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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师
伪君子,真小人。
商行辞不否认,他早就从根子烂了,一百年前或是两百年前……
岁月腐朽,扭曲成性。
对于新认的弟子倒是惦记了许久,然而,思衬许久不过是想何时将她放出。
凌熙时待在一片漆黑里,给自己换了个姿势,好歹是舒服了。
她没指望有人寻她救她,埋头自嘲。
择师是重中之重,就算她死在了这里,依照如今灵辉正道的仙法,也奈何不了商行辞。
仙真界罔死在师尊手中的弟子不在少数。依仙法来判,若是无其他罪孽,重中之重,无非是废去修为。
忽然有些庆幸,她才与商行辞相识不久。没有傻傻地修行所谓师尊传授的独家仙法,若是修了,难保不设有手脚。
有多少冤魂陷于此,认为自己是得到了师尊的怜爱,实则是奔向另一道黄泉。
修习之法会不知不觉影响仙者的灵根、心性。独道之法更意味着唯一,大多一旦修习一生便不能更改。
若师尊不想传授了,无异于扼住命脉。
自讽归自讽,凌熙时戏作全套,未表现出丝毫怨言。
师父和师尊是不一样的,她想师父了。
凌熙时已是死过一次,在她六岁那年,被恶鬼啃食心脏。死而复生后,天道便无她的命格,自然设下咒印来罚处。
借不到命格,她便无法欺瞒天道,消除咒印。
不欺骗天道,若要献舍再生,万千游魂谁能不垂延那无主之躯?
凌熙时神色微冷,她为自己所造的肉身只能由她一人独享。
所以师父这才是您的用意对吗?
可仅凭一条红线牵连,就会妥协吗?
在里面关了三夜,凌熙时不敢轻举妄动,坚守人设,担心里面设有眼线。
在第四日早,她被放出来了,罚跪冰湖。冰湖之上,凌熙时不忘她的人设,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尊,是弟子不小心惹您生气了吗?”
商行辞:“你想知道?”
商行辞看见凌熙时眼中一亮,满是真诚与期许:“可以吗?”
他只觉得好笑,没有丝毫怜悯的心思。甚至更加嫉恨起来:凭什么!凭什么!她可以被保护得那样好!凭什么她有那样好的际遇?
对商行辞来讲,凌熙时表现得愈是单纯,便愈是证明她被呵护、宠爱,他也就愈是嫉妒或许还有羡慕,想折磨于她。
既便明知:他所受的一切与她无关。
商行辞从来不认为他是仁人君子,这三百年来一遍一次地觉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心性早就扭曲了。
商行辞问:“你那师傅知道他把你养成个蠢货了吗?”
他忆起之前:陈君实与他的徒儿每次出行捉妖都寸步不离,如影随形。
有一次,陈君实为了救徒儿,将许多离他不远且身处险境的修士置之不理。
为此,有些修士心存不满,虽然后来得救,但仍是到处宣扬:什么济世为苍生,什么半生曲折,就是一个伪君子。
只是为了他家的小徒弟便将我们这么多人不顾,自私自利。难道有一天他小徒儿要杀人,便把我们都抓去给她杀不成。简直没有天理王法!
忆及此,商行辞道:“倘若烛火不灭,为师便答应你。”
青雾山位处灵脉,灵气纯净,长年积雪。有个冰湖算不得稀奇事。
没有烛台,凌熙的徒手持着蜡烛,微弱的烛火摇曳,她另手护住烛火,然后没有迟疑地跪下。
她打量起青雾山,山脚至顶石阶往来,路上长明灯高悬,积了一层浅雪,竹林渐影。
这是她能看见的。
而山顶云雾缭绕下的白墙黑瓦,大小院落和隐在竹林中的小亭,这是她看不见的。
冰湖上蒙了层白霜,湖心亭楼五角沿展开来。白玉作的楼栏中镌了颗颗明珠,空刻着副鸟戏鱼跃的图景。
一眼望去除了白茫还是白茫,侧耳细听除了她的呼吸连雪落声都不见。
天地一色,寂静无声。
不知道跪了多久,雪积在凌熙时身上,睫毛上零点一星。
凌熙时盯着蜡烛上窜跳的火苗,它竟是成了凌熙时惟能触碰的别样色彩。
一恍神,火苗仿佛愈窜愈来,窜至在她耳畔旁,如轻抚一般覆盖了她的面颊。
“小阿染,乖囡囡。快到为娘这儿来。”
楚云染,她许久没用过听过这个名字了。
凌熙时幼时家中富贵,她从小就泡在蜜糖罐子里,父母亲宠着惯着。
她若是要月亮,那把星星也给她一齐摘下。
养出的性子娇气无比,每每不小心破了点皮,又或是红了手心非要叫人好生哄上一遭不可。
她那时还太小,隔了近十年。
任是凌熙时费力不止,回忆中也仅能引出寥寥几笔,勉勉强强勾勒出斑驳的身影。如在梦中透不过...辨不清...
具体的谜语已经忘了,剩下那年的花灯夜猜谜。
娘亲说:“我们家小阿染说是铜镜那便是铜镜。”
她被父亲抱在怀中,问:“那要是我猜错了呢?”
凌熙时忘了后面接的话是谁说的了,总之,那个人道:“猜错了也是我们家小阿染。”
时而是长廊划过,时而亲切的软语,时而夹杂着妖兽嘶吼与人时泣声。
“罚你今日只能吃桂花酥……”
“我们一起……”
“别…”
别什么?别留下?还是别走?
仍是在父亲怀中,她有意闹腾,手腕上的银铃清脆叮响,她被稳落落抱着。
长廊尽头是娘亲身影执着一缕银白光亮。
执着的应是什么呢?
凌熙时愣愣地想。
见她与父亲靠近,娘亲从光亮下拉下两丝,问:“小阿染,知道上面刻着什么吗?娘亲特意为你写的。”
问完后,一面双唇张合地述说一面伸手抚上她面颊。指尖微凉,掌心中传来醉人的暖意。有时掌心与面颊之间的空隙夹进她鬓边的发,便会有零碎的痒意。
曾数次如此。
烛光拽曳,血色杂乱之后变换了情景。
仙风道骨,白发长眉的老人抱起她,眼中并不浑浊,清明一片:“好乖的女娃娃哦,女娃娃别哭,师傅带你买新衣服哦!”
凌熙时想触摸火苗,手指探进去却感受不到灼烧。
她反应过来,蜡烛熄灭了,也有雪。
眼眶中泪光闪烁,滴落手背。
凌熙时想:我哭了吗?
本来她是忘了的,有关父母,有关南城的灯谜。
一夕之间,恩师逝,知前尘。
她忘记娘亲从那缕光亮拉下的两丝记着的是心什么、愿什么的。这曾成为她的心病,着魔似的去写去集关此的信息,终其不解。
但此时,她如梦般地忆起了。
娘亲说:“愿有所想必所得,心有所意必将圆。”
凌熙时咬破红舌,痛觉和口中弥漫开的腥甜让她清醒了许多。
索性身子一倒,直直栽到冰湖上,看身影似是快要与冰湖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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