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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事
次日,王家小馆。
头上扎着布带,手上戴着袖套的方家小面对门老王,端上了自家招牌的叉烧炒饭。
“沈姑娘,今日怎么来咱家吃饭了?”
炒饭上每一粒米都泛着光泽,搭配着剁成碎块的蜜汁叉烧,冒着热腾腾的白气,瞧着就令人不得不感叹一句锅气十足。
沈知微笑嘻嘻看着老王:“王叔,人总是要换换口味的。您听说醉兰坊和方家小面的事了吗?”
老王的摊位正对着方云露的铺子,不可能不知道。
但他还是挠挠后脑勺,摆出一脸茫然:“小露她家咋了?”
沈知微眯眯眼,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唉,没什么,就是生意变差了。”
“好吧,有什么困难跟我说啊!我先去招呼客人了。”老王几个快步离开沈知微,似是怕她说出难以招架的话题。
沈知微将目光转回面前炒饭,暗自开启系统。
第一次“沈家伪契案”结局无果,任务也随之沉寂。
自那以后,她再没触发过升级提示。两个月下来,她抠抠索索省着这二十个探索点,如今却也只剩下寥寥四次。
系统没有明确任务目标,也不下达指引。
但界面上那串灰暗的“案件进度条”却时时提醒着她还要继续探索下去。
她第一次升级,是找出了契约案的“伪证”线索。那么之后无法升级,是不是因为……案件没有真正结案?
她点开第一个案件的界面,那迟迟未点亮的圆点格外刺眼。
从她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哥哥未伏法,沈家仍稳坐高门。
那么,系统判定的“结案”,是否要求罪人得惩?
如果真如此……难不成非得她亲手掀翻沈家,才能彻底完成第一个案件?
沈知微微蹙眉,忽觉此念太远,甩甩头,把这些念头暂时摁回心底。
老王的态度已试探清楚,对方一如所料的回避问题,明哲保身。
如此,她更无迟疑,果断点下探索键。
【探索次数-1,4/20】
【物品:王家招牌炒饭】
【配料:米饭180g、蜜汁叉烧30g、猪油2g、鸡蛋1颗、香葱8g、醪糟酱油3ml、自制葱椒油、白胡椒粉、盐各少许】
【特殊技法:1. 炒锅以生铁锅为底,提前烧红、熏锅。2. 炒制需在高火下分三次入锅,每次间隔一息。3. 最后洒上自制葱椒油。】
仔细看完,她关闭状态栏,狼吞虎咽吃起炒饭,完事掏出碎银放在桌上。
“王叔,我走了!”她从袖中取出帕子擦嘴,缓缓起身。
刚走了两步,她又退了回来。
“王叔,咱们南安县除了李家的笋干烧肉,还有哪几家馆子有招牌菜?”
老王下意识低头掰起手指报菜名:醉香楼的佛跳墙、老马家的大煮干丝……
报完后他才意识到什么,但抬头时,桌前早已人去桌空。
迎面走来的,是自家常客们。
只不过,他们目不斜视地从他家店走了过去。
“今日醉兰坊的特价菜是什么来着?”
“笋干烧肉?”
“天啊!那咱们可不能错过啊!两钱一份!”
笋干烧肉?
他不由又想起刚刚问过他菜名的沈知微。
自从这个人来了南安县,县城里似乎就开始发生接二连三的闹剧。
他低头收拾空碗,边收边咕哝:“这一日两日的,怎么都没个安生日子。”
—
“醉兰坊你大爷的,怎么天天坏人生意?让你家老板滚出来!”
正午时分,烈阳当头,醉兰坊门口却已围了不少人。
在门口吼叫的不是别人,正是老王。
他手中拎着那根油亮的老扫把,一通狂抡,吓得几个小二、跑堂谁也不敢接近。
“卖啥不好,卖炒饭?你当我王大阳用软饭吃软饭吗?今儿个你们不给说法,休想好好开张!”
无法接近他的小二满脸不耐,抱胸倚在门口:“王老头你莫不是疯了?炒个饭还成你家专属了?谁家还没个炒锅了?”
“哼。”老王冷笑,“我可未说你们不得炒饭,但你们醉兰坊出锅前最后淋的油,是我店里独家的‘葱椒油’,我送给老客人一人一瓶的东西,你们从哪里搞来的?”
小二一愣,旋即冷笑出声:“啧,说的跟宫廷御方似的。把自己当宫里来的御厨了?我们主厨说了,是他亲手研出来的油。你若想挨揍,大可去衙门门口胡闹。”
他和伙计们对视一眼,几个人同时抬手抓住老王的扫帚,狠狠推了他一把。
身强体壮的老王顺势摔倒在地,大喊大闹。
“天啊!光天化日之下,醉兰坊的小二竟敢殴打威胁普通老百姓!”
“胡说八道!各位客官,切勿听信其一家之言!我醉兰坊东家乃县令之子,自不会做出这等乱纪违法之事!吃饭的客官往里进,其余人等……”
但这么一出之后,围观看戏的人更多了,谁还会管店员们维持的秩序,瞬间将醉兰坊围得个水泄不通。
“再怎么样也不能推人吧!”
“老王不是身体很好的吗?装的吧!”
“那县令来这里是给自家打招牌咯?”
“哎呦哎呦!我也摔了!赔钱!”
混乱中,另一道低沉嗓音在人群中响起:
“既然一家之言不可信,那诸位请听听其余摊主们的几家之言吧。”
循声望去,只见几位摊主熟面孔并肩而立,身旁站着一位身穿青衣、戴着布帽的年轻人。他手中展开一张公文誊本,目光平静:“本人李郁,业庶讼师,受诸位委托,代为陈情。”
“醉兰坊自开业以来,菜品雷同、手法相仿,连菜名与摆盘都如出一辙。”
“而据《大周律》所载:‘若惑乱市价以取利者,笞四十。’”
李郁收起公文,直视店门:“不论你们倚仗何人,此事,总得有个说法罢?”
“咦?这是真的吗?”
忽地,一位穿绣金长袍的少年,从店内大摇大摆而出,背后还跟着几个锦衣随从。他手执折扇,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站定在人群边缘,语气中带着些局外人的慵懒:“要我看,怎么更像是集市摊主们以多欺少,欺压醉兰坊呢?”
“我瞧这醉兰坊的菜……不说别的,起码味道确实好。做生意嘛,有来有往,有竞争才有进步。”
说着,他煞有介事地扫了老王摊一眼,语气不重却也不轻:“要说你们这些老馆子,自己守不住生意,怪起别人来做什么?”
人群中顿时响起几声犹疑的议论。
“也是……老王家不也就炒饭好吃吗?有时候想吃别的,还要去别家打包过来吃。”
“怕不是因为醉兰坊生意好便跑来污蔑人家吧。”
正当众人气氛微松时,时常不见踪影的醉兰坊掌柜忽从门后快步走出,满脸堆笑,手里举着几张红纸:
“诸位街坊莫生气,我醉兰坊店红是非多,还请各位多多谅解。二东家心疼大家日子不好过,特意吩咐小店送出几张半价食贴——下回来吃饭,一律五折优惠!”
说着,将红纸一一递出。
原本动摇的那一撮人当即笑逐颜开。
“那还是挺讲理的嘛……”
“是啊,这佛跳墙我还真馋了几天……”
“好说好说,集百家之长,没问题。”
在欢声笑语中,一道女声突然响起:
“咦,这位拿折扇劝架的好心人,不是县令之子于升荣吗?”
众人皆是一怔,没关注说话的人是谁,齐齐看向执扇男子。
男人面色微变,扇子一顿,刚要辩驳,许旺又不知从何处猛扑到于升荣身旁,揉着屁股,挂上狗腿笑容道:“哎呦,大东家!您来了怎么不喊我们,站那儿被晒坏了吧?”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原来你就是县令儿子?”
“亏你刚才装得像模像样!”
“这优惠券不是良心,是贿赂啊!”
气氛瞬间反转,原本手里拿着红纸的几位百姓脸色当场垮下,有人怒吼着将纸条撕碎,更多人纷纷扔回醉兰坊门前,红纸飘满街面,像烧纸祭奠一般诡异。
而在人群最后方,一位身形纤瘦、头戴白纱的女子缓缓上前。阳光正落在她背后,露出的那双眼清冷锐利,如刀如霜。
她的声音初听不高,却字字清晰地压过了人声:
“你们今日,必须给南安县的百姓一个交代。”
她步步走向人群中间,眼神扫过众人,目光炽热如炬:
“你们可以用银钱开店,用权势遮天,用家世压人。但你们无法偷走——百姓的口味,庖厨的手艺,还有这南安县人的骨气!”
围观群众纷纷让出道路,有人低声问:“她又是谁?”
“她……好像是集市那边的蒙面解事?”
看到来者的窈窕身型,于升荣冷笑一声:“一蒙面女子,藏头露尾,也敢教训本公子?”
“我是谁,是男是女,是贫是富,并不重要。”
沈知微站定人群中央,语气不卑不亢:“重要的是,我们这些人,是否能凭本事吃饭,是否能靠手艺养家。”
“若醉兰坊继续倚权横行,我等便击鼓鸣冤、告上京城!”
人群再度沸腾,掌声、附和、低语混杂成洪流。
“她替我鸣过冤!我的话本被抢走,只有她相信我!”
阮明悦抱着小福星从人群中走出,转头看向沈知微,眼光中闪烁着一丝兴奋:
“今日我同她一起,击鼓鸣冤!”
“我也愿!”
“我家卤肉配方被学走两回了!”
“再卖给他们,我们还能剩什么?”
一位胡子花白的掌勺老厨嘶声吼道:“老子罢卖!”
“罢卖!”
“罢卖!”
“抄我一碗面,老子一月不卖!”
吼声此起彼伏,掀起惊涛。醉兰坊门前人潮如山,一众店伙连门都不敢开。
不多时,衙役队列赶至,有人持棍,有人举牌,领头官差声如铁石:
“聚众滋事者,拿下!再闹,统统抓进县衙!”
一瞬间,原本激昂的人群顿时沉默,不少小贩下意识后退。
就在这气氛僵住的一刻,沈知微缓步上前,眼中燃着不退的光:“我知你们怕。”
她顿了顿,抬眼望向高高在上的衙役。
“我们怕摊被掀,怕被驱赶,怕牢狱、怕威胁,怕饭碗被夺……可你们不怕菜谱被抄,不怕祖传手艺变成他人招牌吗?”
她声音愈发铿锵:
“我们不是没本事,是没人替我们讲理。”
“我们不是没脾气,是没人敢先喊出来。”
“若今朝我们退了,明日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我愿为你们走这一步,若南安县容不得我们讨公道,那我去京中为你们讨个未来!”
“但我只问一句——你们,可愿与我并肩!”
这一句句如雷贯耳,砸得人群情绪激昂。
“姑娘说得对!”
“我们不怕!”
“连外地姑娘都如此,我等岂敢退后!”
“走,我们一起血书请命!”
“我也不卖了!”
“明日我收摊,看你醉兰坊自己炒到几时!”
这一次,无人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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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见人有所买卖,在旁高下比价惑乱而取利者,笞四十。”摘自大明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