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与他的人间星

　　次日清晨，校园广播响起，清冷的男声透过喇叭传来，像冰镇的山泉水，但十分的好听：“欢迎来到明德之声校园广播站，现在是北京时间上午六点五十分……”

　　江澈迷迷糊糊睁开眼，起身发现对面床铺已经空了——被子平整得像是用熨斗烫过，连枕头的摆放角度都精确到四十五度。

　　书桌上放着一张便利贴：【钥匙在抽屉】

　　江澈盯着纸条看了两秒：“……“便随手把便利贴夹进书里。

　　江澈刚洗漱完，擦干脸上的水珠，宿舍门就被敲响。

　　“澈儿！”徐陆澜探头进来，手里晃着校园卡，“走！徐哥哥带你去食堂认认路！”

　　“再说一遍？！”

　　“嘿嘿……”徐陆澜干笑两声。

　　江澈挂好毛巾，捞起床上的手机塞进口袋，出宿舍还不忘顺手带上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江澈感觉哪里不太对，但也仅一瞬。

　　徐陆澜一路热情地指指点点：“实验楼顶层天文观赏台视野最好，但钥匙在学生会主席手上，噢，就裴逸那儿，小卖部冰柜最下层藏着手工布丁，当时裴逸无意间翻到的，没几人知道……”

　　“那个红房子就是食堂了，你的校园卡应该还没那么快下来，我给你刷，你要吃什么？”

　　江澈：“三个煎饺。”

　　徐陆澜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江澈早上一般都没胃口，之前干脆直接不吃早餐，好几次低血糖，后来每天早上洗漱完第一件事儿就是被他姐姐盯着吃完早餐才能离开那个椅子，江暮婉天天不老也成常谈：“早餐一定一定不能不吃，吃一点也是吃，不吃的话你以后就……”徐陆澜六年级那年家长出差，借住在江澈他们家时深有体会，于是就有了江 三饺 澈，不是说只吃三个饺子，而是一般情况下只吃三个饺子。

　　徐陆澜拿了三个煎包、一根油条、三个煎饺、两杯豆浆。两人找到座位坐下，徐陆澜把三个煎饺和一杯豆浆递给江澈。

　　江澈用筷子尖戳了戳食堂的煎饺，挑剔的把边缘煎得微焦的部分剥下来。

　　“澈儿，”徐陆澜叼着豆浆吸管，“你再这么挑下去，食堂阿姨要过来亲自喂你了。”

　　江澈头也不抬：“上次你和我说你吃出一根眉毛的事忘了？”

　　徐陆澜突然噎住，豆浆呛进鼻孔，一震惊天动地的咳。

　　咳完还不忘回答：“本来是忘了的……”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问道：“早上怎么没看见裴逸？”

　　江澈没好气地说：“鬼知道，你去问它？”

　　“啊！”徐陆澜一拍脑门，“今天开学第一天，是他广播站值班！怪不得刚才听到他在念日报。”

　　江澈的筷子顿在半空：“刚才那是裴逸？”

　　“你不知道？”

　　江澈：“……”鬼知道，我去问它。

　　“哦……”徐陆澜突然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啊，我一直忘记，他一般周一轮值，被全校女生评选为'最想每天早晨听见的声音'第一名！广播站王牌，每次他播音，连食堂阿姨打菜的手都不抖了。”

　　广播突然切到《运动员进行曲》，震的餐盘一直在颤。

　　江澈：“……”

　　徐陆澜：“呃……这是教导主任要求的，说是开学第一个早晨'振奋精神'……”

　　早餐并没吃很久，七点十分走去班级。教学楼北面有一面墙，三分之二贴一些优秀学生和奖状，剩下三分之一贴公告。高二三班离北楼梯比较近，所以他们会经过公告栏。

　　路过表彰墙时，江澈瞥了一眼，一面贴满奖状和照片的玻璃墙在晨光下闪闪发光。

　　“这是我们学校的表彰墙。”徐陆澜随口介绍，“基本都是裴神的天下。”

　　江澈随意扫了一眼——

　　市级省级物理竞赛特等奖。

　　全国数学奥林匹克金奖。

　　国际物理最准设计奖。

　　…………

　　一连串的荣誉上方整齐排列着同一张面孔，最顶端半身像下方的一张照片，裴逸穿着笔挺的校服站在领奖台上，眉眼清冷，唇角微微上扬——不是客套的微笑，而是一种近乎锋利的自信，像出鞘的剑，阳光从侧面打过来，将他轮廓勾勒得锐利分明，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带着锋芒。

　　照片旁边贴着一张崭新公告：

　　校园宣传片演员招募

　　要求：1、形象气质佳。
　　2、成绩优异。
　　3、有团队精神。
　　报名处：学生会办公室。

　　徐陆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哦，这个啊，听说未经本人允许，已经内定裴逸了。”

　　“为什么？”

　　“去年他拍的《图书馆使用指南》播放量破了校网记录，”徐陆澜压低声音，“虽然全程只说了三句话，看起来像是被迫的，但评论区全是'求学弟指导功课'……”

　　江澈正要吐槽，早读铃响起。

　　江澈和徐陆澜刚好踩点进教室。

　　“好险好险。”徐陆澜拍着胸口坐下。

　　江澈刚翻开课本，后门就无声无息的滑开——裴逸拿着几张稿纸走进来。

　　开学第一天星期天是年段另外排的一天课表，数学连堂大礼包，还是送给新同学的大礼包。

　　“翻开练习册第38页，”班主任周建辉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全班，最后落在江澈身上，“这道题去年难到了一半竞赛生——新同学？上来试试？”

　　全班齐刷刷回头，目光灼灼。

　　江澈微笑站起来，他笑起来有种很阳光清朗可爱的样子。江澈并未走上讲台，说道：“周老师，都难倒一半竞赛生了，我可能也不太会啊。”——其实是粉笔字真的丑到不能看了。但周建辉想看新同学的实力达到了顶峰：“没事没事，重在挑战嘛。”

　　江澈慢悠悠晃到讲台，粉笔“咔嚓”折断——气势不减。

　　三分钟后，黑板出现一团扭曲符号，像被龙卷风摧残过的蜘蛛网。

　　周建辉：“……答案是对的。”

　　下面凌予安拱了一下徐陆澜胳膊：“哎，这字……是加密通话？我记得他在纸上写的字很好看啊，和裴逸有的一比。”

　　徐陆澜：“呃……不，是医学处方。”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他盯着黑板上歪七扭八的符号，忍不住补充：“但是……这字……是被雷劈过吗？”

　　江澈把粉笔头放回去，尴尬一笑：“不熟练……不熟练……”说完便回到座位坐下。

　　学校对于优秀同学总会开放包容，特快班的优秀同学们总会有很多特权，比如可以不用跑操。但刚开学，暑假的热情还未散尽，大部分人还是在第二节下课，广播响起时出去活动活动。

　　长青中学没有这种区分，江澈同学不是很喜欢出汗后黏腻的感觉，秉承着属于能不跑操就不会动一步的原则，而裴逸则是怕把快好的伤口扯到，所以班级就剩他们俩和前面两个不知道是凑什么“世界大战”的热闹的。

　　周建辉从后门走进来，走到江澈和裴逸桌旁：“你俩都在？刚好，来办公室一趟，和你们商讨件事。”

　　办公室里，周建辉拍着两人肩膀，笑容灿烂，并且笑得不怀好意。：“学校决定由你们主演宣传片！主题是'学业互助'。”

　　两人刚要开口，周建辉马上抬手打住：“先别问为什么，文艺部给的理由是你们一个阳光开朗，一个沉着冷静，最主要的是你们两个帅的太显眼了。”

　　“不去！”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皱眉看了对方一眼。

　　周建辉：“？？？”

　　江澈立刻补充：“周老师，您看啊，我转学这才第一天，您就看出我阳光开朗？而且我对学校还不是熟，不合适。”

　　——谁要跟这个移动冰山拍什么有爱宣传片啊？

　　裴逸淡淡接上：“学生会工作忙。”

　　——浪费时间。

　　江澈继续找理由：“而且我镜头感很差。”

　　裴逸面不改色：“我有镜头恐惧症。”

　　江澈内心：镜头恐惧症？那表彰墙上那杀气腾腾的获奖照是鬼拍的吗？

　　裴逸内心：“镜头感差？刚才在教室扔粉笔头的是鬼？

　　江澈挑眉：“而且我成绩非常非常一般，代表不了学校水平。”

　　裴逸推了推眼镜：“我形象不佳，影响招生。”

　　周建辉：“……”

　　他沉默了三秒，突然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行吧，那我只好把你们的光辉事迹报给校长了。”

　　江澈：“？”我还没开始捣乱呢。

　　裴逸：“……”有种不好的预感。

　　周建辉晃了晃纸张：“江澈同学，你在转学考试最后一道大题旁写'这题出的没水平'，这全校没几人做得出来，没水平在哪里？裴逸同学，你上学期的教师满意度调查表上给所—有—老师都打了教学方式有待改进，明德作为全市师资力量最好的一所学校，你告诉我哪里有待改进？”

　　办公室一片死寂。

　　周建辉微笑：“没办法，这是学校给我的任务，现在要么拍宣传片，要么下周校长就会拿到这张纸，选吧。”

　　江澈：“……”

　　裴逸：“……”

　　江澈：“时间。”

　　裴逸：“地点。”

　　江澈：“剧本？”

　　周建辉露出胜利的微笑：“这才对嘛，给你们加学分！”

　　窗外偷听的徐陆澜和凌予安面面相觑，无声交流着：这就答应了？

　　是吧？

　　三分钟后，两人黑着脸走出办公室，出门就看见弯腰躲门旁边的两个人。

　　徐陆澜干笑：“哈哈，我们就是……路过……路过。”

　　凌予安疯狂点头：“对对对，来看……呃……看这个'禁止在走廊奔跑'的标语，写的真好！”

　　裴逸瞥了他们一眼，直接转身回班级。

　　江澈耸耸肩：“周四下午体育馆拍宣传片，剧本今天下午去文艺部拿，周老师说文艺委员叫什么椅子？”

　　徐陆澜：“……人家叫杨子怡，高三的一位学姐。”

　　说完，徐陆澜又眼睛一亮：“剧本有透露是关于什么内容的吗？热血兄弟情？学霸养成记？”

　　凌予安掏出手机准备记录：“需要群众演员吗？我可以演路人甲。”

　　江澈：“……你俩戏能不能别这么多？还有小心手机。”

　　直到下午，江澈和裴逸觉得还不如让校长拿到那张纸。

　　文艺部部长，一个挺活泼开朗的学姐，她热情洋溢地和江澈握手，：“听说裴逸学弟他们班转来一位新生，挺帅挺乖的，应该就是你吧？”江澈尴尬一笑：“学姐你好，我叫江澈。”

　　杨子怡热情不减：“你好，杨子怡，话就不多说了，看看？这是我们精心设计的剧情，绝对有爆点！”

　　江澈翻开第一页，沉默了。

　　裴逸扫了一眼，镜片后的眼神瞬间冷了3度。

　　剧本标题：《学霸的甜蜜辅佐日常》。

　　剧情梗概：

　　第一幕：图书馆，裴逸冷着脸推一下眼镜：“这道题我只讲一遍。”

　　第二幕：江澈趴在桌上耍赖：“听不懂！你讲的太难了！”

　　第三幕：裴逸一把扣住江澈的手腕，按在书架上，低沉道：“那换个方式教？”

　　江澈：“……不是……学姐……你们文艺部平时看的都是什么啊？”

　　裴逸：“删掉。”

　　杨子怡兴奋道：“别啊，这可是现在最流行的'反差萌'，高冷学霸强制爱，观众就吃这套！”

　　江澈扶额：“学姐……我们不是拍学校宣传片吗？这是拍偶像剧吧？”

　　裴逸：“重写。”

　　杨子怡眨眨眼：“那你们有什么建议？”

　　江澈和裴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燃起的希望，突然同时开口：

　　“可以拍竞赛解题过程。”
　　“展示学习技巧。”

　　杨子仪一愣：“啊？可是那样会不会太枯燥……”

　　江澈：“不枯燥，不枯燥。”他拿起笔，随手在纸上写下一道竞赛题，“如果拍我们俩用三种不同方式解同一道题呢？”

　　裴逸听到“我们俩”，微妙的瞥了一眼江澈，但很快收回目光，接话道：“最后对比效率，强调思维差异，体现明德教学的上进。”

　　杨子怡眼睛渐渐亮起来：“好像……也还行？”

　　江澈松了口气：“对吧？这才叫'学霸的日常'。”

　　裴逸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 嗯。”

　　杨子怡一拍掌：“行！那剧本我们再改改，周四下午记得过来拍摄噢。”

　　回班级路上，江澈瞥了眼裴逸，主动开口：“没想到你还会配合提建议。”

　　裴逸淡淡道：“只是不想拍弱智剧情。”

　　江澈笑了：“行，至少现在剧本正常了。”

　　裴逸没说话，但脚步似乎轻快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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