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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凌霄出院第三天,凌绝正趴在书桌前帮他抄笔记,院门外突然传来粗暴的拍门声。凌母打开门,看到一个穿着皱巴巴夹克的男人,头发油腻,眼神浑浊,是凌霄的父亲凌建军。
“我找凌霄,”他挤进门时,鞋上的泥蹭在光洁的地板上,脸上堆着假笑,“听说他病好了?做爹的来看看儿子。”
凌绝猛地站起来,把凌霄往身后拽了拽。凌霄攥着手指没说话,眼神冷得像冰。凌母皱着眉挡在中间:“孩子在我家休养,有什么事等他好利索了再说。”
“哎,你这当阿姨的就是通情达理,”凌建军搓着手往屋里瞟,目光扫过客厅的沙发和墙上的全家福,喉结动了动,“其实吧,也不是啥大事,就是家里最近有点困难……你知道,我那点工资不够还债的,凌霄是我儿子,总不能看着我被人追着打吧?”
话刚说完,他突然伸手去抓凌霄的胳膊:“跟爸回家,咱爷俩好好商量商量,你去打个工,帮爸还点债,不然那些人该找上门了!”
“你放开他!”凌绝一把打开他的手,声音都在抖,“我家不欢迎你!”姜尹也赶紧拉住凌建军,凌绝外公姜景行听到动静从书房出来,脸色沉得能滴出水:“出去!再敢闹事我报警了!”
凌建军被推到门口,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你们这群人凭什么拦我?他是我儿子!生是我凌家的人,死是我凌家的鬼!”他脚边的泥块蹭在门框上,留下几道黑印,像块洗不掉的疤。
凌霄突然从凌绝身后站出来,声音不高,却带着冰碴子:“我早就不是了。”
凌建军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横肉挤成一团,指着凌霄的鼻子骂:“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是吧?忘了小时候谁把你抱大的?现在住大房子了,就不认老子了?我告诉你,今天这钱你必须给,不然我天天来闹,让你邻居都看看你是怎么不孝的!”
他说着就要往屋里冲,姜景行上前一步,挡在凌霄身前,声音冷得像寒冬的风:“我再说最后一遍,出去。”他抬手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报警,警察三分钟就能到,你想进去蹲几天,我不拦着。”
凌建军的脚步顿住了,眼神在姜景行沉冷的脸和客厅茶几上的手机间转了转,终于泄了气,却仍梗着脖子放狠话:“行,你们给我等着!凌霄,你记着,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咒骂。凌绝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抖,掌心被指甲掐出几道红痕。他转头看凌霄,少年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指节攥得发白,指缝间渗出血丝——刚才不知什么时候,他把自己的手掐破了。
“凌霄。”凌绝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凌霄猛地回神,甩开他的手往房间走,背影挺得笔直,却像根绷紧的弦,随时会断。凌母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蹲下身拿抹布擦地板上的泥印,抹布蹭过瓷砖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姜景行走到凌绝身边,拍了拍他的肩:“没事了,有外公在。”他望向凌霄紧闭的房门,眉头拧成个疙瘩,“这事儿……得想个彻底的法子。”
那天下午,凌霄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凌绝趴在门上听了会儿,没听见哭声,也没听见动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一声接一声,像在跟谁较劲。直到傍晚,凌绝端着晚饭进去,才发现他把那本被凌建军弄脏的笔记撕了,正趴在桌上重新抄,字迹比平时用力好几倍,纸页边缘都洇出了墨痕。
“先吃饭吧。”凌绝把碗放在他手边。
凌霄没抬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考去南方,离他越远越好。”
夕阳从窗缝钻进来,在他发梢镀了层金,却暖不透那双含着霜的眼。凌绝拿起桌上的笔,放在他手里:“那我跟你一起考,考同一个城市。”
笔尖顿了顿,凌霄终于抬眼看他,眼里的冰好像化了点,露出点水光。他没说话,只是重重点了点头,把那句“好”藏进了往后三百多个挑灯夜读的日子里。
凌建军回到家后仍然不死心,决定去学校门口堵凌霄。就这样,他在学校门口守了两天。
第一天放学,凌霄被篮球队的几个男生围着往外走,有人勾着他的肩说笑,有人举着矿泉水瓶递到他面前。凌建军缩在对面的梧桐树下,看着那片攒动的人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没料到这小子在学校人缘这么好,硬冲上去只会被群殴。
第二天他换了策略,揣着袋皱巴巴的烟守在侧门。那里是教职工通道,平时学生走得少。可等凌霄抱着作业本从里面出来时,身后跟着个扎高马尾的女生,手里拿着本英语周报,正跟他讨论着什么。女生声音清亮,时不时停下来指着作业本笑,凌霄垂眸听着,嘴角绷着的线松了些。凌建军刚想上前,就见女生突然抬眼扫过来,眼神里带着警惕,他只好又缩回墙角。
那女生正是阮疏桐。她早就觉得校门口那个男人不对劲,三天两头晃悠,眼神总黏在凌霄身上,像条伺机而动的蛇。这天她特意跟凌霄走得近些,看清了我男人夹克上沾着的油渍,跟那天在凌霄家小区门口瞥见的身影对上了。
“凌霄,那人是不是……”阮疏桐压低声音,往男人的方向偏了偏头。
凌霄脚步一顿,没回头,只攥紧了手里的作业本:“别管他。”
“不行。”阮疏桐皱起眉,“他这是骚扰,我去告诉老师。”
她转身就往教导处跑,帆布鞋踩在水泥地上噔噔响。凌霄想拦,却被她甩过来一句“这事儿必须管”钉在原地。
当天下午,教务处的几位老师带着两个保安径直走到了凌建军面前。他正蹲在花坛边,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馒头,看到一群人朝自己围过来,下意识地想往后缩。
教导主任站在他面前,脸色严肃,手里捏着打印出来的监控截图:“这位先生,我们查了监控,你连续三天在学校门口徘徊,多次试图接近学生,已经对学生造成了困扰。”
凌建军梗着脖子站起来,馒头渣掉在夹克上也没拍:“我找我儿子,关你们学校什么事?”
“不管你找谁,这里是学校,不允许无关人员长时间逗留滋扰学生。”主任往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已经核实过,你并非本校教职工或学生家长访客,按照规定,必须立刻离开。”
两个保安一左一右站到凌建军身侧,虽然没碰他,但姿态里的强硬显而易见。凌建军看着周围越来越多探头张望的学生,脸上有些挂不住,声音却更冲了:“我儿子就在里面!他叫凌霄!你们把他叫出来!我是他老子,看他天经地义!”
“凌霄同学已经明确表示不愿意见你。”主任皱起眉,“如果你继续在这里纠缠,我们会采取进一步措施,包括联系你的户籍地社区,或者……”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凌建军紧绷的脸,“通知你的家属来处理。”
提到“家属”两个字,凌建军像是被戳中了什么,脖子猛地一缩。他知道自己那些烂事,要是真闹到社区去,最后只会让远在老家的哥哥跟着丢人。
保安已经开始往校门口的方向示意,其中一个沉声道:“先生,请吧。”
凌建军站在原地没动,眼睛死死盯着教学楼的方向,像是想透过墙壁看到什么。直到主任拿出手机,作势要拨号,他才猛地啐了一口,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声音嘶哑地喊:“凌霄!你躲得过今天躲不过明天!你欠我的,迟早得还……”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校门口回荡,引来几个学生的侧目。主任看着他踉跄远去的背影,对着保安叮嘱:“这几天多留意校门周边,别让他再折返回来。”
教务处里,凌霄站在窗边,看着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手里的作业本被攥得发皱。阮疏桐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没事了,他不会再来了。”
凌霄没说话,只是松开手,看着作业本上被捏出的折痕,慢慢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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