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北

　　倪絮站在公寓的洗衣机前，瞪着那团衣物里与众不同的——

　　高级黑金质感的，充满了少年荷尔蒙气息的。

　　双丁内裤。

　　那小子是怎么说的呢？

　　他是那样的振振有辞，“我太穷了，只有两套换洗的衣服啊，那Mirko少爷老压榨我了，我平时都睡狗窝的，连被子都没有，这大冬天的，哪里有烘干机可以弄呢？你也不想我穿这湿衣服去医院吧？”

　　然后他可怜巴巴瞧着她，好像街头无家可归冻得瑟瑟发抖的小狗。

　　谁知道呢，他说得那样可怜，无助，顺带把他的内裤也给夹带私货般塞湿衣服里了。

　　倪絮：“……”

　　她是梁少爷的留学陪读，照顾着他的生活起居，但她个人分寸界限分明，也绝不会给他手洗内裤。

　　洗衣机也可以洗内裤，可这是她跟蓓蓓公用的，且不说混用的危险性，她怎么能塞一条陌生的男性内裤进去？

　　好歹对方挽救了她差点坏掉的兼职，倪絮只得轻轻吸气，想着解决办法。

　　给陌生男孩手洗内裤是不可能的，给他买一条新的？

　　那好像也不太像话。

　　这些年她埋头读书和照顾梁文勋，对男性的了解实在少得可怜，总觉得少年们欲望蓬勃，这种贴身内衣有一种洗不干净的黏腻，庆幸的是，她手里这条很干净，也没有奇怪的味道，不至于让她感到太恶心。

　　倪絮打算用干净袋子装起来送回去。

　　倒是蓓蓓端着脏衣服进来，看见了，嚷嚷叫起来，“倪絮，你交到有钱男朋友了？我的天哪，这可是Versace希腊双丁款！”

　　倪絮只是轻描淡写说自己遛狗弄湿了别人的衣服，“这内衣大概是他不小心夹进来的吧。”

　　蓓蓓表情暧昧，“我懂！我懂！你年纪也不小啦！”

　　她随后就说，“不过我看这款应该是仿的吧，你脸上的斑那么多，这些本地有钱佬也不喜欢你这种啊——呃，那个，倪絮你别多想，我不是说你丑，我是说，我性子直，你别介意……”

　　倪絮其实也想知道，是不是她太多想了？

　　她原生脾气其实不算温和，都是在梁家母子以及过往的生活中磨出了耐心，安抚，以及息事宁人，往常她出门都带着口罩，遮着斑点，也只有在公寓里才能摘下来松快几分，饶是这样蓓蓓也会心直口快问她要不要攒钱祛斑，又或者发愁她怎么找到男朋友。

　　谁知道玩笑里有没有几分真心？

　　女生那沉郁冷静的黑眸只是轻轻扫她一下，“我知道的，蓓蓓，你没有坏心，只是性子直。”

　　“所以，我们都说好了，你为什么要带你那个对象来我们客厅过夜？为什么还要纵容他把套扔到我们的沙发上？也是因为你性子直不懂得拒绝吗？”她淡淡道，“蓓蓓，你是独立的，我阻止不了你，但不要指望别人给你收拾烂摊子。”

　　“你？！”

　　“嘭——”

　　房门被蓓蓓摔得震天响。

　　倪絮依然脸色沉静。

　　原来这些年她跟蓓蓓相处得好，在于她能忍，一旦她不忍，对方就会暴露出那娇小姐的脾气，可是蓓蓓，我跟你既不是家人，也不是朋友，只是异国同一个屋檐下的室友，我不是你的供暖者，不会任你予取予求。

　　倪絮隔天就把烘干的衣物还了回去，只是这次令她意外的是，来开门的居然是一身老派端肃的管家。

　　此外看不到任何菲佣活动的迹象。

　　她礼貌接上话，“薇薇不在？”

　　老管家笑得从容，“喔，她们岗位调动，到后厨去了，此后由我负责您的接待。”

　　……让专业级的管家接待她一个遛狗兼职的，是不是有点太郑重其事了？

　　也许这是绅士们的雄厚家风？

　　倪絮并未多想，她刚踏进后花园，狗吠声此起彼伏，当然冲她第一个飞来的，还是那位睡在狗圈的少年，他眼眸亮晶晶的，整颗脑袋往她衣袋里嗅，“好香好软的味道，都是你手洗的吗？”

　　“放洗衣机。”

　　他显而易见的失望，“我的内裤也是？”

　　下一刻他的脸颊被拧住，“oioi疼疼疼我错了——”

　　倪絮放下衣袋就走，手里被塞进了五捆牵引绳，他讨乖得很，跟她咬着悄悄话，“少爷对你的遛狗技术很满意，时薪都提到了￡500呢！走吧，我们今天继续遛！”

　　什么？还遛？

　　我们刚起床就被这精力亢奋的混蛋主人遛了一早上！

　　身后是狗子们生无可恋的眼神。

　　倪絮原本不想跟春梦对象有丝毫联系的，但生生被金钱折服了。

　　“那就走吧？”

　　她也生生把哀嚎的丧彪们拖出去继续走秀，说什么她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少年在她身后闷笑了声。

　　伯大的圣诞假期有整整四周，托梁文勋住院的福，陈涵娜有了嘘寒问暖的机会，俩人在医院里打得火热，倪絮没了这个包袱，则是抓紧一切时间和机会兼职，通常上午日常是在富人区遛狗，下午则是出没在咖啡厅和中餐馆。

　　偶尔她还要替餐厅老板送餐，去的最多的一个地方是哈伯恩区的诺丁曲棍球俱乐部。

　　每到周末闲暇，年轻富有的男女挑着心仪的游戏项目，释放自己工作和学习压力，曲棍球兼具惊险，刺激与团队合作的优点，且极富观赏性的运动美感，可以帮助他们拓宽交友圈子，展现自己的个人魅力，从而快速得到同伴们的认可。

　　即便夜幕降临，金钱堆砌起来的草皮依然碧绿洁净，男孩女孩穿戴着一身造价不菲的护甲，流畅的动作和激情的叫喊之间，洋溢着蓬勃的青春热情。

　　无论出身，有些人总能耀眼得像是天生主角。

　　中场休息时间，男生骨骼明晰的手指勾进了铁丝网面罩，轻巧流畅脱了出来，扬出了那一头璀璨流砂金发。

　　倪絮听见附近的女孩们小声吸气。

　　激烈运动后，滚烫的高大身躯释出了大量的汗液，金发也湿漉漉黏在耳侧，灯光映出了那浓密如波斯小马的睫毛，唇齿喷涌出一阵热雾。难得一见的欧亚混血漂亮面孔，脸上还挂着彩，打着一手暴力又令人炫目的曲棍球，简直就是女孩们芳心失踪的杀器。

　　身材火辣的女孩吹了一声口哨，还笑嘻嘻解开黑色文胸，毫不避讳扔他脸上。

　　众人也起哄。

　　倪絮远远看着男生利落擎起了铁丝网面罩黑头盔，把文胸带子甩了出去，不知说了什么，大家轰然一笑，场子气氛更热烈。

　　游刃有余，耀眼夺目的男孩儿。

　　跟她显然是不同世界的人。

　　倪絮垂眸，把餐送到，就要转身离开。

　　李启圣转头看到她，如同受惊的小动物，小羚羊般长腿一蹬，朝着她冲上来。

　　“……呃？”

　　她被抱得无法动弹。

　　“她们太坏了，拿那种私密的东西捉弄小孩，当我没经验好欺负的呢！”

　　那喷洒在空气里的热雾现在浮动在她的耳边，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他孩子气跟倪絮告状，手臂伸长紧紧搂住腰，湿热的脸庞有意无意陷在她胸前的淡咖色羽绒服里，晕染出暗黑的痕迹。

　　——这让Mriko少爷莫名心情愉快。

　　算了，原谅那几个起哄傻逼了。

　　倪絮被抱得无所适从，推了推他的金发脑袋，一如既往的紧。

　　她低声，“别撒娇，那么多人看着呢。”

　　她是个不擅长拒绝别人热情的，特别是年纪比她还小的。

　　“看着又怎么了？”

　　一米八四的高个儿偏要在她面前岔着腿，黏糊糊的亲热，“你都给我买内裤了，还把我当外人啊？”

　　“你，你说什么呢！”倪絮捂住他的嘴，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她向来不习惯把私事放到公共场合说，描补了句，“我只是随便让店员给我挑了打包，就当那天你给我救老四的谢礼了！”

　　李启圣嗯嗯敷衍，压根都不在听，鼻子小猪般拱她的手心。

　　好香。

　　她擦了护手霜，略带清苦的忍冬香，渗到肌肤里就雾蒙蒙湿润起来。

　　倪絮还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刚放下手，这小孩就口无遮拦，“可我很喜欢，天天穿着呢，现在也是。”

　　倪絮错愕，“……什么？”

　　李启圣摆出纯洁面孔，“就是勒得紧，下次可不可以，别买那么小了？”

　　“我又不知道你尺寸——”

　　倪絮差点就陷入危险的自证，她急急闭嘴。

　　可坏心眼的家伙怎么会放过她呢？

　　倪絮手里就被塞进了一个陌生的异物，是Lacrosse长曲棍球棒，使用者的身高超过了178cm+，因而匹配他的也是最顶的37.5inch，两端漆黑，握把缠着防滑的白色绷带，防止手汗粘黏，上面还有余温。

　　她拿到的时候还被烫了下。

　　“不是这样拿的，一看就知道你是第一次玩这个，放松，我教你玩。”

　　李启圣姿态专业，把球棍抽高，她的手心越过灵敏柔和的中曲线，滑到了中后端。

　　“……这样？”

　　倪絮有些茫然握住了那线条最粗犷的雪山部分，那苍白细瘦的指尖几乎要跟雪山融为一体，因为紧抓的姿态，指甲沁出一点肉桂色。

　　“嗯，没错。”少年扬着纯洁无辜的狗狗眼，“现在你知道我的尺码吧？下次别买错啦。”

　　Mirko睫毛被热气氤氲，微湿。

　　他略微失神地想。

　　她真正抓握起来颜色会不会更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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