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伞丢在下雨天

　　短发医生看到娄叙言的时候涌到嘴头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接着她就看到站在他旁边的，她儿子。

　　娄叙言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打个招呼，这种尴尬的场面为什么会发生在今天？？他真的真的后悔答应宋睿羽摘桃了，可一切还是因为自己破了戒，怪不到任何人身上。

　　余孟芸已经四十出头了，医院的人都很喜欢和她相处，她漂亮有内涵，任何和她相处过的人都觉得她人特别好想跟她共事。

　　可岁月还是在她这张漂亮的脸上留下了痕迹，眼角生出了细纹，眼神也不似年轻时那么明亮，从年轻走到中年，用了十八年。

　　“妈？”

　　许庭臻显然没想到在皮肤科能见到余孟芸，此时心下也不免心虚起来。

　　余孟芸和同事相视一眼，将头扭回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来医院了，还来皮肤科？”

　　许庭臻看了一眼娄叙言，赶在他说话之前，干巴巴解释道:“叙言吃了过敏的东西……身上起了疹子然后就来看看。”

　　余孟芸原本温和的脸色骤然一变，快步走到娄叙言身前，在他领口和袖口翻了翻，语气不自觉得加重，“吃的桃子吗？”

　　娄叙言回避着她的眼神，不敢看她那难以置信的神情。

　　宋睿羽没察觉出其中的怪异，说：“对啊，刚才言哥就吃了一口桃子就成这样了。”

　　余孟芸急切起来，“桃子……你怎么可以吃桃子呢，你小时候明明因为……”

　　因为吃桃子过敏。

　　娄叙言理亏，无力辩白：“就一小口。”

　　许庭臻愧疚地低下头：“妈，是我给他吃的，是我的错。”

　　又喜欢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芸姨，我错了，不关他的事。”娄叙言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望向余孟芸，轻轻地对他摇头。

　　余孟芸无奈地闭上嘴，很不能理解。

　　宋睿羽看傻了，敢情这一屋子除了他和那个看戏的医生都是熟人啊。

　　诊室突然安静下来，阴沉沉的气氛之下，按着笔帽的皮肤科女医生也停止了动作，随着他们的沉默而不敢发出声响。

　　宋睿羽看了看他们的表现，打破了沉默，问道:“医生，需要安排输液么？”

　　余孟芸让娄叙言留下看病，宋睿羽借口跑去买水离开这个压抑的地方，母子二人站在楼道里，气氛低压，谁也没做第一个开口的人。

　　因为心情低沉，许庭臻说话的嗓音变得沙哑：“妈，今天的事是我不对。”

　　余孟芸是了解自己儿子的，况且这件事真的不怨他。

　　“妈妈没有怪你，今天是我激动了，你别太在意。我刚才看了看叙言身上的红点，一次输液就能消掉，他对桃子过敏……是他不让我告诉你的。”余孟芸垂下眼睫，犹豫再三下还是说出了这个秘密。

　　余孟芸离开后，许庭臻就坐在椅子上出神，直到娄叙言在他身边坐下，年轻的护士过来给他输液，他才神回本体，他还是没想明白娄叙言为什么宁愿过敏不舒服，还不告诉他呢。

　　护士半蹲下身在娄叙言手腕上系橡皮筋，在他手背上拍打，一开始很顺利，输了大概五分钟居然鼓包了。

　　护士显然也没想到扎的时候居然扎歪了，护士眼中的镇定维系不住，拿着针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娄叙言艰难地抬起眼皮，拔出来的瞬间还挺疼。

　　许庭臻直直站起来，因为娄叙言的嘴唇已经白了。

　　许庭臻和护士说了几句话，至于说的什么，输液区嘈杂，他们说话又太小声根本听不到。

　　“我会轻一点的。”

　　这次总算是顺利扎进去了，她口罩下的脸发红，不太好意思地说：“我刚来，有点紧张。”

　　许庭臻微微点头，说:“没关系的姐姐，这里我帮你看着，你去忙吧。”

　　护士脸红着走后，许庭臻身形晃了一下，一手扶在椅子上，慢慢坐下来，头枕着墙喘气，刚才一起来就感觉头脑晕眩眼前发黑，险些站不住。

　　过了半晌，娄叙言终于问出口：“你跟她说的什么？”

　　许庭臻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语气很是疲惫：“我安慰她别紧张，她刚才没找准手都有点抖。”

　　娄叙言嗯了一声，许庭臻又接着说：“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我帮你看着，输完我叫你。”

　　娄叙言答应下来，单手戴上卫衣帽子头靠着墙闭目养神，而后趁着帽子的遮挡装作不经意地睁开一只眼偷偷看许庭臻。

　　他躬身低头摆弄着手指，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按压着右手小拇指的两侧，从下往上，从左到右捏到了大拇指。

　　他想问问许庭臻好不好玩，但他想应该是好玩的，否则怎么从小到大都喜欢那么玩，一点也不会觉得厌倦。

　　余孟芸蹲在娄叙言面前，手指温柔地将挡在他眼前的头发捋到一边，“小言，阿姨带你和哥哥去果园采摘好不好？”

　　娄叙言回头望向姥姥，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写满渴望。姥姥露出慈祥的笑，温柔地用干燥温暖的大手在他发顶摸了摸，“去吧去吧，整天在家闷着出去晒晒太阳也好，接接地气。”

　　姥姥过来拉余孟芸的手，“孟芸，孩子麻烦你照看了。”

　　余孟芸微笑着揉了揉娄叙言的头，牵住他的手说：“放心吧沈阿姨，小言咱们走吧。”

　　肉眼可见她很开心，说话时尾调和她的嘴角都在上扬。娄叙言另一只手牵住许庭臻的手，软软的喊了声哥哥。

　　许庭臻左手牵着娄叙言，右手在耳朵上揉了一把，没人注意到他没揉之前的耳朵早已红透了。

　　采摘是医院职工福利部门为了丰富职工生活举办的活动，来这里的大多都是医生护士携带家属，天气闷热，空气粘稠的像瓦罐里的蜂蜜，将夏天独有的温度和气息尽数黏住。

　　许庭臻帮娄叙言戴上帽子，宽大的帽檐将他的小脸遮了个严严实实，露出来的眼睛正聚精会神的盯着广告牌上水嫩的大桃子。

　　采摘点开放后，许庭臻就领着七岁的娄叙言穿梭在一群大人之间，七拐八拐地溜到桃树林区。

　　他的身高不够，需要被人抱起来踩着梯子才勉强够到。

　　许庭臻从篮子里拿出刚采摘的桃子，跑到水管下冲洗了一个递给娄叙言。

　　七岁大的小人看上去比同龄人成熟的晚，许庭臻过去的时候他还在草坪上拔草玩，他哭笑不得地走过去。

　　娄叙言一见他就蹦了起来，想顺势扑进他怀里，又连忙检查一遍身上是否还有杂草。

　　许庭臻弯起手指，在他帽子上弹了一下，“这位小朋友刚才在做什么呀，不可以欺负小草哦，它也会疼的。”

　　娄叙言小朋友垂下头表示知道错了，及时认错，浓密的眼睫毛在下眼睑构成一道弧线。

　　许庭臻把桃递到知错就改的小朋友手里，语气十分柔软：“妈妈说很甜，小言快尝尝。”

　　娄叙言扬起笑脸对着他笑，因为帽檐宽大，不抬起头来他怕许庭臻看不到。

　　可他不知道的是，许庭臻也会弯腰的。

　　看着娄叙言唇上泛着水光，许庭臻眼睛亮亮的，问道：“好吃吗？”

　　他喜欢吃桃子，所以也想给娄叙言分享。

　　娄叙言乖巧地点头，吃的脸颊上都沾了桃子的汁水，“好吃！”

　　许庭臻的欢喜终止于娄叙言身体倾倒，重重摔在草坪上的那一刻。

　　娄叙言在闭眼前看到的是许庭臻急切的叫着他的名字。

　　小言，小言……

　　当初是他不让余孟芸告诉许庭臻他对桃子过敏的，因为他无法忘记虽然比他大，但在吃到喜欢的水果时才会露出孩子气表情的一面，他知道，如果说了，许庭臻会很愧疚，他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

　　所以他告诉许庭臻他只是中暑了。

　　后来他也没有机会再告诉他过敏的原因，因为从那以后，他们交流的机会直接消失了。

　　娄叙言靠在许庭臻肩上，闭着眼装做睡，心底开出的玫瑰竭力汲取养分，让他对许庭臻的欲望变得更加渴望，更加露骨。

　　他在心底里想，我想跟你从头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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