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的38%共鸣

作者:宁盐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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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蝉鸣里的回声


      雨后的阳光把空气晒得暖洋洋的,香樟树叶上的水珠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撒了一地的玻璃碴子。宁昭坐在秋笛公园的长椅上,看着周野葵举着手机追着红蜻蜓跑,林昼声捧着那本《时间简史》,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书页边缘被风吹得轻轻翻动。

      “宁昭,你看我拍到了!”周野葵举着手机冲过来,屏幕上是红蜻蜓停在荷叶上的特写,翅膀上的纹路清晰得像画上去的,“这要是做成书签,肯定好看!”

      宁昭凑过去看,指尖刚碰到屏幕,就想起自己草稿本上画过的那些小像——沈竣舟踢足球的背影、他低头讲题时的侧脸、甚至还有他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红的耳根。那些画被她藏在数学练习册的最后一页,昨天慌乱中翻出来想撕掉,却发现纸页早就被反复摩挲得发皱,像片被揉过的树叶。

      “挺好的。”她收回手,往嘴里塞了颗薄荷糖,冰凉的味道从舌尖窜到鼻腔,让她打了个哆嗦。

      林昼声合上书,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荷花池:“听说这池荷花是三年前种的,当时学校组织志愿者来栽藕,沈竣舟也来了。”

      宁昭的心跳猛地顿了一下,薄荷糖在嘴里化得更快了,甜丝丝的味道里突然透出点苦味。她记得那次栽藕活动,自己故意磨蹭到最后一组,就是想和沈竣舟分到一起。可他那天穿的是白色T恤,不是她写在情书里的黑色,她盯着他挽起袖子露出的小臂看了半天,连手里的藕苗掉进水沟都没发现。

      “是吗?没印象了。”她低下头,假装研究鞋面上沾的草屑。鞋子是上周新买的白帆布鞋,鞋边还蹭着点没洗干净的泥——那天去看沈竣舟踢比赛,场边的排水沟里积着水,她为了看得清楚点,踩在沟沿上,结果差点摔进去,是他伸手扶了她一把。

      他的手指碰到她胳膊时,她甚至数清了他手腕上有三颗浅褐色的小痣,像连成了个歪歪扭扭的三角形。这些细节,她都写进了那封误发的情书里,写在“你的手掌比物理课本更让人安心”那句后面,现在想来,简直像在当众剥光了衣服跳舞,难堪得让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对了,”周野葵突然拍了下手,“下周六是林昼声生日,我们去他家聚餐吧?我妈昨天烤了蔓越莓饼干,说让我带给你们尝尝。”

      林昼声推了推眼镜:“我家有烤箱,要不我们自己做蛋糕?我买了低筋面粉和淡奶油。”

      宁昭刚想点头,手机突然响了,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句话:“沈竣舟的物理笔记落在教室了,你知道他住哪吗?”

      发信人的号码很陌生,可宁昭一眼就认出了这语气——有点急,有点冲,像李翘欣说话时的样子。她捏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屏幕上的字被阳光照得刺眼,像李翘欣昨天说的那句“别再往他面前凑”。

      “怎么了?”周野葵凑过来,“谁发的短信?”

      “没什么。”宁昭把手机揣进兜里,站起身,“蛋糕我可能做不了,我妈让我暑假去外婆家住几天,下周六估计已经走了。”

      周野葵“啊”了一声,脸上的兴奋淡了大半:“这么快?不能晚几天吗?林昼声特意买了你喜欢的芒果味淡奶油。”

      宁昭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石子滚进荷花池,溅起一圈涟漪:“说好了的,外婆早就把房间收拾出来了。”

      她没说的是,她根本不想待在这个城市里。不想在去超市时撞见沈竣舟和李翘欣一起买酸奶,不想在路过操场时听见别人议论“沈竣舟的情书”,更不想在下周三早上,不小心看到学校门口那辆接他们去集训的大巴车。

      林昼声突然开口:“我可以帮你把芒果奶油留着,等你回来再做。”

      宁昭抬起头,看见林昼声镜片后的眼睛,清澈得像雨后的天空。她突然想起,上次物理测验,自己故意错了两道选择题,和沈竣舟并列第一,林昼声考了第三,他拿着试卷来找自己讨论错题时,手指在“运动学公式”那栏停顿了很久,轻声说“这里的步骤可以更简单”。

      那时候她满脑子都是沈竣舟会不会注意到自己的分数,根本没听进去他说的话。现在想来,林昼声的物理题讲得比沈竣舟清楚多了,他会把公式里的每个字母都标上注释,不像沈竣舟,总是拿起笔就在黑板上飞快地写,写着写着就转过身问“懂了吗”,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晃得人根本看不清板书。

      “好啊。”宁昭笑了笑,眼角的泪痣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等我回来,我们做个三层的芒果蛋糕。”

      周野葵立刻欢呼起来:“还要加奥利奥碎!我最喜欢奶油里混着饼干渣的口感了!”

      三人沿着荷花池慢慢走,蝉鸣声越来越响,像无数把小锯子在拉扯空气。宁昭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听周野葵讲暑假要去学游泳,听林昼声说要把《时间简史》再读一遍,心里那团闷了一早上的棉花,好像慢慢被风吹散了些。

      走到公园门口时,宁昭看见卖冰棍的老爷爷推着车经过,车斗里的保温箱冒着白气。她突然想起去年夏天,沈竣舟打完球,买了两支绿豆冰棍,一支给了李翘欣,另一支随手递给了跑过来捡球的小男孩。她当时就站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看着李翘欣踮起脚帮沈竣舟擦汗,看着那支绿豆冰棍在男孩手里融化,糖水顺着指缝滴在地上,像条小小的、透明的河。

      “我去买冰棍。”宁昭突然说,不等他们回答就跑向老爷爷的推车。

      她买了三支绿豆冰棍,递了两支给周野葵和林昼声,自己咬着一支,冰凉的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滑,压下了心里那点翻涌的酸涩。

      “对了,”周野葵舔着冰棍,含糊不清地说,“董诺刚才在群里发消息,说沈竣舟他们足球队明天下午要在操场加训,让我们去看呢。”

      宁昭的冰棍差点掉在地上。她猛地转过头,看见周野葵正低头看手机,林昼声的视线落在远处的柳树梢上,好像谁都没注意到她的失态。

      “不去。”她咬着冰棍,声音有点硬,“明天我要收拾东西,准备去外婆家。”

      “可是……”周野葵还想说什么,被林昼声轻轻碰了下胳膊,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宁昭假装没看见,低头啃着冰棍,绿豆的颗粒硌着牙床,有点疼。她知道周野葵想说什么,董诺在群里发的消息,肯定不止“加训”这两个字。他说不定还发了“沈竣舟问谁有空帮忙带瓶水”,或者“李翘欣要去给他们送冰镇西瓜”,这些都和自己没关系了,就像那封误发的情书,发出去了,撤回不了,只能任由它在别人的议论里,慢慢变成一个笑话。

      回到家时,太阳已经西斜,把客厅的地板照得金灿灿的。妈妈正在厨房做饭,油烟机嗡嗡地响着,传来番茄炒蛋的香味。宁昭把书包扔在沙发上,刚想回房间,就听见妈妈喊:“昭昭,你外婆打电话来,说让你把那本《昆虫记》带去,她想看看你标了笔记的那几页。”

      《昆虫记》在书架的最高层,宁昭搬来凳子踩上去,指尖刚碰到书脊,就碰掉了一本相册。相册“啪”地摔在地上,照片散落出来,其中一张飘到她脚边——是去年运动会拍的,沈竣舟穿着黑色运动服,站在领奖台上,手里举着足球比赛的金牌,阳光照在他脸上,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这张照片是宁昭偷偷拍的,当时她挤在人群里,举着手机举得胳膊都酸了。后来她把照片设成了手机壁纸,又怕被人看见,换成了一片星空,却在相册的隐藏文件夹里存了三个备份。

      她蹲下身,手指抚过照片上沈竣舟的笑脸,突然想起自己在情书里写过:“你笑的时候,左边嘴角比右边高一点,像只偷吃到糖的猫。”这句话被她改了五次,总觉得太矫情,最后定稿时还是留了下来,现在却被沈竣舟看见了,被李翘欣看见了,被全班同学看见了。

      宁昭把照片塞进相册最里面,连同那些散落的照片一起收起来,塞进书架的缝隙里,像藏起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

      晚饭时,妈妈突然说:“下周三你沈阿姨家的竣舟要去省队集训,她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送送,顺便在车站旁边的那家菜馆吃顿饭。”

      宁昭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扒了口饭塞进嘴里,含糊地说:“不去了吧,我那天要去外婆家,车票都买好了。”

      “车票可以改签啊,”妈妈夹了块番茄给她,“你沈阿姨平时总帮我们收快递,去送送也是应该的。再说,你和竣舟不是同学吗?他去集训,你去道个别也好啊。”

      宁昭低着头,没说话。她知道妈妈不知道那封情书的事,不知道自己把沈竣舟的微信删了,更不知道李翘欣发来的那些话。在妈妈眼里,沈竣舟还是那个“懂事、成绩好、会踢球”的邻家哥哥,是那个小时候总把零食分给她吃的大男孩。

      可在宁昭眼里,他已经变成了那个让她心慌意乱的名字,变成了草稿本上被涂掉又写上的字迹,变成了这个夏天最兵荒马乱的一场梦。

      “我不想改签。”宁昭把碗里的鸡蛋挑出来,“外婆都等不及了,说院子里的石榴树结果了,要摘给我吃呢。”

      妈妈看她态度坚决,没再勉强,只是叹了口气:“那好吧,我跟沈阿姨说一声。”

      吃完饭,宁昭回房间收拾东西。她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进粉色的行李箱里,又把《昆虫记》塞进背包,翻到外婆想看的那几页——是关于萤火虫的章节,她标了密密麻麻的笔记,说萤火虫的幼虫会吃掉蜗牛,还画了个小小的萤火虫,旁边写着“像沈竣舟的眼睛”。

      这句话现在看来,幼稚得可笑。宁昭拿出笔,想把那句话涂掉,笔尖悬在纸页上,却迟迟落不下去。墨迹落在纸上,就像那些说出口的、没说出口的喜欢,一旦留下痕迹,就再也抹不掉了。

      夜深了,窗外的蝉鸣渐渐稀疏,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宁昭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那盏灯是爸爸去年换的,暖黄色的光,照得房间里很温馨。可她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昨天的事——群里的消息,沈竣舟的微信,李翘欣的话,还有自己删掉他好友时,那颗跳得快要炸开的心。

      手机突然亮了一下,是周野葵发来的消息:“睡不着,给你分享首歌。”

      是首钢琴曲,调子很温柔,像月光洒在湖面上。宁昭听着听着,眼泪突然就下来了,顺着眼角滑进头发里,冰凉的。她想起自己还没告诉周野葵,那封情书里写着“想和你一起听一次夏夜的蝉鸣,哪怕一句话都不说”,想起自己数过沈竣舟踢进的三十七个球,每个进球的瞬间,都在心里偷偷喊了一声“加油”。

      这些事,她大概永远都不会再说出口了。

      第二天早上,宁昭是被窗外的鸟鸣吵醒的。她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线。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七点半,离沈竣舟他们加训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她慢吞吞地起床,洗漱,吃早饭,然后坐在书桌前发呆。草稿本摊在桌上,最后一页还是那封情书的定稿,字迹被泪水晕开了几个字,“好像有点喜欢你”那行字,“喜欢”两个字被水浸得发皱,像朵快要凋谢的花。

      宁昭拿出胶带,小心翼翼地把那页纸撕下来,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纸团滚了两圈,停在垃圾桶的边缘,像在跟她作对。她走过去,把纸团摁到底部,又盖上几张废纸,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些心事也一起埋葬。

      刚收拾完,周野葵就打来电话:“宁昭,你要不要来操场?林昼声带了相机,说要拍荷花池的照片,顺便……看看他们训练。”

      宁昭握着电话,指尖有点抖。她能想象出操场现在的样子——沈竣舟穿着黑色T恤,在阳光下奔跑,汗水顺着下巴往下滴,李翘欣拿着毛巾和水站在场边,偶尔和他说句话,笑得一脸灿烂。而自己,只能站在远处的香樟树下,像个小偷一样,偷偷看着这一切。

      “不去了。”宁昭深吸一口气,声音尽量平稳,“我在收拾东西呢,下午要去外婆家。”

      “啊?这么快?不是说下周三吗?”

      “提前了,外婆催得紧。”宁昭撒谎的时候,心跳得飞快,“等我回来再找你们玩。”

      挂了电话,宁昭把手机塞进背包,拉起行李箱就往外走。妈妈惊讶地问:“这么急?午饭还没做呢。”

      “到外婆家再吃,她做的红烧肉最好吃了。”宁昭笑着说,眼眶却有点发热。

      坐上去外婆家的火车时,宁昭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景物一点点往后退。城市的高楼变成了郊外的田野,铁轨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像在数着时间。她掏出手机,想给周野葵发条消息,却在通讯录里看到了“沈竣舟”的名字——明明已经删掉了,却不知怎么还留在最近联系人里,像个顽固的影子。

      宁昭咬了咬牙,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然后闭上眼睛。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脸上,暖洋洋的,像小时候外婆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想,或许这样就好了。离开这座城市,去外婆家待上一段时间,看看院子里的石榴树,听听田埂上的蛙鸣,那些关于沈竣舟的记忆,大概就会像这列火车一样,慢慢驶向远方,最终消失在视线里。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的那一刻,沈竣舟正站在操场的球门边,手里捏着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视线在人群里来来回回地扫着,像是在找什么人。李翘欣走过来,把一块毛巾递给他:“在看什么呢?董诺说宁昭今天不来了。”

      沈竣舟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没说话,只是把矿泉水瓶捏得更紧了,瓶身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像谁在心里,轻轻碎了一下。

      火车越开越快,载着宁昭驶向一个没有沈竣舟的夏天。窗外的蝉鸣依旧响亮,却好像少了点什么,像首没唱完的歌,留着一个空荡荡的结尾。而那封误发的情书,像片被风吹走的叶子,不知会飘向哪里,只在宁昭的心里,留下一道浅浅的、却再也无法愈合的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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