐在熟悉的沙发上,看着眼前这一切,心里涌起一股久违的温暖。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驱散了积攒已久的寒意。

      她知道,未来的路或许不会一帆风顺,但至少,她重新掌握了自己人生的方向。

      4月26号的校园汇演,她会去,用一把小提琴,告别过去。4月27号的飞机,她会踏上,飞向未来。这一次,她要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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