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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昙花一现
“没有预定,我现付。”方绥的声音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沈延青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擦拭咖啡机,他故作镇静,在唐诗婷和他确认饮品时自顾自忙碌。
方绥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没看沈延青了,直到沈延青把咖啡端到自己面前。方绥才开口说话:“沈延青,你原来读的那所重点高中也已经开学了,你……”
方绥看到沈延青刚才忙忙碌碌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还在上学吗。”
还会画画吗。
后面那句方绥没问出口。这句话卡在齿缝间,被舌尖抵住。
沈延青的身体瞬间僵硬,握着托盘的手指关节泛白。
他知道对方是出于关心,但许多话在他脑海里打斗。他不知道怎么说。脑海里很乱很乱。以前回答别人的话术好像并不适用。他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不该对方绥撒谎。
那些应付旁人的“一切都好”,在方绥面前竟成了难以启齿的谎言。
方绥看他这个样子,觉得自己不应该问出口的。四周此起彼伏的点单声里都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音。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这个问题像根突兀的刺,好像同时扎进了两个人的身体里。
他觉得自己太咄咄逼人。可他的内心作祟,他很想了解沈延青的过去和现在。他开口时,对方很有默契的回答了。
“你要是不想说……”
“我现在在备考自学考试。学的计算机。”
沈延青说完,避开他的视线把盘端了回去。急急忙忙。看着这幅样子掩盖了很多事情。
不应该如此冒失的问他这样的问题,可以情绪上来了不问出口,他真的好难受。
好折磨。
望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天这人问自己伤口时的样子。
算了。他问我手上的伤,我问他心里的伤。算扯平好了。
唐诗婷不明所以望着两人你来我往的。想着等方绥走了以后问问沈延青怎么回事。
明明他俩昨天好像都不怎么熟,今天怎么就突然就交流的话都多了。诶不是,小弟弟你好像没跟我说过那么多字。他俩窸窸窣窣讲啥呢。
沈延青心脏跳的猛烈,感觉嗓子发紧,他警告自己不可以流泪,于是眼尾处殷红着。
奇怪,其他人问他这种问题他都可以坦然处之,为什么方绥问出口以后他会有这么大反应。
他心下有些堵的发闷。
如果我把我的那些狼狈告诉你,你是不是会很失望。告诉你我爸是怎么死的,告诉你我家是怎么没的,告诉你我那13500块是怎么讨来的,告诉你我现在住着怎样狭小的屋子。为什么不报设计类专业。
我……
你会怎么看我。
是同情?
是怜悯?
还是失望?
他害怕在方绥那双清澈又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里,看出哪怕一丝一毫那些感情。
气氛又冷了下来。直到方绥走了,他没和沈延青继续讲一句话。唐诗婷本来想问他,可是人越来越多了。他们两个忙的不可开交。
沈延青抽空问了唐诗婷一句:“不是,为什么不多招一个人啊。”
唐诗婷边打包边回答:“一开始就我一个啊弟弟,你懂吗...”
“你一个人来得及?”沈延青有些难以置信。
“也就这几天多点。后面来的会变少。”唐诗婷说,“现在已经开始少了。其实完全来得及。这些学生都机灵着呢,付款后会去逛操场等会儿再来取咖啡。咖啡都是自提。”
“不怕搞混或者别人偷吗?”
唐诗婷笑了一下才说:“弄混的就看谁比谁更贵吧。至于偷嘛?来这所学校的学生需要偷吗。而且有监控。学生不敢的。都是高中生。”
沈延青才回过神这里只是高中,这里的学生过得和大学一样的生活,他都要忘了。
想起自己的高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柜台边缘。他以前的重高就是普通公立。他一开始觉的反正都是能考上他想考的美院,哪所不重要。
早知道让我爸报...
他立刻打断这个想法。
人潮渐渐退去。咖啡店恢复了宁静,沈延青安静的看着书,时间越来越过去了。两次方绥都是出场一瞬,然后又消失。
每一次都是这样,昙花一现。
方绥走出咖啡店以后为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莽撞感到懊恼和愤怒。明明知道不能这样,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多了解他一些。他太想知道了。想知道沈延青经历了什么才会出现在这里做咖啡,想知道他眼底那份挥之不去的疲惫和疏离从何而来。他感觉他对沈延青不是对手,不是朋友。是说不上来的第三种关系。
他看到沈延青就忍不住想要问他过得好不好,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每一次问出口都像是对对方的凌迟,他对自己极致的无语,为什么要去问呢。轻躁狂就这么控制不住吗。
方绥知道食堂饭菜好吃的应该抢完了,剩下的应该也冷了。不过他自己这种喝个水都能饱的体质根本不用在意。
他回想起沈延青当时的样子,他不由得心疼起来。
神经病吧,我踏马的才和他认识几天。想到这个形容词他烦躁了起来,抓了抓头发。
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近沈延青,那个人太疏离了。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着,阳光透过茂密的梧桐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走到操场边缘,他随意找了个台阶坐下。他的脑海里反复播放着沈延青刚才的样子 。
那双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睛,那强装镇定却掩饰不住狼狈的转身。每一个细节都像针一样扎着他,这份心疼如此真实。
方绥掏出手机,无意识地划着屏幕。目光扫过微信列表里那个孤零零的句号“。”。指尖悬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点开。
还有四天才周六。真特么难熬。
他从来不在公共场合抽烟,于是为了分散注意力去便利店买了最爱的柠檬味口香糖。
付钱的时候看到货架上出了红酒味道的巧克力,于是买了两块。想在下午时分送给沈延青。
手机一响,他赶忙掏出,结果是方慈的消息。他皱着眉点开。
【妈:小绥,你爸要回来了,具体时间还没定,最快再过两周就回来了。】
方绥脸色煞白。
他才不是我爸,我爸还在精神病院里。这个人不是我爸。他来干什么,干什么!
他感到无比愤怒,却舍不得对妈妈发火,最后只输入了“知道了。”
在他8岁那年,自己的亲生父亲祝虞被确诊精神分裂症,因为实在严重,常常说有人要害死他,觉得别人能听见自己的心声。于是就住院了。为了不拖累方慈,和她离婚。祝绥也改名叫方绥。
方慈有段时间特别消沉,有人提醒他精神病是会遗传的,所以她不断满足着方绥的物质生活,并在那个时候对他严加管理,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都会被送往医院。
在这些年里方绥不知道是怎么过的。而现在这个父亲,季弦礼。
之前好几次故意激怒自己和他争执,然后方慈就会带着他去医院检查。后面直接雇了个私人医师。
方慈什么话都听季弦礼的,一边方绥讨厌妈妈,一边她又心疼妈妈。
“操。”
那些斑驳的树影变的刺眼。
算了,不提了。来就来吧。
每一次也都这样,方绥最后总是妥协。
把口香糖拆开,放进嘴里。
觉得苦就吃点甜食吧。
想起那年,经过他们不断努力自己终于变成了精神病。
方绥的脑袋嗡鸣,呼吸突然的变得十分的艰难,双腿软的走不动路。世界突然就变成了灰色。
他为自己的胆大感到羞愧。为自己的行为不解。
可能红酒味的巧克力无法送到沈延青的手上了。
后来方绥自己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就独自去医院检查。但在偷偷服用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的时候被方慈发现。
他很清晰那天方慈的崩溃,以及那个季弦礼拉着方慈不让她轻生的样子。
“我对你不够好吗,你有抑郁症?我要被你逼死了我都没病你怎么还得上精神病了。”
她歇斯底里,把那些药全部扔掉,不允许方绥治疗。半年后方绥尝试自杀。才重新被方慈带到医院。
“明明他很好啊,他是个很优秀的孩子,怎么会自杀呢……怎么会啊!!!!”
那天方绥很无力,很难过为什么自己死不掉呢。也很自责觉得对不起方慈。又觉得自己死了妈妈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医生建议方慈和方绥也去做个检查。结果一个是重度焦虑症和强迫症。
方绥。从原来的中度抑郁变成重度。
然后瞒着方慈自己现在变成双相的结果。他怕她受不了。
而刚刚的那几秒里,方绥就从轻躁狂的的天堂里坠落到了抑郁的深渊。
他都干了些什么。邀请别人去画画,写邀请信。送香水……
他眼泪不自觉的想要流出,却憋了回去。
上课铃声已经响了,但他身体实在太沉重。连和司机打电话的力气也没有,维持生命体征都很累。
他按了手机键,紧急联系人就是司机。司机立马明白了什么意思。
躁期就这么的过去了。真是昙花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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