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星星

　　魏亦言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他无法在年少时期确切的告诉一个女生，他喜欢她。因为他害怕是青春期一时的激动，毁了二人。自从上次发现她在吃药，魏亦言私底下去查，那是拉莫三嗪片，治疗躯体化的一种药。 她有心理疾病，很严重的心理疾病。 魏亦言不知道从那天开始，自己心中到底是对弱者的怜悯，还是对少女的喜欢。他不敢确认，于是没有和任何人说。 包括宋岁岁。 他怕他说一句喜欢，对方压力会很大。他不知道什么是确切的喜欢，他也不懂得如何去表达自己的感情，于是他只能陷入沉默。他怕他不足轻重的一句喜欢，让她陷入一个内耗的漩涡。 见到宋岁岁的第一面，是校车上她昏昏欲睡。短发飞扬的她带了一丝少女的胆怯，又多了一节不属于她的威武。在学校又见到了她，他只觉得她风风火火，没有人可以把她困住。再到后来认识她，发现她心理有问题，他又觉得她可怜。 从始至终，没有心动的感觉，只是日常的陪伴使他无法确认。 他喜欢宋岁岁吗？真的喜欢吗？ 这个问题，他自己都没找到答案。 …… 宋岁岁的梦里出现了很多人。 这一次的梦不比往日的压抑与黑暗，有些怪诞的温柔与梦幻在其中。紫灰色的天空似乎是火烧云，又似乎本身就是这样的颜色。篝火边那橙红色的光衬得所有人的脸有些发红，显出一种诡异的幸福感。当然，至于幸福是什么，宋岁岁也不知道。 梦里有很多没有意义的胡话，都似乎是在嘲笑。至少宋岁岁听到了它们语气中的嘲笑之意，她很不舒服，想逃离这里，却一直走不出去。 枯萎的向日葵在她脸上绽开。 醒来的时候才半夜两点多，沈词和许枳夏还睡着。宋岁岁烟瘾犯了，从包里掏出外套和电子烟出了帐篷。 帐篷普遍都没了声，巡查老师也在躺椅上睡下。她去了一个偏僻一点的角落，按动按钮打开了手中深蓝色的电子烟。 她看着远处的月亮，今天月亮并不圆满，也没有星光。她蹲在地上刷着手机。 她下意识的去翻了魏亦言的朋友圈，很干净，没有发过什么，个性签名也是空的。她自讨没趣，索性放下手机，执着于嘴边的烟。她吞云吐雾时，似乎看到一个人影，她以为是药物的副作用导致自己又起了幻觉，于是起身准备往回走。 她晕乎乎的向前走，直到撞到一个人怀里。 “怎么着，还不看路啊？”魏亦言笑着低下头看着怂的和兔子一样的女孩，她头发有点炸毛了，魏亦言想伸手帮她整理，想了想还是没能伸手。 宋岁岁没反应过来，把他推开继续往前走。她现在很不清醒，很困也很迷糊。魏亦言看她这样子也不想打扰她了，让她自己回去后沉下脸，静静的吹着晚风。 他不困，反而想清醒一下。 直到老师来赶人，他才回了帐篷。 —— 宋岁岁很没有精神，只是抿着嘴完成组里的任务。今天下午就要返程了，她有些疲倦了。许枳夏看着她没精神的样子，问她要不要去休息会，得到否定的回答，她也没有再管。宋岁岁没有敢找魏亦言，她知道昨晚那不是梦，但她没有勇气去确认。 因为她不敢再抱有期待了，没什么可期待的。 虽然还是会下意识去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虽然还是会因为他的话轻轻的笑。 她知道自己一旦喜欢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不懂她在执着什么，但她真的什么都放不下。放不下他的笑容放不下他曾经说过的话。她真的觉得这个少年对她很重要，所以她贪婪了一次，没有那么快的放手。
　　其实她应该放手的
　　其实她也没有那么喜欢他。
　　其实她不该去耽误他。 她想，这并不是喜欢吧。 心脏跳了十四下，就当是南极的冰川融化了吧。 …… 返程的路上两人都欲言又止，田林泽和张閈圖对视两眼，又撞上沈词和许枳夏的目光。四个人默了三秒，许枳夏掏出了手机。
　　很快四个人的小群被拉好，张閈圖先在群里发言。
　　张hotttt：他俩啥情况？
　　长夏：昨天晚上岁岁就不高兴。
　　cici：他俩吵架了吗？？我失忆了？？
　　H2O：我记得没有，是不是我昨天那个真心话大冒险闹的。
　　长夏：指定是你，我真服了你没事扯这个干啥。
　　沈词私信许枳夏。
　　cici：要把岁岁那事说给他们听吗？
　　长夏：还是别说了，估计岁岁会不开心。
　　车里陷入死寂般的沉默，宋岁岁无神的看着窗外，脑子放空什么都没想。她没怎么吃东西，稍微有点冒虚汗。
　　好像有点低血糖。
　　她从包里翻出来一条糖，塞进嘴里闭上眼睛，想稍微睡会屏除这难受的感觉。魏亦言坐在她前面，看她脸色稍微有些不太好，想了想，给田林泽发了条微信。
　　言：oi。
　　H2O：？
　　言：把这个给宋岁岁，她低血糖了好像。
　　魏亦言把巧克力扔到田林泽那，田林泽扔给沈词，比了个很夸张的嘴型。
　　“魏亦言给的。”
　　沈词摆了摆手，拍了拍宋岁岁。
　　“魏亦言给了你个巧克力。”她轻轻的，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宋岁岁默了默，看着那块巧克力，不知道该不该收下。
　　她想收下，但她可以收下吗。
　　……
　　到达学校后可自行回家，接下来就是中秋假期。本来宋岁岁是可以坐校车回家的，奈何车上有个她并不是很想见的人。
　　她攥着手里的巧克力，默默看着那个少年走出校园的背影。
　　他还是同往日一样意气风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宋岁岁突然意识到，其实她也才刚认识魏亦言不到一个月而已，她并没有什么理由在他的人生中占据主角地位。
　　暗恋本就是晦涩难懂的小事。
　　即使这也许还算不上暗恋。
　　魏亦言走到校门口，好像感受到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寻找着什么。
　　恰巧，她转头最进了教学楼。
　　空气里潮的很，楼边的草地还挂着水珠。墙根上的青苔散发着清新的味道，不显得脏。宋岁岁三步并作两步奔走进屋内，刷卡进入。
　　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闷着一口气出不来，暂且将它当成吃药的副作用吧。
　　回到寝室没有人，中秋大家都各回各家。宋岁岁一个人跌跌撞撞的闯进寝室时，只剩一片孤寂与冷清。
　　宋岁岁被扑面而来的冷空气震得一哆嗦，把门迅速一把关上，发出剧烈的碰撞声，她靠着门板大口喘气，渐渐发软的双腿告诉她其实她还活着，她倒在地上，浑身没有力气的瘫倒。头发贴着地面她也没有精力再顾忌脏不脏了。
　　不知过了多久，宋岁岁爬起来恢复了往日的状态，把空调开到26度。不知道该做什么，把书桌上上下下的整理了一遍，整理完发现有些落灰，又不嫌疲倦的用抹布擦了一通。
　　忙完这些，她依旧很亢奋，她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空气都似乎静止，没有什么流动，但手心已被掐出一道道印子，几乎渗血。
　　甩了甩手，宋岁岁转身上了床，盯着天花板，复而又坐起来，看着自己充满红印的左手。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拿着手机刷着视频，只是机械性的重复动作，至于内容讲的是什么，她一个也没记住。就这样重复了将近一个小时，天擦黑了，她才感受到一点饿意，打开柜子拿了一桶她爱吃的方便面，泡开，机械性的嚼动起来。往常这个时候，宋岁岁都会用手机搜一部无脑小推文，但她今天并没有想起来这件事。
　　吃完把汤倒干净后，又觉得洗手台不太干净，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如果不是她不会拆水管，恐怕现在已经满地都是金属物件了。
　　她忙完一切擦了擦汗，终于满意的笑了起来。抱着自己的洗发水沐浴露去了淋浴间洗了个澡，中秋学校没人，淋浴间也十分安静。
　　她安静的吃完饭，安静的打扫完卫生，现在又安静的洗澡，宋岁岁总觉得有根弦马上要崩断了。
　　不过至少不是现在。
　　她很早就躺下，本来想追个剧，只不过平板放在了桌子上。她突然犯懒，不想翻身下床去拿，拿着手机打了两把解压的手游，现在还不算太晚，学校的网还没有断。
　　她睡着的时候耳机里播着音乐，很慢很缓，把她有些躁狂的情绪轻轻拉了回来，宋岁岁这才安稳下来。
　　雾城的天空很浑浊，一颗星星都看不到。宋岁岁在梦中回到了很小的时候去美国玩，父亲指着天上闪闪的星星讲着福禄寿三星，猎户座还有很多很多星星。
　　——
　　校车今天堵车，前方车的红光照射在魏亦言的脸上，他沉默的低着头拨弄着手指，脑海里想着出校门前那一幕。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回头看一眼，可能是直觉吧，他总觉得，如果回头，就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
　　可是并没有。
　　他并没有在人群中找到她的身影。
　　那一刻他眸中的黯然，只有他自己知道。
　　暗恋本就是件晦涩难懂的小事。
　　即使这也许还算不上暗恋。
　　他耳机里播的歌不如以往好听了，只是重复一个腔调，没有意思。
　　他想，这个时候如果有咋咋呼呼的她在身边就好了。
　　他不知道现在宋岁岁在干什么，也不敢去问，她在校车上有些低血糖，回去一定早早休息了吧，给她发消息会不会打扰她。
　　还是让她安心的睡吧。
　　魏亦言自己都不经意轻蔑的扯了下嘴角，他何尝不知道他在为自己找借口，一而再再而三，每次都是这样。他觉得这种事说出去会引来讨厌，他也不知道如何表达喜欢，也许沉默是适合他的舒适圈，虽然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对，但魏亦言无法改变。
　　他向来都这样，很少面对这些问题，也很少解决这些问题。
　　可这次他无法躲避。
　　因为那个她是宋岁岁。
　　是需要有人拉她一把的宋岁岁。
　　是和他很像的宋岁岁。
　　是看似骄傲但其实已经很累了的宋岁岁。
　　他不想再去躲避，或者说，他不想让她再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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