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你凋零的声音

　　老船厂的铁门在暮色中像一张咧开的嘴，程野跨过锈蚀的铁轨，手机电筒的光在潮湿的空气中划出一道模糊的轨迹。

　　宋今安应该还在三百米外的巷口等着——至少程野是这么告诉他的。

　　短信里的地址指向3号仓库，一栋砖红色建筑，窗户都用木板封死。

　　程野在门口停顿片刻，摸了摸口袋里的瑞士军刀，他不是没想过这是个陷阱，但比起被动等待，他宁愿主动出击。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霉味扑面而来程野的手机光扫过堆积如山的木箱，最后停在仓库中央的一张小桌上 桌上放着一个文件盒。

　　"有人吗？"程野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没有回应。

　　他走近那张桌子，文件盒上积了厚厚一层灰，但锁扣是崭新的程野用刀尖撬开它，里面是一叠工程图纸和一本黑色笔记本。

　　图纸上的项目名称让他呼吸一滞——青江大桥，父亲生前最后验收的工程 而笔记本的扉页上，赫然是父亲熟悉的笔迹：「蓝桥调查记录」。

　　程野的手指微微发抖，这是父亲失踪的笔记！他快速翻阅，里面详细记录了蓝桥组织在多个工程中收受贿赂、篡改数据的证据，最后一页写着：「张泉是关键，他与秦——」

　　笔记在这里中断。

　　"找到你想要的了吗？"

　　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程野猛地转身，手机光映出一张熟悉的脸——张泉教授。

　　"教授？"程野下意识合上笔记本，"短信是你发的？"

　　张泉穿着深灰色风衣，眼镜片反射着冷光："把笔记本给我，程野。那不是你该看的东西。"

　　程野后退一步："这是我父亲的笔记。"

　　"所以你父亲没教会你，有些秘密知道得越少越好。"张泉叹了口气，"最后一次警告，把笔记给我。"

　　程野的手摸向口袋里的手机，想给宋今安发信号，但张泉突然掏出一把枪。

　　"别做傻事。"

　　仓库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程野的大脑飞速运转——张泉是蓝桥的人？父亲的车祸是他策划的？而现在，轮到自己了？

　　"为什么？"程野直视张泉的眼睛，"就因为我发现了图纸错误？"

　　张泉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你比你父亲还固执，那张图纸本该让你知难而退，没想到你反而追查得更深。"他举起枪，"把笔记放在桌上，后退。"

　　程野缓慢地移动，同时用余光扫视周围仓库太开阔了，没有掩体，逃跑几乎不可能。
　　就在他即将放下笔记的瞬间，仓库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张泉分神的刹那，程野扑向最近的木箱后面。

　　"出来！"张泉厉声喝道，朝声源处开了两枪。

　　程野屏住呼吸，从木箱缝隙中看到张泉正朝仓库另一头走去，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一只手突然从背后捂住他的嘴，程野本能地挣扎，却闻到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

　　"别动。"宋今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东侧有个应急出口。"

　　程野扭头，在昏暗的光线中看到宋今安苍白的脸，他穿着黑色运动服，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你怎么——"

　　"跟踪你来的。"宋今安简短地说，递给他一部手机，"报警，说这里有人非法持枪。"

　　程野接过手机，宋今安已经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下一个掩体，他的动作精准得像演练过无数次，每一步都避开可能发出声响的杂物。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程野刚按下报警电话，一块木板突然在他脚下断裂。

　　"在那里！"张泉的脚步声立刻转向。

　　宋今安猛地从掩体后冲出，将一个铁桶踢向张泉，枪声响起，子弹擦着铁桶划过，程野趁机扑向张泉，两人一起摔倒在地扭打中，笔记本飞了出去。

　　"走！"宋今安拽起程野，朝应急出口跑去。

　　身后又一声枪响，程野感到右臂一阵剧痛，他踉跄了一下，被宋今安半拖半抱地拉出仓库，夜风扑面而来，远处已经能听到警笛声。

　　"这边。"宋今安带着他钻进一条小巷，七拐八绕后停在一辆黑色摩托车前。

　　程野按住流血的手臂："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摩托车？"

　　"提前。"宋今安递给他一个头盔，"能坐稳吗？"

　　程野戴上头盔："死不了。"

　　摩托车在夜色中疾驰，程野靠在宋今安背上，右臂火辣辣地疼，但更让他心惊的是刚才的发现——张泉想杀他，而且很可能也杀了父亲。

　　宋今安没有回学校，而是驶向城郊的一栋老旧公寓，停好车，他扶着程野上楼，打开三楼尽头的一间屋子。

　　"安全屋？"程野打量着简陋的一居室。

　　宋今安没回答，从柜子里取出医药箱："脱掉外套。"

　　伤口不深，子弹只擦过皮肉，宋今安熟练地消毒、包扎，动作轻柔却精准，程野注视着他低垂的睫毛，突然问：

　　"你怎么知道仓库有应急出口？"

　　宋今安的镊子停顿了一秒："提前踩过点。"

　　"说谎。"程野用没受伤的手抓住他的手腕，"那个出口连我都不知道，除非..."他的目光落在宋今安的左腕上——那里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物品划伤的。

　　宋今安抽回手："伤口处理好了。"

　　程野没再追问，转而拿出那本抢回来的笔记："我父亲调查到了关键证据，关于蓝桥和张泉的。"

　　宋今安翻开笔记，眉头越皱越紧，笔记中详细记录了青江大桥的施工问题——混凝土标号不足，钢筋数量被削减，而验收报告却被篡改，最后一页的"秦"字显然是指秦天齐。

　　"张泉是秦天齐的人。"程野咬牙道，"他为了掩盖这些，杀了我父亲，现在又想杀我。"

　　宋今安合上笔记："不止如此，环山公路的设计错误是故意的，他们想制造一起和四年前一样的'意外'。"

　　"为什么现在才动手？"

　　"也许因为你开始调查了。"宋今安走到窗前，拉开一条缝隙观察外面，"或者...时机到了。"

　　程野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得把笔记内容备份。"他拍下每一页，同时给一个号码发了消息，"李叔是我父亲的老同事，现在在建设局工作。他能帮我们验证这些数据。"

　　宋今安突然转身："你信任他？"

　　"比信任你多。"程野直言不讳，"至少我知道他是谁。"

　　宋今安垂眸不再看他，走回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我们需要更多证据。张泉今天的行为已经暴露，他要么逃跑，要么..."

　　"灭口。"程野接话，"我更倾向于后者。"

　　宋今安敲击键盘的动作突然停住："张泉的邮箱有新邮件。"

　　程野凑过去看："你怎么黑进他邮箱的？"

　　"早有准备。"宋今安点开那封刚收到的邮件，发件人是"B.Q"：「处理干净，别像上次一样留尾巴。」

　　程野冷笑："果然是秦天齐。"

　　宋今安继续翻查张泉的往来邮件，找到一组与环山公路项目有关的通信，其中一封引起了他的注意：「新图纸已按B.Q要求修改，坡度调整部分与青江方案相同，验收组已打点。」

　　"一模一样的手法。"程野指着屏幕，"四年前他们就这样害死我父亲，现在想用同样的方式杀我。"

　　宋今安突然合上电脑："有人来了。"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停在门外，程野抓起桌上的水果刀，宋今安却摇摇头，示意他躲进卫生间。

　　门铃响了。

　　宋今安透过猫眼看了看，然后打开门。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站在门外，手里拿着公文包。

　　"李叔？"程野从卫生间出来，"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李叔神色凝重："你发的资料我看过了。这些数据如果属实，青江大桥随时可能出事。"他看了眼宋今安，"这位是？"

　　"朋友。"程野简短地说，"李叔，能确认这些是我父亲的字迹吗？"

　　李叔点头："毫无疑问，而且..."他压低声音，"你父亲死前一周找过我，说发现了蓝桥的关键证据，和张泉有关，他让我保管了一份备份资料。"

　　程野和宋今安对视一眼："资料在哪？"

　　"我家保险箱里。"李叔看了看表，"但现在不安全，张泉已经知道你拿到了笔记，他一定会——"

　　话音未落，窗户突然碎裂，一个□□砸了进来，火焰瞬间蹿起，浓烟弥漫。

　　"后门！"宋今安抓起笔记本，推着程野和李叔向厨房方向跑去。

　　后楼梯也被烟雾笼罩，三人跌跌撞撞地下楼，背后传来爆炸声，整栋楼都在震动。

　　跑到街上时，公寓三楼已经陷入火海，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

　　"分头走。"李叔气喘吁吁地说，"明天中午，老地方见。"说完便消失在巷子里。

　　程野想追上去，被宋今安拉住："别追，可能有埋伏。"

　　"那是我父亲的老朋友！"

　　"现在谁都不能信。"宋今安的声音异常冷静，"除了我。"

　　程野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宋今安，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宋今安没有回应，只是拽着他走向停在暗处的摩托车："我们需要换个地方。"

　　摩托车再次驶入夜色，程野紧抱着宋今安的腰，伤口又开始渗血，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宋今安为什么提前准备安全屋？为什么对仓库结构那么熟悉？为什么看他的眼神总是带着说不清的悲伤？

　　但此刻，他只想靠在这个神秘的背影上，暂时闭上眼睛。

　　宋今安从后视镜里看到程野靠在自己背上，呼吸逐渐平稳，他知道接下来会更危险——张泉已经狗急跳墙，秦天齐也不会袖手旁观。

　　而最致命的是，他改变时间线的行为可能已经开始引发蝴蝶效应。

　　但此刻，感受着背后传来的体温，宋今安只想让这一刻多停留一会儿。

　　哪怕只是多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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