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味海雾

　　袁升柏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很想跟别人讨论沈越的事。他捏着根细长的香烟，没点燃，就在指间揉着玩，抬起眼带笑说：“我捡了个男人在家里养着。”

　　曹祥一时没反应过来，手握着酒杯愣住了：“什么？”

　　“女人太麻烦，动不动就缠着要结婚，这次找个男人试试。”

　　“我操，”曹祥目瞪口呆，像看奇葩一样看了他半天，道：“这是正常人的思路吗？”

　　当然不止这个原因，不过其中细节不必向旁人阐述，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其实还不错，我挺满意。”

　　曹祥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生生把话咽下去了，酝酿半天，最后只假笑着点头：“……你喜欢就好。”

　　“废话，难道还会征求你的意见？”袁升柏揪出一根烟丝，弹进酒杯里，漫不经心地问：“交待给你的事还没办好？”

　　提到这件事曹祥就气，他往后一躺陷进座椅里，烦躁地说：“我真服了，就没见过这么又贪又怕事儿的，拐着弯送的礼都收了，一听要请出来吃饭，吓得先把公职人员的规章纪律重申三遍，真是屁用没有！”

　　袁升柏轻笑：“那我不问你也不说，托你帮忙办个事儿这么糊弄，怎么，这季度给你们家让利少了？”

　　曹祥微微沉下脸，“商业方面的事，都是互惠合作，别说的那么难听，还有，我们俩十几年的交情了，别整得跟我蓄意讨好你一样。”

　　袁升柏笑笑没说话，举起一个酒杯，倾斜着向他碰了碰，尝了口酒才说：“别那么敏感，开个玩笑而已。”

　　曹祥同样喝了一口酒，脸色仍不见好转，“我知道你有本事有能力，眼光高，看不起别人，但我也是嘴里含着金汤匙长大的，没办法供你随意消遣。”

　　袁升柏“啧”了声，不耐烦道：“都说了开玩笑，真没意思。你走吧，回头再联系，我自己待会儿。”

　　他说完后，曹祥闭着眼呼吸片刻，把酒杯重重一撂，沉着脸站起身，大手抓起搭在靠背上的外套，转身离开了。

　　袁升柏轻轻嗤笑，在手机页面上划拉着，随机给几个认识的同龄人发消息喊过来喝酒。消息发出去了，他又觉得没意思，于是就接着发【今晚算了，下次再约。】

　　有人回消息快，回了个遗憾的表情包，袁升柏看着那嘟着嘴卖乖的小粉猪有点可爱，想了想才记起对面女生的长相。

　　那女生接着回：【好的嘞，哥，小糖等下回跟你喝。】

　　失策，袁升柏心想，他一般不在恋爱期跟别人拉拉扯扯，没那么多精力。于是也没再往下聊，有点心虚地删掉了对话框。

　　想到明天还有早会要开，他也没打算久待，在架子鼓有力的踩点中走出了这家以音乐为主打的小酒吧。

　　司机在车边等候，最近天气有点转凉，枯黄的阔叶时不时地落下来几片，袁升柏薄底皮鞋碾着落叶，弯腰上了车，往后靠在柔软的皮质座椅里，对司机说：“回翡翠湖。”

　　车开进小区，已经接近凌晨了，他今天有点不痛快，进门时没顾及噪声，把门摔得砰然一响，在寂静的夜里尤为突出。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沈越转过来脸。

　　“怎么还没睡，”袁升柏讪讪地往后摸了把门，似乎想补救点什么，“坐这里干嘛，睡不着啊？”

　　“等你回来再睡。”

　　还是得谈恋爱啊，袁升柏心情变好了一点，这种粘人话以前怎么可能从他嘴里听到。袁升柏坐到他旁边，耐心地解释：“我没有给人报备的习惯，下回等到你要睡觉的点了，给我打个电话，回来时我动作轻点，就不会把你吵醒了。”

　　沈越摇摇头:“我要看着你回来，才能睡得着。”

　　袁升柏乐了，“这话说的，那你要是没碰到我，就不睡觉了？”

　　沈越说：“吃药可以睡。”

　　“别吃了，脑子都吃傻了。”袁升柏抬手揉揉他的后脑勺，揽着他的肩膀一把拥进怀里。“副卡在你手里，多出去逛逛呗，我工作忙，陪不了你，我把袁恩满从学校薅回来陪你玩。”说着，他当机立断地打开了通讯录，根本没有给人拒绝的机会。

　　最上面置顶那栏，备注是“小混蛋”，他拨打过去，响铃响了有十几秒那边才接通，接着传来一阵咬牙切齿的哀怨声：“亲爱的哥哥，大半夜的你不要睡觉吗？”

　　袁升柏带着笑说：“好消息，你不是想办走读吗？明天我去跟你班主任说这件事。”

　　“什么？”袁恩满错愕片刻，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后，差点高兴得在宿舍阳台上蹦起来，所幸还记得是深夜，不能打扰室友休息，“真的啊？”她兴奋得眼里冒星星，再三确认：“是住到你那里吧？”

　　“唔，”袁升柏逗她玩，“你想回爸妈那里住也行。”

　　“不要不要，那还不如住寝室。”袁恩满嘟着嘴，“可是办走读，你不是说没时间陪我？”

　　袁升柏已经有点烦她了，“少废话，到底回不回来？”

　　“回啊回啊，但是你可不可以每天准点下班回家啊，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既然让你回来了，就不会让你一个人待着。”袁升柏语气突然温和下来，“别怕。”

　　挂了电话，袁升柏跟沈越解释道：“我妹，现在读初二。”

　　沈越点点头。

　　袁升柏继续跟他介绍：“她小时候被绑架过，是家里保姆串通外面人干的，当时受了不少苦，所以留了点心理阴影。”

　　第二天中午，沈越独自坐在沙发上，闭着眼晒太阳时，忽然听到一阵欢快的脚步声，门被推开，首先从外面进来一个穿着粉白运动服套装的少女，看到他时，眼里露出大大的好奇，“你是谁啊，怎么在我家？”

　　沈越被她这句问话打得无所适从，抿了抿嘴，说：“我叫沈越。”

　　“我叫袁恩满。”鲜活的少女站在阳光下，观察他片刻后，大大方方地掏出手机，说：“你是我哥的朋友吗？加个微信吧。”

　　沈越停顿片刻，打开自己的手机，把微信二维码递出去。

　　袁恩满扫了码，添加好友时发现已经加过了，她“咦”了声，三番两次确认，有点发懵：“诶，怎么是我哥的小号？”

　　正巧这时袁升柏从外面进来，冲袁恩满翻了个白眼，说：“关你屁事，把花痴相收起来，这是我对象，你滚远点。”

　　袁恩满有点没理解，“哥，他是男生啊。”

　　“话真多。”袁升柏趿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走过来，命令道：“回房间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整理好，然后下来吃饭。”

　　袁恩满提起她浅蓝色的行李箱，憋红了脸，吃力地一步一步往上爬。沈越似乎想帮忙，被袁升柏及时制止：“让她自己忙活去，她没那么娇气。”

　　袁恩满听见了，转过头为自己辩解：“我也没那么坚强，哥你还是稍微对我体贴一点吧。”

　　袁升柏单手掐着腰，不耐烦地催促：“动作快点行不行，所有人都在等你。”

　　袁恩满撅了撅嘴，拎着半人高的行李箱一鼓作气噔噔噔爬上了二楼。

　　袁升柏目送自己妹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弯处，才回过头看向沈越，带着笑意说：

　　“看，蛮有意思的吧？逗她就跟逗小狗似的，还不用担心逗急眼了被咬。”

　　沈越迟疑道：“这样不好吧。”

　　“没关系，她早习惯了。”袁升柏不以为意，“被欺压久了的奴隶是不知道反抗的。”

　　“哥”，站在二楼走廊里的袁恩满有气无力道，“嘴别那么毒，稍微给我留点面子吧。”

　　“哟，收拾这么快，”袁升柏抬头看她，走到楼梯口，跟招小狗似的，对她招了招手，说：“下来，有事跟你说。”

　　袁恩满走下楼梯，“什么事？”

　　“知道我为什么现在叫你回来吗？”

　　袁恩满大胆猜测：“想我了？”

　　袁升柏意味不明地笑起来，“呵呵，想多了，喊你回来是有事要你做。”

　　“噢，”袁恩满完全不出乎意料。

　　袁升柏揽住她的肩膀，抬下巴示意她看向沈越，说：“你不是害怕没人陪吗，这有一个，你负责跟他聊天解闷就行。”

　　袁恩满眉头一蹙，还没等拒绝的话说出口，就被她哥一句“这是你回来住的代价”噎住。她降低声音，小声问：“这个人究竟是谁啊？你认真回答。”

　　袁升柏似乎从这一秒才意识到他贸然交个男朋友有多么不妥，他甚至没办法认真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

　　“真是你交往对象？”袁恩满惯会察言观色，见她哥没反驳，便小声嘟囔：“你搞同性恋，不怕爸把你打死哦？”

　　袁升柏抿了抿嘴，“你不说，他们怎么会知道。”

　　“你脑子进水了吗袁升柏？这种事情时间一长怎么能瞒得住？”

　　袁升柏往下摁了摁她的脑袋，说：“说话客气点，我是你哥。我说瞒得住就瞒得住，又不会谈很长时间。”

　　袁恩满皱着眉瞪他：“什么意思，你渣男啊？”

　　袁升柏气笑了，“大人的事你懂什么？少废话，记得做好你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袁恩满思绪快速运转几秒钟后，眼里已经没有了对哥哥事情败露的担忧，只有对沈越无限的同情。她吃饭时坐在沈越的对面，很失礼地一直盯着他看，内心充满了遗憾，心里觉得不公：为什么，这么好看的人，为什么会碰上她哥这个大混蛋。

　　她站起身，伸直胳膊给沈越倒了杯她爱喝的石榴汁。袁升柏趁机把杯子往前递递，说：“给我也倒半杯。”袁恩满不满地看着他，“你又不爱喝这个。”

　　“小没良心的，我特意喊人送来的鲜石榴，给我尝一口都不行？”

　　袁恩满不理解他发什么神经，给他倒了半杯。

　　袁升柏举起杯子，对沈越说：“我希望你别光逃避，也试着享受这段恋爱，可以吗？”

　　沈越没说话，跟他碰了下杯，垂着眼，淡红的唇接触到深红的液体，分不清哪种颜色更晃眼。

　　坐在一旁的袁恩满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大惊：什么情况，她哥这回成了舔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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