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那口井

作者:玉稚不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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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 章


      天才微亮,窗外雾气弥漫,潮意渗入屋内,林觅睁开眼,迎来了又一个“第三天”的清晨。

      她没有动,静静地躺着,听着外面的风声、鸡叫,还有脚步声——有人在屋后走动,压得落叶吱呀作响,似乎绕了一圈,便又不见了。

      她不敢断定是谁,也不必断定。

      她知道,今天是关键的一天。

      她曾以为“第三天”是自然灾祸、命中注定,但现在她明白了,那是人为设下的生死节点,是某些人不动声色的宣判日。

      她从枕头下摸出那把水果刀,藏进袖口。

      然后,开始她这一天的“求生计划”。

      早晨,水缸。

      她照常提桶出门打水。晨雾浓重,地面湿滑,村子隐在一层青灰色的沉默里。

      她走近水缸,却一眼停住了脚步。

      缸口上横着一个刚打捞起来的竹筐,湿漉漉的,底部压着一截青色水蛇尸体。蛇身扭曲,舌尖已僵,血丝从颈处浸出来,像刚死不久。

      她退后一步,心中泛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寒意。

      村里的水缸,缸口必盖石板,防虫防蛇,几乎不可能有蛇自己钻进去。她目光扫过水缸边沿,发现一圈刚擦拭过的湿痕,甚至还有鞋印的残迹——有人打开过缸盖,然后,放进去的。

      她深吸口气,稳住情绪,默默放下桶,转身改去厨房烧热水喝。

      她喝下第一口热水时,胃里泛起恶心的反应,仿佛刚才看到的蛇不是死的,而是在她体内蜷缩的。

      上午,屋后柴堆。

      天气转晴,林觅晾晒床单。她熟练地将床单一角搭在晾杆上,忽然“啪”的一声,一根横杆从上方猛地坠下,砸在她脚边的石阶上。

      碎石飞溅,有几颗擦过她裸露的小腿,灼出一道红痕。

      她低头去看,横杆原本插在木柱中,结构紧实,但此刻插口处却被削得极薄,几乎呈斜角,只要一受力就会滑脱。

      她蹲下,把那段削薄的竹头捡起来,用指甲轻轻刮了一下,薄得像纸。

      她站起身,望着村道尽头远远晃过的人影,不动声色地笑了。

      这是第二次了。她没有中招。但这一次,“意外”开始更近身了。

      中午,厨房门槛。

      林觅提着饭篮,准备从旧厨房后门出去。脚刚迈到门槛外,就觉得“咔嚓”一声,脚底忽然塌陷。她猛地缩回,稳住身体。

      蹲下来看,小阶梯两块砖被掏空了底下的泥土,只留下薄薄的一层盖住。她把那两块砖掀起来,发现下方还有挖痕,整齐到不像是自然塌陷。

      若是她像往常穿着拖鞋、没防备地踩上去,极可能踩空跌倒。门后正是一排石板台阶,若是摔倒,头部朝下……

      那也会是个“可悲却合理”的死法。

      她手拎着那块空心砖,良久没有动。

      阳光斜洒进屋,把她的影子拉得极长。她终于明白,那口井中的倒影,未必是幻象——那是“某人心中的未来”。如果她在今天死去,那一切都“应验”了。

      三次。都是“事故”。

      她现在完全确定了——村里某些人,在“等她死”,不如说,他们正悄悄“制造她的死亡”。

      在她自己都相信“第三天必死”这个谣言时,这些“死亡”会变得合理而不可怀疑。被蛇咬死、被木杆砸死、踩空摔下……哪个不是“意外”?哪个不是“命运安排”?

      她越想越冷。若她不是林觅——不是那个曾读法律、学心理、走过很多城市的人,而是那个在村子里长大后,就从未接触过外面世界的普通女孩,也许早已认命。

      认命就会死。

      而她不会。

      回到屋子里的床边坐下,林觅开始仔细回忆这几天的细节,每一次对话、每一双眼睛、每一处脚印……

      夜晚降临,空气变得沉闷,虫鸣断断续续,像坏掉的钟表,勉强维持着村子应有的节奏。

      林觅关紧了门,反锁插销,检查每一扇窗户的卡口。她甚至拉开柜子,将扫帚柄横在门后。屋里黑得发沉,她没有点灯,只靠窗外的月光反射微微照明。

      她背靠着墙坐下,水果刀仍在袖中,手却已麻木。

      “他们可能不会再等。”她想。

      白天三次失败,说明对方已失去耐性。夜晚,是更直接的杀人时机。

      她的推断很快得到验证。

      ——咔哒。

      门外,一声极轻的响动。

      不是风。是木门插销被人用金属撬动的声音。她猛然抬头,屏住呼吸。那声音持续了五秒,然后停了。

      她从袖中抽出刀,转身蹲在床后,屏息凝神。

      门被“哗”地撞开,连扫帚柄都被撞断,一股潮湿冷风裹着土腥味涌入。

      进来的是一个蒙面人,身形瘦长,衣角还带着枯草。他没说话,手里握着一把铁器,在月光下闪着寒光——不是刀,是铲尖改造的某种尖锐工具。

      林觅没有动,眼睛死死盯住他。

      蒙面人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床铺,便朝屋内快步逼近。动作极快,没有犹豫,也没有盘问。

      是熟人!

      是知道她的睡觉习惯与床位摆放的人!

      林觅从床后绕出,脚步极轻,猛然从侧门冲出院外。

      蒙面人听见声响,立刻追出。院门外,是大片空地,再往前就是林后的小路。

      林觅拼命奔跑,耳后的脚步声近在咫尺,她不敢回头。

      她很清楚,如果此刻摔倒,就真的“应验”了所谓的“第三天”。

      村口太远,反而是山更近。她毫不犹豫,扑入山路。

      林道蜿蜒,湿滑泥泞,树根像冷蛇般从地面伸出。她摔过一次,手肘磨破,鲜血流入泥中。

      身后脚步声忽远忽近,对方显然不熟悉山路,动作开始迟疑。林觅意识到,她必须拉开距离,再藏身,才能存活。

      她朝井的方向折转,故意留下鞋印,然后迅速折入旁边一片茂密林子。

      她屏息藏好,袖中刀刃紧贴掌心。

      蒙面人的脚步追至井边,停住。他似乎在判断方向。林觅听见他绕井走了一圈,又走到边上,往山下望去。然后他低声骂了一句,往回路折返,消失在林中。

      她没动,等了很久。

      月色照在井水中,倒影波动,却没有她的脸,只有密叶掩映的星光。

      她的指节在发抖,身上被汗水与血水混合包裹,却仍不敢出声。

      “他是谁?”

      “为什么要杀我?”

      “还有谁……在背后?”

      她蜷缩在山林深处,四周黑得像一口无底洞。

      心跳重如锤击,汗水早已湿透后背。手心里的刀,冰凉,沉得像石。

      林觅不敢动。她甚至不敢靠树,只蹲在一处略高的土坡边,借着干枯灌木的掩护,贴近地面。脚步声已经消失许久了,她仍不敢确定:那人,是走远了,还是在等她出声。

      就在她几乎无法再承受这死寂时——

      “嘘。”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低沉、沙哑,几乎贴在她耳边。

      林觅猛地一转身,刀刃已反握在手中。

      “别动,”那人轻声道,“是我。”

      月光从林间漏下,照亮那张干瘦、皱纹如沟壑般纵横的脸——是李春望。

      她警觉地后退半步,手未松。

      他缓缓举起双手,表示没有敌意。仍然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老棉袄,脚边放着一个布袋。

      “你……怎么找到我?”

      “你会逃,也只能往山里逃,”他说,“但他们也知道。”

      “你……为什么帮我?”

      李春望没答,只是蹲下身,从布袋里取出一小包干粮和一瓶水,递给林觅,“你脑子够用,命也硬,可人不能光靠提着这根神经活。”

      林觅没接,也没动,只紧紧盯着他。

      “你在窗边变声警告我,也是你。”

      “嗯。”

      “你早就知道会有人杀我?”

      他点点头。

      “是谁?”

      “别问了,”李春望叹气,“你已经知道是谁,也知道‘为什么是你’。”

      她的眼睛一瞬冷了下来。

      “你也在帮他们?”

      “我在帮我自己。也在帮你。”

      说着,他将手里的布袋往她身边放了放,“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这路你要走,今晚就是机会。”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小地图,展开。上面是村东山路的草绘图,有条细红线标出一条通向山外旧公路的隐蔽路径。

      “顺这个方向走,一炷香后会过一条废水渠,沿渠走,不进镇,往东南翻出去。山外公路上还有旧班车,凌晨三点开头班,赶得上。”

      “你为什么帮我?”林觅还是问。

      李春望看着她,脸上浮出一丝疲倦的微笑:“因为你是活的。”

      她盯着他,片刻后,声音低下去:“其他人……都不是吗?”

      “有些人,是装活着。”他顿了顿,“装久了,真就不记得自己死没死。”

      “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你问。”

      “井里到底……是什么?”

      李春望没立刻回答。他沉默地望向远方夜色,像在听风,也像在掂量什么。

      “是我们这些年不说、不看的东西,沉在下面太久,长了根。”他轻声说,“你别看这村平静——你是唯一看见了‘倒影’还活着的人。”

      “所以他们要杀我。”

      “不是他们要杀你,是你‘知道’了,他们就没法不杀你。”

      林觅没说话。

      她将地图收起,站起身,望向黑沉沉的林间山道。

      “你走吧,”李春望低声说,“别回头。出了这个口子,后面的事,就不是你的了。”

      她点点头,却又忽然问:“你为什么不走?”

      他愣了愣,随即笑笑:“我走不动了。疯子活得长,是因为没人把疯话当真话。你不疯,得赶快走。”

      林觅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往东南山道疾走。

      夜色将她吞没,只有落叶簌簌,像什么东西在身后慢慢合上门。

      李春望坐回原地,点了一支烟,默默抽着,他就这么坐着,像是在等天亮,又像是在等井水干涸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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