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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而后,她略低头,盯着那道黑长的影子,渐渐地,向她靠近。
要不要去祝贺一下?
思忖再三,她清了清嗓子,微微站起身去迎接,抬头就见隔壁的郁知南跑上前,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方夏深,你刚才的表现真令人叹服。”
“过奖。”
她微笑着,正要将手里的矿泉水递出,可惜方夏深目不斜视,径直走过她身侧,顺走王原的毛巾后,最后在袁远维的身旁坐下。袁远维受宠若惊,双手捧上矿泉水。
轻轻看了眼,方夏深挪了个方向。他拿起手中的毛巾,擦拭额头的汗,毛巾遮住了脸,嘴角显得清冷。袁远维惴惴不安地开口:“矿泉水多得很,都是我赞助的。”
方夏深放下毛巾,随意搭着膝盖,眼角的冰冷划过袁远维,最后视线落在秦晴手握着的那瓶矿泉水。
忽然那瓶水开始升温,仿似手掌被灼伤。秦晴晃了晃手臂,把水瓶往怀里一缩,然后放到身侧的空地。水瓶刚一离身,就觉前方的空气一滞,一道身影带着极大的压迫感而来。她抬头看去,刚好望进方夏深那团漆黑的,又让人看不清的眼里。
等方夏深回到位置上,秦晴发现原本还在身侧的、未开盖的矿泉水已经被握在他手中。
“哎,那么多水,你抢秦晴的干嘛啊?”袁远维正在给其他队员送水,注意到刚才的一幕,不禁发问。
方夏深弯腰,大张着双腿,胳膊顶在膝盖上,拧开矿泉水,一骨碌全倒进嘴里,最后满意地在衣袖上蹭了蹭,笑眼里露出狡黠的神情:“你不知道啊,她欠了我很多零花钱。”
说完,他斜瞄了一眼秦晴。秦晴不自觉地捏紧了口袋里的那张红艳艳的百元大钞。
“真是够了。”咧开大嘴在一旁看热闹的王原走过来,搭在方夏深的背上,“走吧。”
“谢了你的矿泉水。”方夏深把水瓶扔给袁远维。
袁远维乐呵呵地接过来,收拾好场上的空水瓶,转头问秦晴和赵芸:“你们怎么回去啊?”
好像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声,走在前头的方夏深突然停下脚步,朝后看一眼。一旁的王原嫌他慢,扯过他的包就跑,方夏深便赶着追去。
“我们也走吧,太晚了。”赵芸拉着秦晴站起来。
袁远维刚把东西收拾好,跟上来:“你们要去拿自行车吗?”
“我爸说来接我,我今天就没骑。”赵芸回答。
秦晴摇摇头:“我今天……”
“你也没骑啊?”赵芸问,“那你怎么回家。”
三人聊着走着,刚巧路过自行车棚。
远远地,他们看到方夏深、王原推着自行车,一旁还跟着郁知南。郁知南走在方夏深的旁边,侧过头,同王原有说有笑,有时候她也想跟方夏深说上两句,可他懒懒地推着车,沉闷得很。她只好借着和王原说话,越走越往中间靠近。
赵芸拉着秦晴往另一边走,避开前面的三个人:“秦晴,我让我爸送你一程吧。”
“秦晴,不然我送你回家吧。”袁远维从车棚里推出自行车,赶上她们,“我的后座宽敞得很,你看看。”说完,他拍了拍座椅。
“我能自己回,没事。”
秦晴拒绝了两人的好意。
三人来到校门口,赵芸的爸爸很早就等着了,她坐进车后,摇下车窗,对着两人挥手:“再见。”秦晴也挥手,依依不舍地目送她离开。
“秦晴,你家在哪?”袁远维不死心地跟上她。
“我家在东边,你家在西边,不顺路。”
袁远维听了一乐:“没想到这么关心我。”
“我听赵芸说的,你想什么呢。”秦晴往前走,见他还跟着,叉腰凶悍地说,“你快回吧,咱们不顺路。你这一来一回的到家就很晚了。”
袁远维心里更开心了:“就知道你关心我。”
“……”秦晴阴森森地盯着他。
袁远维后背炸毛:“好吧,那你自己小心。”
以前,没有自行车的时候,秦晴总是一个人走在路上。她能自娱自乐,抬头数星星,低头数脚步,没准数到一万就到家了。
“1、2、3、4……”
“……999、1000。”
数到1000的时候,后背突然凉飕飕。
夏季闷热的风吹拂,竟然吹出一个大冷颤。
渐渐放缓脚步,秦晴看着身后的路灯把她的影子越拉越长,一抬脚,那影子就跑到很远的尽头,再落下脚,竟然踩到了另一个影子上。她一惊,头冒冷汗,那种被跟踪的感觉油然而生。
路上有人,三三两两的行人。可是有段路,行人突然就全消失了。她凝神静听,一道断断续续琐碎的链条声沿着路面,经由她的脚往上传,钻入她的耳朵,刺激她小小的心脏,“轰”一声,在耳边炸开。突然,前不久看过的一部侦探小说的诡异情节在脑海里重演。
比如怪老头瘸子,心理变态,杀人如麻……
倏地刹住脚,头上汗渍涔涔。
愣是站了许久,身后那链条声顿时不见。
于是,她鼓起勇气转过头。
路灯被一个高大的身影虚挡,露出半圈的光,浮尘在光里舞动,她紧张得双腿发颤,像灌了铅,突然走不动道,眼睁睁看着那身影一瘸一拐地越来越近。
“见鬼了?”
夏夜的蚊虫嗡嗡嗡乱飞,对准秦晴的胳膊使劲咬了一口。
“方、夏、深!”她挠着被蚊虫叮咬的地方,气急败坏地叫起来,“你鬼鬼祟祟的在后面,干什么!”
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他低头轻轻耸动肩膀,哑声失笑。
“你……!”秦晴瞪他一眼,转身快步往前走。
走了几步,路上行人居然多了起来。
原来,当人害怕的时候,是有遮蔽性的。
往前飞奔几分钟,身后竟毫无动静,秦晴双手叉腰转身,只见那人不急不缓,慢慢悠悠地走来。仔细观看,她发现他的姿势怪异,看着像是扭伤了脚。虽然刚才腹诽得很开心,此时却升腾起一丝丝的内疚感。
把叉在腰上的手放下来,秦晴先咳嗽几声,再假装不在意地问:“你的脚怎么了?”
他理直气壮地回答:“打球伤到了。”
“之前看你和王原,还有郁知南一起走的时候还挺好,怎么突然就……”秦晴想到了什么,把手重新叉在腰上,声音含糊,“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一个人孤零零的,还瘸着腿,没人送你回家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晴觉得他低头的一瞬间,似乎是笑了。他停下来,靠在自行车上,看着很累的样子。
“你怎么不走了?”
他就那样靠着车,双手把着车头,一双清亮的眼睛盯着她看,这么无辜的模样,搞得她怪不好意思的。秦晴从台阶上一蹦一跳地下来,像只小兔子。小兔子走过来,垂着脑袋,盯着他这辆高大的男士自行车,心里不免有点发怵。见她犹豫,方夏深俯下身,用手摸摸脚踝处,可怜兮兮地说:“没事,我还能走。”
“算了算了,我载你。”秦晴一把夺过车把手,左脚蹬上脚踏板,屁股挪到车座上方,双脚登时踏了个空,险先摔倒。方夏深默默退让,在她身后一个精神大跨步,稳稳地坐在后座。
“我开骑了。”她叫道。
车子晃晃悠悠地往前,没过多久就开始平稳起来。慢慢爬上一个上坡,到了下坡路,再握紧手刹,减缓车速,往复几回,逐渐顺手。路灯一个接一个往后退去,地上两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又缩短到脚下,车轱辘声周而复始地响动。大概再拐个弯,就到家了。
秦晴不禁得意地炫耀:“怎么样,我还是有点车技在身吧。”
方夏深把大张的双腿收回,放在车轴的凸起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默默点了一个没人看得见的头:“像是练过。”
“那还用说。”秦晴双腿不停往前蹬,迎着暖暖的夏风,额头的碎发和马尾都开始胡乱飞舞,“我载我妈来的,你说我行不行。”
这时,车头正往左拐入小区大门,车身倾斜,一股强大的力量像座小山般压在车后座右侧,由于惯性,她险先从车上摔下来。双手把住车头,双脚踩在地上,终于稳住自行车。
从车上下来,脚侧还有隐隐被剐蹭的疼痛,她气得转过头,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向身后的罪魁祸首。谁知方夏深一脸冷漠,长腿往前一迈,身手矫健地往小区大步流星地走去。
“你!”秦晴推着他的自行车跟上去,奈何某人走路带风,很快就消失在楼梯口。
“你的腿竟然没瘸!”
一声破空嚎叫荡在楼梯间里回响。
她朝着空空的楼道看去,空无一人。该死的方夏深已经上楼。
无奈的秦晴只得一个人把车放进储藏室,踹上几脚,关门后气鼓鼓地上楼。看到鞋架上的黑色运动鞋,她又忍不住踹几脚消气。
客厅的灯没有开,室内很昏暗。
昏暗之中,前方有条狭窄的门缝透出一丝光亮。
呵,可耻的男人果然已经回房。
一想到他装瘸博取同情,又在家门口一声不吭地丢下她,秦晴就莫名火大。她回到房间,重重关上房门,使劲蹭掉拖鞋,“咣”一下扑到被子上,过一会儿,转过身,看着天花板发呆。
忽然,她就记起方夏深刚来家里的情景。
那个时候,他才十岁,比她小一个月,要叫她姐姐。
可是,这个小子死活不肯开口,像个木头人似的。何芳叫他吃饭他不吃,躲在房间角落整整两天,最后不知道是饿坏了还是别的原因,发起高烧。高烧一直不退,何芳就一直抱着他,给他喂粥喂水,抱到最后手臂酸胀,整个麻得红肿。终于等到他醒转,睁着那双茫然的大眼睛,嘴里不停说胡话。何芳仔细凑过耳朵去听,才听出是两个字。
……“妈妈”。
她温柔地笑了笑,亲一口他的额头:“好孩子,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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