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

　　云灵国的旗帜出现在地平线上时，胜烟雨正站在城楼上，望着城外黑压压的乾国军队。连日的疲惫让他眼下泛着青黑，脸颊也消瘦了许多，唯有一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
　　“是云灵国的军队！”身边的士兵惊呼起来，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胜烟雨猛地回头，顺着士兵指的方向望去——玄色的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旗帜上的“云”字在风中猎猎作响，而队伍最前方，那个骑着白马的身影，身姿挺拔，面容冷峻，不是任平生是谁？
　　他怎么来了？
　　胜烟雨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胀。他知道任平生亲征意味着什么——那是把云灵国的国运，系在了他们智国身上。
　　“打开城门！”胜烟雨转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城门缓缓打开，胜烟雨提着剑，快步迎了上去。任平生翻身下马，玄色的披风扫过地上的尘土，两人在城门前对视，千言万语，都在不言中。
　　“你怎么来了？”胜烟雨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
　　“来履行承诺。”任平生看着他消瘦的脸，眉头微蹙，“你瘦了。”
　　胜烟雨的眼眶瞬间红了。他别过脸，掩饰自己的失态：“先进城再说。”
　　云灵国的军队入城，极大地鼓舞了智国的士气。任平生没有休息，立刻与胜清砚、胜烟雨登上城楼，查看乾国的布防。
　　“苏容的火炮还在，只是因为疫情，他们的兵力也折损了不少。”胜清砚指着远处的炮位，“但他们的主力还在，我们硬拼，胜算不大。”
　　任平生点头：“朕带了些新研制的解药，虽不能根治痘疫，却能增强抵抗力。先让士兵服下，再做打算。”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乾国的营地上：“朕想和苏清谈谈。”
　　“谈？”胜烟雨愣住，“她会同意吗？”
　　“她会的。”任平生道，“苏清不是苏容，她有底线。”
　　次日，任平生派了使者去乾国大营，提出议和。出乎意料的是，苏清很快就答应了，约在两军阵前的空地上见面。
　　见面那天，天气阴沉，像是要下雨。任平生骑着马带着胜烟雨，只带了几名护卫；苏清也只带了苏容和几个侍卫。
　　“兴南帝倒是有胆量。”苏清看着任平生，语气平静。
　　“朕是来谈和平的，不是来打仗的。”任平生道，“苏姑娘，收手吧。痘疫已经失控，再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甚至波及其他国家。”
　　“收手？”苏容冷笑，“现在收手，我们之前的牺牲算什么？”
　　“牺牲？”胜烟雨忍不住开口，“你们的牺牲是牺牲，智国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吗？那些死于痘疫的人，他们做错了什么？”
　　“弱肉强食，本就是天理！”苏容的眼神带着疯狂，“我们来自更先进的时代，知道统一才是唯一的出路！你们这些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人，根本不懂！”
　　“统一不是靠杀戮和瘟疫换来的。”任平生沉声反驳，“你所谓的‘先进’，难道就是视人命如草芥？民国的战乱，难道是你效仿的榜样？”
　　苏清的脸色变了变。任平生的话，戳中了她的痛处——她和苏容穿越而来，本就是想避免重蹈民国的覆辙，却没想到，走着走着，竟变成了自己最痛恨的样子。
　　“那你说，该怎么办？”苏清看着任平生，“乾国付出了这么多，难道要空手而归？”
　　“各国并存，互通有无。”任平生道，“设立盟约，互不侵犯，共同发展。谁若违反，其他几国共击之。这样，既能避免战乱，又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不比你用武力统一强？”
　　“这不可能！”苏容尖叫，“各国利益不同，迟早还会打起来！”
　　“就算会打，也比现在尸横遍野强。”胜烟雨道，“至少百姓能有几年安稳日子，至少我们在努力避□□血。”
　　苏清沉默。抬眼看着远处因战乱而荒芜的土地，想起那些死于痘疫的无辜百姓，又想起民国历史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心里第一次动摇了。
　　“我需要时间考虑。”苏清道。
　　“可以。”任平生点头，“但在此期间，双方都要停战，不得再使用火炮和瘟疫。”
　　苏清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好。”
　　回到城中，胜烟雨看着任平生，有些迟疑“你觉得她会同意吗？”
　　“不知道。”任平生道，“但我们只能等。”
　　他看着窗外阴沉的天，心里清楚，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若苏清执意要打，就算他们赢了，也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而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人，尤其是身边这个挺直脊梁的少年。
　　苏清想了三天。
　　她把自己关在军帐里，翻看着从民国带来的历史书，看着上面记载的战争、饥荒、瘟疫，看着那些因为权力争夺而死去的无辜百姓，心里的天平渐渐倾斜，他们现在不是在走他们最不想走的路吗。
　　苏容来找过她几次，催她做决定，都被她打发走了。她知道妹妹的性子，一旦认定了一条路，就不会回头，可她不能。
　　她想起刚穿越时，姐妹俩的约定——要让这个时代变得更好，要让百姓过上安稳日子。可现在，她们做的事，和那些祸国殃民的奸臣有什么区别？
　　“姐，你到底想好了没有？”苏容再次闯进来，脸上带着不耐烦，“萧景明已经在催了，说再不动手，云灵国的援军就到齐了！”
　　苏清放下书，看着妹妹，眼神疲惫却坚定：“我们停战吧。”
　　“你说什么？！”苏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姐，你疯了呀？我们马上就要赢了喂！”
　　“赢了又怎么样？”苏清反问，“要智国灭了，云灵国元气大伤，渊国岌岌可危，最后剩下一个千疮百孔的乾国，这就是你认为的结果？”
　　“我……”
　　“我们来自民国，应该知道战争的可怕。”苏清打断她，“我们不能用错误的方式，去追求所谓的‘正确’结果。任平生说得对，几国并存，或许不是最好的办法，但至少，能让百姓喘口气。”
　　苏容愣住了，看着姐姐疲惫的脸，心里第一次生出一丝动摇，可面上却一直坚持，拗不过苏清。
　　最终，苏清以乾国军师的名义，下令停战，并向任平生和胜清砚发出邀请，共商盟约之事。
　　萧景明虽然不满，但苏清和苏容掌握着乾国的军权，他也无可奈何，只能默认，他现在只是一个空壳子，没有实权，只能认命。
　　盟约的谈判在智国都城举行。任平生、胜清砚、苏清、楚沉舟（被任平生和苏清共同邀请而来），四国代表齐聚一堂。
　　谈判并不顺利。各国都有自己的诉求——智国希望乾国赔偿战争损失，乾国则要求开放边境贸易，渊国想保住中立地位，云灵国则主张设立共同的监管机构，防止再发生类似的战争。
　　争吵了半个月，终于达成了初步协议：
　　一、五国（包括已被吞并的南泽国遗民，由四国共同管辖）互不侵犯，若有争端，通过谈判解决；
　　二、开放边境贸易，互通有无，促进经济发展；
　　三、设立“五国盟会”，每年举行一次，由各国轮流主持，商议共同事务；
　　四、乾国销毁部分火器，永不使用瘟疫等极端手段；智国和云灵国则提供粮食和药材，帮助乾国和渊国度过难关。
　　签字那天，天依旧阴沉沉的，但透过沉重的云，一丝阳光洒在大地。任平生、胜清砚、苏清、楚沉舟，四人在盟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胜烟雨站在胜清砚身边，看着任平生落笔时沉稳的侧脸，心里忽然一片平静。
　　这场持续了近两年的战争，似乎终于画上了句号。
　　苏容没有参加，她把自己关在火器营，销毁了所有关于痘疫和新式火炮的图纸。苏清去找她时，看到她坐在地上，眼泪直流。
　　“姐，我们真的错了？”
　　苏清走过去，抱住她：“对，错了，我们只是走了弯路。现在，我们把它走直了。”
　　姐妹俩在乾国待了几年，百姓的生活慢慢好转，才悄然离开了这个时代。没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只留下一些关于“民国”的传说。
　　银杏树苗摇晃于风中，见证着这个朝代的覆灭，见证着一段未及言说的炙热情感被风吹散，洒满大地播种出了一个盛大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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