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树

　　十一月的阳光温柔地洒在操场上，齐铭和篮球队的队友们正在进行常规训练。

　　运球、转身、投篮，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和队友们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齐铭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目光习惯性地扫向操场边缘。

　　周亦安通常会在那里看书。

　　今天也不例外。

　　那个瘦削的身影坐在梧桐树下的长椅上，膝盖上摊开一本书，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即使隔着半个操场的距离，齐铭也能看出周亦安的专注姿态。

　　微微前倾的肩膀，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的手势，还有偶尔撩开垂落额前黑发的动作。

　　“齐铭！接球！”

　　李成明的喊声把齐铭的注意力拉回球场。他仓促接住飞来的篮球，却因为分心而投偏了。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李成明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可能有点累了。”齐铭摇摇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训练结束后，齐铭小跑着向周亦安所在的长椅奔去。

　　文学课还有二十分钟才开始，足够他们一起去食堂吃点东西。

　　最近他注意到周亦安的胃口似乎好了一些，虽然还是很挑食，但至少会按时吃他“偶然多买”的食物了。

　　距离长椅还有十几米时，齐铭突然觉得不对劲。

　　周亦安的姿势很奇怪，上半身向前倾斜得过分，书本已经从膝盖滑落到地上。

　　“周亦安？”齐铭加快脚步。

　　没有回应。

　　当齐铭冲到长椅前时，周亦安已经滑落到地上，背靠着长椅，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他的眼睛半闭着，呼吸急促而浅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周亦安！”

　　齐铭单膝跪地，轻轻拍打他的脸颊“能听见我说话吗？”

　　周亦安的眼皮颤动了一下，但没有睁开。他的皮肤摸起来又湿又冷，像一块浸了水的石头。

　　齐铭的心跳骤然加速，耳边嗡嗡作响。他迅速环顾四周，最近的医务室在三百米外，叫救护车可能还没他跑过去快。

　　没有犹豫，齐铭弯下腰，一只手穿过周亦安的膝窝，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背部，轻松地将这个轻得过分的身体抱了起来。

　　周亦安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的热气拂过齐铭的颈侧，很微弱。

　　“坚持住，我马上送你去医务室。”齐铭低声说，然后开始奔跑。

　　周亦安的身体在他怀中轻得不可思议，仿佛只有一副骨架的重量。

　　齐铭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根肋骨的轮廓，甚至能感觉出心跳的位置。

　　这种触感让他胸口发紧，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操场上的人群纷纷让开一条路，惊讶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从四面八方涌来，但齐铭一概无视。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的人身上，生怕一个颠簸会加重周亦安的不适。

　　“让一让！让一让！”齐铭大喊着冲进医务室“医生！有人晕倒了！”

　　值班医生迅速从里间跑出来，指引齐铭将周亦安放在诊疗床上。

　　齐铭小心地放下他，却发现自己胸前的T恤已经被周亦安的汗水浸湿了一小片。

　　“什么情况？”医生一边检查瞳孔一边问道。

　　“他突然晕倒了”齐铭气喘吁吁地解释“我们在操场上，他就突然这么倒下去了。”

　　医生熟练地测量脉搏和血压：“以前有类似情况吗？”

　　“我不知道……”齐铭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周亦安的了解还是太少。

　　医生掰开周亦安的眼皮检查，然后拿出血糖仪：“可能是低血糖。他最近饮食怎么样？”

　　“不太好”齐铭老实回答“他吃得很少，有时候干脆不吃。”

　　血糖仪的读数让医生皱起眉头：“2.8mmol/L，确实是低血糖。”他迅速准备了一针葡萄糖。

　　“你先出去等一下。”

　　“好。”

　　齐铭不情愿地退到门外，透过玻璃窗看着医生给周亦安注射葡萄糖。

　　几分钟后，周亦安的眼皮开始颤动，医生说了些什么，周亦安微弱地点了点头。

　　又过了十分钟，医生才开门让齐铭进去。周亦安已经坐起来了，脸色仍然苍白，但嘴唇恢复了血色。

　　看到齐铭进来，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迅速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床单。

　　“他没事了。”医生对齐铭说。

　　“但情况比较严重。长期营养不良导致身体机能下降，血糖调节能力差。”

　　医生递给齐铭一张处方“一会去药店买点营养补充剂，然后……”他转向周亦安“同学，你必须改变饮食习惯。再这样下去会出大问题。”

　　周亦安点点头，但齐铭知道他只是出于礼貌才没有反驳。那双低垂的眼睛里分明写着抗拒和不安。

　　“我会监督他的，医生。”齐铭主动请缨，接过处方单。

　　医生看了看齐铭，又看了看周亦安，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一周后回来复查。如果症状没有改善，就要做进一步检查了。”

　　回宿舍的路上，周亦安走得很慢，步伐虚浮。齐铭走在他身边，随时准备伸手扶住他。

　　秋日的阳光透过银杏树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斑。

　　两人沉默地走着，只有脚步声在安静的校园小路上回响。

　　“谢谢。”周亦安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齐铭愣了一下。

　　周亦安的这两个简单的字眼总是能在齐铭心里激起一阵温暖的涟漪。

　　“别客气”齐铭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按时吃饭。医生说……”

　　“我知道医生说了什么。”

　　周亦安打断他，语气突然变得生硬“你没必要管我。”

　　齐铭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周亦安：“但我就是想管你。”

　　周亦安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齐铭这才注意到他的睫毛有多长，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那双总是防备的眼睛此刻因为虚弱而显得格外清澈，像是能一眼望到底。

　　“为什么？”周亦安问，声音里带着真实的困惑。

　　齐铭思考了一下，决定诚实回答：“因为我在乎你。”

　　这句话似乎击中了周亦安某个柔软的角落。

　　他的眼眶微微泛红，迅速别过脸去。

　　齐铭看到他瘦削的肩膀轻轻颤抖，像是在压抑某种强烈的情绪。

　　“走吧”齐铭轻声说“回去好好休息。我去给你买药跟吃的。”

　　周亦安没有反对，只是默默地继续往前走。

　　回到宿舍后，他直接躺上了床，拉上了帘子。

　　齐铭轻手轻脚地放下书包，拿起处方和钱包又出去了。

　　药房和超市跑了一趟后，齐铭满载而归。

　　营养补充剂、容易消化的饼干、牛奶和水果，还有医生推荐的几种维生素。

　　他悄悄把这些东西放在周亦安的书桌上，然后打开电脑，开始查阅关于营养不良和恢复饮食的资料。

　　几个小时后，当宿舍的灯光变得昏暗，齐铭已经整理出一份新的“周亦安健康计划”。

　　包括每日饮食安排、营养补充剂服用时间、适量的运动建议，甚至还有应对食欲不振的小技巧。

　　齐铭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

　　“这是什么？”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吓了齐铭一跳。周亦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了，正站在他身后，好奇地看着电脑屏幕。

　　“呃，只是一些……”齐铭有些尴尬地解释“关于如何改善你的饮食和健康状况。”

　　周亦安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屏幕，然后伸手轻轻碰了碰齐铭的肩膀：“你真的没必要做这些。”

　　这个轻微的触碰让齐铭心头一颤。

　　齐铭转过身，直视周亦安的眼睛“但这是我自愿的。”

　　“我想你健康，想你好。”

　　我想你平安，周亦安。

　　周亦安的目光在齐铭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又匆忙别过脸。

　　“你应该吃点东西了”齐铭站起身，从袋子里拿出一盒牛奶和一小包饼干“医生说要少量多餐。”

　　周亦安接过食物，小口吃起来。

　　齐铭注意到他的动作比平时更加小心，像是在努力遵循某种无形的规则。

　　“好吃吗？”齐铭问。

　　周亦安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嗯。”

　　宿舍门被推开，张子鑫和李成明吵吵嚷嚷地走了进来，看到齐铭和周亦安的互动，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哟，齐哥又在养孩子呢？”张子鑫调侃道，把篮球扔到床底下。

　　“闭嘴吧你”齐铭笑着扔过去一个枕头“周亦安不舒服，我在照顾他。”

　　“得了吧”李成明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可乐，扔给张子鑫一瓶。

　　“你照顾他都快两个月了。我们宿舍现在谁不知道齐铭有个‘特别关心’的室友？”

　　周亦安听到这话，耳朵尖微微泛红，低头继续吃饼干，假装没听见。

　　齐铭则大方地承认：“那又怎样？朋友之间互相照顾很正常。”

　　“朋友？”张鑫挑眉“你确定只是朋友？不知道还以为你俩……”

　　“别胡说八道啊！”齐铭打断他，偷瞄了一眼周亦安的反应

　　周亦安已经吃完了饼干，正小口喝着牛奶，表情平静得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齐铭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一丝莫名的失落。

　　晚上熄灯前，齐铭把一杯温牛奶和一片维生素放在周亦安的书桌上：“医生说睡前喝这个有助于睡眠。”

　　周亦安接过杯子，手指不小心碰到齐铭的，立刻像触电般缩回。

　　但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皱眉或拒绝，只是轻轻说了声：“谢谢。”

　　齐铭微笑着点点头，回到自己的床位。

　　窗外，十一月的风轻轻摇动着树枝，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照在宿舍地板上。

　　夜渐渐深了，宿舍吵闹声也渐渐安静下来。齐铭听着周亦安均匀的呼吸声，心里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晚安，周亦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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