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不思凡

　　第七章天宝
　　“大将军！那是凡人之躯！就是送到仙尊那儿也没救！”
　　江断云赶到时，见满地鲜血，叶自闲死状惨烈，还当是辰一清发疯杀人，腿都吓软了。
　　穆彤一番解释才知道是高修为溟鬼干的。于是麻溜的收好残魂，一记瞬移，利索地将人带到同川一个偏僻空宅之中。
　　辰一清胸口起伏，这人还有好多事没说清楚，怎么就死了？
　　“他是仙，修为不在你之下，不可能就这么没了！”他急躁的再次把脉，指尖仍是一片平静，那惨白没有血色的面上，连唇色也渐渐退去。
　　“他是仙？”江断云一愣：“辰一清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你我都试探过！他明明...”
　　“他自己封了仙脉...你告诉我，散仙小仙肉身受损，元神会去哪里？”
　　“若是他封了仙脉，元神无上仙引导可能出不来...”江断云脑子被这人搅得有点糊涂：“可是他分明没有半点元神的迹象！”
　　辰一清当然知道这具尸身里根本没有元神，可万一呢？一定还有办法…
　　“我不管！这个人不能死！”辰一清一把揪住江断云领子大吼起来：“他知道...”
　　‘石头、封印，你得留个心眼，若告知上仙界恐生祸端。此乃忠告。’
　　他为什么这样说？会生何种祸端？
　　辰一清急促地呼吸，看向叶自闲一动不动的尸体，又再望向仍在昏迷的宁从风。
　　艹...好不容易抓到点师父的消息，唯一有点眉目的人却被莫名出现的鬼爪杀了！
　　“他知道什么？”江断云满脸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
　　辰一清放开他，朝自己脸上拍了又拍。
　　片刻后，目光阴沉：“去溟泠地府！我要把这个人救回来！”
　　“你疯了！上仙去溟泠地府捞魂？擅自干涉凡人生死，你可知是何等下场？”
　　“我不管！”辰一清反手拎起江断云，拔腿往外走：“你带我去，把溟王老家拆了也要救回这个人！”
　　江断云一听，卧槽又要坑我！使劲向下一沉，两手圈住辰一清腰间大喊：“穆彤快拉住你家将军！”
　　穆彤刷的一下来了。
　　“放开我！”辰一清咬牙切齿，脖颈青筋暴起，两手抓着门框死命往外挤，他的腰间一边是江断云，一边是穆彤，二人死命往回拉。
　　僵持间，忽听得身后衣料摩挲中夹杂着两声低低的叹息。
　　三人一回头，叶自闲坐在床边，低头俯身，两手肘搭在膝盖上，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那把黑剑还插在他脖颈间，鲜血顺着剑锋缓缓滴落。
　　屋里没有人说话，桌上灯苗跳动，噼啪一声爆出细碎的火星。
　　长长的黑影印拉在破旧斑驳的墙面，随着灯苗跳动的节奏，忽左忽右。
　　他们都看不清叶自闲的脸，甚至分不清是诈尸还是回光返照。
　　好一阵沉默，只见他双肩起伏，深深喘过两口气，抬起左手握住剑柄。
　　‘他要干什么？’江断云脑中似劈过一道闪电，在辰一清神识里发问。
　　‘大大大大将军他不会是要....’穆彤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但眼下未免太过诡异，侧脸紧紧贴上他家将军的腰间，结巴起来。
　　‘不会吧...嘶——’江断云面目扭曲，侧额与穆彤贴在了一起。
　　‘你们俩...卧槽！’辰一清本来想说你俩别丢人，可叶自闲手上一动，他也忍不住瞪大眼睛发出惊呼。
　　屋里响起利刃划拉皮肉、骨头的声响，滋啦滋啦，如蚂蚁爬进耳朵钻进脑子，口器细碎地啃噬神经，磨得太阳穴鼓胀起来。
　　阻力似乎不小，那手顿了顿，又换做反握。
　　呲拉——噗——头一偏，剑刃带出一串鲜血。
　　“次-奥！疼死了...”他上下门牙相抵，低声抱怨，咣当把剑仍地上，用力按住伤口。一抬眼，红着眼眶盯上僵在门边满脸黑线的三个神仙。
　　“我说...”叶自闲声音有些沙哑。
　　嘶——三个神仙缩着脖子倒吸一口冷气：活了几百年，这场面还真第一次见。
　　“没人注意到我需要止血吗？”
　　.
　　那把黑刃浮在半空，周身隐隐散着黑气。江断云和辰一清看得仔细。
　　穆彤将符咒拍入贯穿的伤口，瞧着血流渐渐放缓，歪头盯着这位来历不明身份不明之人，竖起大拇指低声道：“哥，你是这个...”
　　“刀上有毁元咒。”江断云两手抱胸直起身来：“你没有元神，是鬼？妖？还是...”
　　“灵。”
　　三个神仙嘴也合不拢：“啊？”
　　“稀罕吧？”叶自闲拿着帕子擦完脸又专注地擦着指甲缝里的血污：“化出肉身的灵。”
　　屋内沉默间，他将帕子抛进盆里，从怀中摸出纱布，一圈圈缠在脖颈上。
　　做完这些两步走到桌边，三仙一灵各坐一桌四方。
　　辰一清回过神来：“什么灵？修行多少年了？”
　　“不记得多少年了，或许三五百，或许七八百...善意的提醒一下。”叶自闲耸耸肩，斜着眼看他：“打听一个灵的本体相当不礼貌。”
　　辰一清胸口微微起伏，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好吧，磬灵。”见三人还是没表情，叶自闲伸出手虚虚的握着什么，向着空气敲击两下补充道：“石磬，知道吗？”
　　“不死之身是怎么回事？”辰一清又问。
　　“不知道。”
　　“撒谎！”
　　“有可能...”江断云拉住辰一清，缓缓开口：“天地灵气化物为灵确有其事，但少之又少，能化出肉身的更加稀少。而灵的形成与法力生成往往是无意识的，当他们知道自己诞生时，或许早已成形多年...于此事，这位叶兄弟恐怕没有说谎。”
　　七星玄元刀和玉清玄索也是灵，但他们是上仙用法力炼成的。与之相比，穆彤和叶自闲更为接近。但穆彤诞生于灵气旺盛的上仙界，是为仙界之灵，而叶自闲生于凡间，个中区别甚大。
　　凡间之灵数量稀少，也从未有修行至仙的个例，故而，上仙界只有理论上的记载，却从未见过活的。
　　“我的问题是，你为何封了法力跟着宁从风？”江断云说道：“我已布下结界，宁从风身上也施了法，不会醒来。叶兄弟尽管直言。”
　　叶自闲抬眼盯着江断云道：“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的法力向来封着。如今在漠县县衙做个捕快。那日追踪沙匪路过巴格里，在沙暴中救了他，不料一同掉入地底遇上了你们。此人迷迷糊糊又有点傻，拿着个没用的破罗盘在沙漠乱窜，若是放任他自己走，恐怕今日再见已是干尸。是见他可怜才一路护送。”
　　说罢看向辰一清：“倒是这位大将军...”
　　辰一清佯装疑惑：“我怎么了？”
　　叶自闲一笑道：“没怎么，想来也是觉得宁从风可怜，特意与他签下契约，想帮他一把吧。”
　　辰一清出洞到上仙界大门口这段路上的异样，江断云看在眼里，说心中没有半点疑惑那是不可能的。
　　但一个上仙界模范标兵、优秀中层干部的基本素养，便是三少三多——少听少问少说话，多想多擦（屁股）多甩锅。尤其是面对太子爷这种特殊身份。
　　辰一清要作什么妖跟他有什么关系?只要出事不在现场万事好说。
　　“哈！”江断云打着哈哈：“大将军此番下凡历练，自是要做一番功业的。”他心下一动，想起太子爷当下处境，随即继续道：“大将军与凡人契约已成，不能施展仙法，可当前形势紧张，溟妖两界都盯着仙人灵丹。此次你们遇上几只溟鬼，恐怕就是这个原因。故而，若是叶兄弟没什么特别的急事，可否在契约完成前，助大将军一臂之力？”
　　“我要他帮忙？”辰一清瞪着眼睛：“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
　　江断云额头青筋闪现：“辰一清，我劝你认清形势放弃幻想。就说刚刚那情况，若是没有叶兄弟辅助在侧，你搞得定吗？”
　　“我...”
　　“搞不定搞不定！”穆彤抢声道：“大将军您别瞪我，咱俩现在都这样了，换做平时倒也没什么，但眼下情况特殊，刚才凭空出现的鬼爪还没个准话儿呢。若是没有叶大哥，万一又遇上了，宁从风一死，你我五百年功力化为灰烬，您还能从头练吧，我只能去做积雨云。”
　　“若是有叶大哥在，咱们配合着怎么也能捱到援兵天降不是？”说到此穆彤一拍脑袋问道：“对啊，那鬼爪是冲着宁从风来的！为什么？”
　　“为这个。”江断云摸出一张破损的符纸说道：“实在抱歉，这是我给他的符纸，没想到因为施过法，倒引来高修为溟鬼。刚才给他换过了，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又转向叶自闲问道：“叶兄弟意下如何？”
　　“你们上仙的事，我可管不了。”叶自闲两臂交叠翻着白眼：“一来，签契约的是大将军不是我，你们上仙界多的是人，再来一个便是；二来，我还得回去办差，这趟外勤只挂了四日的牌子，眼看时限近前，沙匪没抓着还不按时回去，要扣银子的...”
　　“那就你了！”辰一清一拍桌子吓得在座一激灵。
　　要上仙界再来个同事？
　　今日之事仙尊若是知晓，必然是要派人的。上仙界近三百年战力巅峰的大将军下凡历练要人搭把手？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但势比人强又是事实，一面要护着那怕鬼的，一面还得护着自己的灵丹，况且，石头的事儿还没说清楚，倒不如就眼前这个算了，至少不会去上仙界嚼舌根。
　　叶自闲吃准了辰一清高傲，绝不会接受由他辅助。万没想到他竟同意了。
　　虽然他确实有事要给辰一清说，但也只是单独说两句，说完就得溜，还要溜快点，不然...
　　“五百两。”江断云抻开五指在他面前晃晃：“酬劳方面叶兄弟不必担心，以一月为限。”
　　不然...叶自闲心想。
　　“若是超期，按每日二十两计价。您看怎么样？”
　　每日二十两？
　　那我得做做宁从风的工作，叫他细致点，多画两个月。——叶自闲如是说。
　　他咽下唾沫，又听江断云道：“哦，也不是要您告假，毕竟那也是要扣银子的。县衙里的活儿照干，大将军这边您帮衬着就是。”
　　江断云回上仙界的路上，反复称赞自己真是能力超群，既悄无声息保证还仙尊一个完整的心头肉；又拉近了和未来领导的距离，甚至今日之事也成了和未来领导之间的秘密：昱明仙君升职有望呀~！
　　辰一清拿着江断云留下的瞬移符递到叶自闲面前，待他念罢口诀，地面便现出金色法阵。
　　穆彤背着还在昏睡的宁从风站了进去，叶自闲一脚迈过去，又被辰一清拉了出来。
　　“干嘛？”
　　“抬手。”辰一清比他高将近半个头，居高临下似笑非笑。
　　叶自闲当然不理他，伸手要将人掀开。
　　谁知辰一清长臂一展，将他捞回面前站着，两手掌自他腋下使力往上一推，迫使他不得不高举双手。
　　叶自闲四肢有些僵硬，抱怨道：“大将军你...你别乱摸啊！”
　　辰一清抬眼恶狠狠地盯着他。
　　二人距离很近，辰一清这才注意到那眼尾是微微上扬的，这样的眼里理应盛着什么的话，该是张扬或轻蔑。偏偏那张刚刚恢复些许血色的面上连慌张都没有，眼底更是一片沉寂。
　　他不怕死，却不是因为不死身。
　　莫名的直觉来得丝毫不讲道理。
　　这距离太近，白芷、玄参、川穹的气味，带着焚烧后的焦香钻进辰一清的鼻子。
　　是天宝香。
　　‘莫不成本体是某个观里的石磬？’他这么想‘还怪好闻的。’
　　叶自闲举着手，盯着他微微叹气：“辰一清，虽然你长得很标致，但我对男人没有兴趣，尤其你这一款...”
　　辰一清隔着衣服在他身上摸索，嘴角一勾，溢出些许得意，凑近了问：“我这一款怎么了？”说罢，手背在他腰间拍拍：“拿出来。”
　　叶自闲‘啧’出一声，无奈转头愤愤道：“粗鲁。”话毕，手中托起那块铜绿色的石头。
　　辰一清打开宁从风的行囊盖子，面上倒是笑开了：“多谢叶捕快夸奖！”
　　啪——石头回到了它该在的位置。
　　“人都走了，该交底了吧？”
　　金光一闪，几人随着法阵一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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