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

　　　周六不用上班，许梦鸢睡到自然醒。

　　听着窗外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她拿起手机刷了起来。

　　秦当归竟难得的发了朋友圈，朋友圈内容是条抖音链接，上面配的文字是李小哲的诊断结果，说他已确诊为急性白血病，希望各位亲友帮忙转发支持。

　　上次加了微信，许梦鸢一回去就点开他的朋友圈看了起来。

　　让她失望的是，除了分享中医类的文章，他的朋友圈几乎没有个人生活的记录。

　　想到自己一点点小事，就忍不住发个朋友圈记录，许梦鸢很是无语，他这样子根本就不像90后00后。

　　受秦当归的影响，她最近都很少发朋友圈了，但每次她发朋友圈，秦当归都会点赞。

　　看到这个链接，许梦鸢赶紧点开看了起来。

　　这一看才发现，这个叫“茯苓村医”的账号，图像正是秦当归本人，不仅发布了上百条视频，还拥有数千粉丝。

　　好家伙，怪不得不发朋友圈，原来他抖音玩得这么溜啊！

　　这个视频里，不仅贴出了李小哲家的贫困证明和检查结果，还分享了几张李小哲躺在病床上，和他或是医护人员的合影。

　　视频的配音，是他用标准的普通话，介绍李小哲的家庭情况和病情。

　　许梦鸢一边播放视频，一边看下面的评论。

　　“师父，想死你啦，这一周没有你的消息，发的信息也没回复，还以为你不理我，原来是忙正事啦。孩子这么小真的很可怜，你发个收款方式吧，我想尽一份绵薄之力。

　　“果子元气满满”的评论，因为点赞最多，被排在了最前面。

　　“宁静致远”评论了她：人美心善的小姑娘，这是看上了咱们村的小帅哥了？

　　“果子元气满满”回复了一个，害羞的表情。

　　许梦鸢忍不住点开她的账号，发现对方果然是个年轻的女孩，许是美颜相机的缘故，看起来比她还漂亮。

　　又特意看了一下IP地址，好在是个北方姑娘。

　　许梦鸢关掉她的主页，再次回到秦当归的抖音，发现他的视频，基本是和中医有关。

　　一个视频接一个视频的看了起来，发现“果子元气满满”在他每个视频下面，几乎都有留言，秦当归还经常回复。

　　想到她和秦当归相处的点滴，许梦鸢的心里，突然不是滋味。

　　正犹豫要不要发个信息，问问李小哲的情况，却突然收到向晚晴的消息。

　　“梦鸢，昨天就听秦医生说了李小哲的情况，我听说急性白血病初期，治愈的可能性很大，我想捐点钱。”

　　许梦鸢赶紧回复，“我也想捐。”

　　“按说咱们作为李小哲的老师，应该多支持一些，可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只能捐400元表示一下心意。”

　　向老师这么说，肯定是想知道自己捐多少。

　　因为她之前就说过，看了李小哲的作文，想为他做点什么。

　　许梦鸢想了想，“我还不确定。”

　　“你刚调过来，还没拿到工资，要不和我一样捐四百？”

　　许梦鸢刚回复了个“好”字，李晴就给她转了400块钱，说自己要带女儿出去玩，麻烦她转交给秦当归。

　　之前总是期待着和他聊天，这次点开他的对话框，脑子里都是他和果子的互动，许梦鸢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早上六点醒来，秦当归就发了抖音和朋友圈，也收到了不少私信，大家都希望能为李小哲做点什么。

　　没想到大家这么热心，秦当归本想通过某三方平台筹款，可这个平台前段时间刚好暴雷。

　　大家都说，宁可把钱转给秦医生，也不愿意相信那个平台。

　　秦当归本想留李小哲奶奶和姑姑的账号，可她们怕李小哲那个嗜赌如命的爸爸，偷偷把钱转走。

　　上次看了李小哲的作文，秦当归就决定要管到底，听她们这样说，决定还是留自己的账号。

　　这几天从镇上到市里，医药费、车费什么都是他垫付的。有了她们的委托，秦当归不再犹豫，直接公布了自己的收款方式。

　　没想到短短几个小时，就筹到了五万多块钱，秦当归把筹到的每一笔钱都记录好了，还是没等到许梦鸢的信息。

　　之前，她每天早上都会问问李小哲的情况，今天都快十点了，还没等到她的消息。

　　听说她周末喜欢睡懒觉，难不成现在还没醒？

　　“秦医生，秦医生吃点水果。”

　　秦当归正心神不宁地想着，突然听到李红梅的声音。

　　他摇了摇头，将整理的捐款名单发给了李红梅，并表示以后留她的账户。

　　李红梅立刻摆手，说自己脑子不好使，管不好账。

　　且这次能收到这么多资助，都是因为他人缘好，要不是秦医生，靠他们自己根本筹不到多少钱。

　　李红梅很清楚弟弟李江的个性，要是知道钱在她手里，肯定会撒泼打滚的往回要。

　　且钱一旦到了他手里，往外掏就不容易了，她不想寒了大家的心。

　　李江的为人，村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秦当归听得这话没再推辞。

　　一口气看完秦当归的视频，许梦鸢才起床洗漱，洗漱完毕又把昨晚换下来的脏衣服洗了。

　　等她忙活好，也快到了午饭时间。

　　感觉秦当归今天有些心神不宁，李红梅端来午餐，看他愁眉不展地盯着手机，还以为耽搁了这么久，他有事急着要回去。

　　小哲的治疗才刚刚开始，她们什么都不懂，虽然筹到了五万多块，可医生说想要做手术，这费用还远远不够。

　　正愁该怎么开口，却见秦医生的手机，叮咚一声有消息传来。

　　秦当归紧蹙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随即手指翻飞地快速回复消息。

　　许梦鸢昨天就知道李小哲的确诊结果，可当时他说治疗方案还没出来，怕打扰他就没再回复消息。

　　秦当归打了长长的一段文字，大概意思是小哲的血小板极低，需要输血后等血小板升起来才可以手术。

　　自从加了微信，他们每天都会聊上几句，比喻秦当归问她昨晚睡眠怎样？自己有事要去镇上，问她要不要去，或者有没有东西要买？

　　若是之前，看他打这么长长的一段文字，许梦鸢肯定会高兴得合不拢嘴。

　　此刻，她总是忍不住想起，秦当归和果子的互动。

　　看到这回复，她转了两千块钱过去，又中规中矩地回复。

　　“这是我和向老师的一点心意，希望小哲快点好起来，小哲的手术费用不够，或是需要别的帮助尽管开口，作为小哲的老师，我能帮一定会尽力帮助。若是没别的事，我先去吃饭，就不打扰你了。”

　　之前和他聊天，许梦鸢喜欢用“呀”“啊”这类的语气词，还喜欢用可爱的表情包，活脱脱一个可爱的软萌妹子。

　　今天的聊天风格明显不一样。

　　且之前聊天，总有一种不想结束的意犹未尽。

　　秦当归看了一遍又一遍，总觉得她今天的聊天，有种故意疏离的感觉。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种没来由的心慌。

　　在对话框里写写删删，他最终发了个“好”字。

　　消息发过去半天，没有等到回复，她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发个可爱的表情包说再见。

　　等了两三分钟，也没等到她的消息，秦当归只好颓然地放下手机。

　　正在喂李小哲吃饭的李红梅，这才小声提醒。

　　“秦医生，我把饭打来了，你快趁热吃吧。”

　　秦当归木然地打开饭盒，胃口一贯很好的他，总觉得今天的饭菜索然无味。

　　若他先前的样子是心神不宁，这会儿倒像是魂不守舍。

　　李红梅看了一下输液瓶，这才试探着问道：“秦医生，你是不是有事？这几天你为小哲忙前忙后，还给他筹了这么多医药费，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要是有事要忙，就先回去吧，我有不懂的直接打电话问你。”

　　秦当归拿着勺子的手滞在了半空中，“我没什么事，小哲的情况你也知道了，前期的输血和诊疗费用不少，更别说后面的化疗和手术费用。我倒觉得你可以想办法，联系一下他的爸妈，最好让他们回来看一看。”

　　提到这个，李红梅顿时愁眉不展，其实结果出来后，她第一时间就给李江打了电话。

　　可那个杀千刀的，竟然说自己一屁股的债，根本没有多余的钱给儿子看病，说她这个做姑姑的要真关心孩子，就该自己想办法。

　　这几天，秦当归忙前忙后地找医生，联系自己当年的教授和同事帮忙，为小哲找最好的医生，和最佳的治疗方案。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用自己的名义，亲自为小哲筹款。

　　相比之下，他们这些做亲人的，根本没帮到什么。

　　李红梅正愧疚地不知该怎么回答，却见秦当归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到手机上的名字，他脸色一沉，立刻放下饭盒往外走去。

　　“你的朋友圈我看了，听说秦医生找了张教授帮忙？”

　　当初，他盼了多少个日夜，多希望能再听一听她的声音。

　　当初，她狠心地离开，还把全部的联系方式拉黑，他还以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接到她的电话。

　　当初，还以为自己会一辈子意难平，没想到再次接到她的电话，他的情绪并没有任何起伏。

　　秦当归面无表情地问道：“不是已经拉黑了？你是在哪儿看的我朋友圈？”

　　“我早就拉出来了……”

　　叶婉宁的声音，是满腹的委屈和幽怨。

　　“我生日那天，就解除了所有的黑名单，我以为你会联系我的，没想到等了将近三年，也没等到你的消息。”

　　刚开始那段日子，秦当归确实会发消息，说他对自己的选择不后悔，希望她能理解。

　　可消息发过去，总会收到红色的感叹号，他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像是被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你说既然分手了，就不必再纠缠。” 秦当归的情绪，没有任何变化。

　　想到爷爷曾告诉他，人都是两手空空而来，再两手空空而去，除了开心自在别的都不必强求。

　　至于那些失去的和抓不住的，可能原本就不属于你，没必要为此伤了情志。

　　大家都知道爷爷对他严厉，可他知道以自己的调皮，不严厉岂能学会东西？

　　他也知道，爷爷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他不敢想象，爷爷生命中最脆弱的那段时光，若是没有他的陪伴，该是多么难熬？

　　觉察到爷爷时日无多，他就想辞掉医院的工作回来陪伴。

　　“我确实说过不纠缠，我生日那天本想再给你一次机会，没想到我等了一天，都没等到你的消息。秦医生，在你的心里，那段感情就那么经不起考验？”

　　叶婉宁提分手，他曾试着挽留，希望她能给自己一点时间，等陪完爷爷最后一程，一定去江城找她。

　　叶婉宁说什么都不肯，并毅然决然地拉黑所有联系方式，希望他不要再纠缠。

　　爷爷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叶婉宁这边又一直是拉黑状态。

　　那会儿，他的情绪非常低落。

　　他不明白，自己明明还有大把的时光，为何就不能让他停下来，陪着他最亲最敬的人，走完生命最后一段旅程？

　　当年，叶婉宁特意来看过，说爷爷状态不错，肯定不会这么快就走，他不该如此冲动地提辞职。

　　并表示只要他肯回去，自己可以找领导说一声，之前的离职不作数。

　　她不知道的是，爷爷知道她要来，特意用药吊着，所以才会有那么好的气色。

　　没过多久爷爷就走了，那段时间他沉浸在悲伤中，哪里还有心思，劝她回心转意？

　　爷爷走后，他也确实想过去江城，可每次看到奶奶偷偷抹泪，他就放心不下。

　　尤其是看到爷爷遗物里的日记和书信，想要他一走，奶奶就要形单影只的，一个人留在村里，他又决定留下来陪奶奶。

　　“你的生日我当然记得，那天我亲手做了你最爱吃的红豆薏米面包。”秦当归的声音戛然而止。

　　沉默半晌，没听到她的声音，秦当归继续说道：“过去的事不提也罢，爷爷总说人要往前看，不能沉溺于过去的不可得，希望你往后的日子能幸福。”

　　叶婉宁这才轻声说道：“我看了你的抖音，那个果子是你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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