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秋叶入我怀

　　孟葶祯来时叶怀远已等候多时。
　　见她姗姗来迟，“可是后悔了？”
　　孟葶祯原以为这庄交易自己就算不是最大的赢家，也不会输的太惨，谁知，孟家跟叶家竟会真得撕破脸。
　　“你不是一直说这两家总拿你作为筹码来换取各自的利益，你想让他们也尝尝这滋味，如今才不过行之将半，现下你这是后悔了？”
　　孟葶祯闻言，对上他戏谑的目光，挺直身体，冷声道：“我自知是在与虎谋皮，所以不会后悔。倒是你，叶家所做所为想你也是知晓的，怎的还一直按兵不动？”
　　“你爱蒋意？还是，爱你自己？”
　　“这个问题你问过很多遍。”
　　“可你一直不肯给我答案。”
　　“重要吗？”
　　“蒋意少时与你关系也是不错的，却在一日突然对你冷硬起来。想来……”
　　“闭嘴！”孟葶祯面上现出些许凶狠。
　　“蒋意喜爱放纸鸢，可他的纸鸢从未回来过。”叶怀远顿了顿，“葶祯，你心里清楚，蒋意对孟家的感情，是恨。”
　　“我清楚，我很清楚，不需要你一遍又一遍地强调。我当年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跟他结亲而已，我想着只要进了蒋家的门，就算孟家也好，叶家也罢，总不能再随意违背我的意志。可是……可是……”孟葶祯大哭出声。
　　似是未闻哭声，叶怀远反倒悠闲自得，“可是就是你的这个想法害死了他这辈子唯一的朋友，让他一辈子带着愧疚，他可是蒋家人捧在手心里的珍宝。”
　　他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你见过他又交过什么朋友吗？因为你，他后来的人生尽是孤寂与愧疚。”
　　孟葶祯又何尝不知道，她抬起手胡乱抹了泪水，“那我就不是孟家的掌珠吗？那个人有什么比得上我，她不过是……”她还有些理智，咬住话头，“烂命一条。”
　　叶怀远接下去，此时的他是从未有过的冷然，“曾经，他们也是这么说我的。承认吧！孟葶祯，你也是一样的，跟叶家、孟家所有人一般，没有任何区别。”他紧紧攥着拳，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可惜却是徒然。
　　过去实在不堪入目、不忍回想，每每牵起一丝一毫的回忆，都让他恨不能自已。
　　孟葶祯将自己打理好，她骄傲、美丽，她一直认为自己什么都能得到。甚至能凭着她的聪慧，可以把所有人都玩弄于掌上，就算败了一时也不会是一世“该我做的，我都做了。你也该履行承诺了。”
　　“孟葶祯，你承认吧！你最爱的是你自己。孟家与叶家对于你的利用，又何尝不是你对于你自己的利用呢？”叶怀远捻了捻手指，“慢走不送！”
　　孟葶祯深深看了叶怀远一眼，拿着船票离开了。她不会去留洋，从今天开始，她的生活要全凭自己的心意。

　　京城汇通酒楼雅间，蒋意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看着不错眼盯着自己的表哥，“怎么样？”
　　男人认命般捂着脑袋，“你个小兔崽子一来就给我找事。”
　　蒋意其实也大概猜到叶怀远这次不辞而别的原因，只是，他心里有一道坎儿。
　　他的不辞而别，或许就透露出自己从来都不是叶孑然可以全然交付身心的人。不过，只这一次，他只有这一次。
　　这次的旅程他瞒着北平的外祖家自己带着蒋家人北上。他拨弄着手炉上的穗子，心里直觉堵着。想也是热的烦，就将手炉扔在一边。
　　蒋意嗤笑，“刚刚骂我不知会家里没良心的是你，而今骂我找事的也是你。”
　　还不待凌家表哥说话，蒋意又道：“不是说把大嫂嫂和孩子们带来吗？”
　　凌家表哥一提起这个立刻坐直，“是这样，早上刚想抱着孩子出门，你舅父他老人家当时河东狮吼，扣下我的妻儿。直言道：‘你跟那个小兔崽子说，要是我老头子今天见不到他本人给我磕头，就别想见到我们家老幺。’”
　　蒋意摇摇头，“真真是不给人活路，他老人家肯定能长命百岁。”他抬头看看天色，“大哥，我这次来本就是蹚浑水，不欲让家里知道也是不想拖凌家下水。还有就是”，蒋意截住话头，垂下眼睑，叹了口气“我存了不好的心思，对家里的名声总是不好的。叫你出来，实是因为我走投无路了。”
　　他非神通广大之人，并且他很清楚若是没有家族的庇荫，他什么事都做不成。知会凌家，情非得已，也实在是没办法了。
　　凌家表哥认真盯着蒋意看，末了重重地叹口气“晋宁，咱们大家宠着你，一方面因着你是老幺的缘故，再者就是你到这个世上实属不易，我们所有人都珍惜这段缘分。大哥不是什么老顽固，龙阳、分桃古来有之，又不是什么惊天地的事。明清虽去却不甚远，太平常了。只是，晋宁，你何苦委屈自己？”
　　蒋意看着这个犹如半父的大哥笑言：“幼时来这边住的时候，我总爱粘着你。其实那时对你的感情像是儿子粘着父亲，因此什么话都跟你讲。可，我也得为两家考虑。抛开时局不说，如今世事变化太快，安稳一时，如何能安稳一世？大哥，我不是在委屈我自己。我只是怕自己能力有限，护不住想护住的人罢了。”
　　凌家表哥闷头灌了自己一杯，叹口气，“你放心，你交代的事我尽力去做。不过，叶怀远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叶家将他扔在关外多年，说起来，近来这几十年关外的日子可比关内的日子好太多了。”
　　“我知道。大哥，咱家人的通病，护短。真正在意的人，一想到他曾吃过苦，受过委屈，总是难以自抑的心疼。”
　　事情要解决，也非一时半会儿。蒋意还是跟着他表哥回了凌家，恭恭敬敬地给凌舅父磕了三个头，凌舅父高兴地给了蒋意一个玉坠子。
　　“臭小子，见你一面比见以前的皇帝还难。”
　　“舅父有些难为人了，阿意来一趟也得办好事情，才能安心伺候您老人家不是？”
　　“净是哄人的，偏偏总是信你胡诌。”老爷子见到人总是开心的，笑声朗朗。

　　翌日，蒋意看着凌家下人搬着蒋家送来的礼，“我就让他们备几份礼意思意思得了，这不得把我的小金库搬空啊！”
　　凌家表哥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弹他脑袋一下，“可让人省点心吧！”
　　蒋意也没在意被打，对他大哥笑道：“没事儿，左右最后舅父的小仓库也是随我搬。”
　　凌家大哥只觉得希望叶怀远快点处理好他自己在这边的事，赶紧走！赶紧带着这小祖宗走！“你这小兔崽子，这些年也没个长进，手重且黑。不知道给我留点家底。”
　　蒋意乐不可支，“哎呀呀！抠搜搜的。这两家的库房我哪个没翻过底儿掉，还这么大惊小怪。”
　　蒋意往院子里走，“老幺呢？歇晌我要抱着她睡。”
　　凌家大哥怒不可遏，“滚蛋！”头顶冒烟。“那是我闺女！我闺女！”
　　蒋意可不管自己大哥在后面大吼大叫，径直往孩子的院子去。
　　“表少爷。”凌家表哥看着蒋家这次过来的人，“两位伯父是有交代吗？”
　　“哎！”管事儿的未语先叹气，“两位老爷没什么要交代的，知道小少爷在凌家。只是说叶家的事凌家不要出手，叶孑然有自己的打算，若是真要帮也要跟叶怀远严明在先，毕竟渤辽堂叶家同仁正堂凌家渊源颇深。”
　　“我还是晚点的时候跟两位伯父通个电话吧！”

　　“大伯父，阿意在我这儿您放心便是。左不过就是闹腾些，不会出格。”
　　“文思，阿意如何他自己心里有数。叶家的事最好不要插手，阿意如何求你，也记得分寸。没得人情捞不到，再把自己搭进去。”
　　“是了，阿意这次找我也不过是打听打听旧事。”
　　“主要也是为了嘱咐你在叶家的事上记得分寸，文思你自小就心有成算。”
　　“知道了，劳烦大伯父。”
　　刚放下电话，书房门就被敲响了。“进来！”
　　蒋意单手推开一侧门，也不进去，只是倚在门边“那边嘱咐完了？”
　　“让你折腾的，两边都不得安宁！”
　　“别来怪我，我多有分寸。”
　　“你有个屁！”
　　“说不过就骂人，白白浪费我给你准备的心意了。”
　　“你拿来什么了？”
　　“被子呀！跟大嫂嫂说了，今天要和你一起睡，重温旧梦。”
　　“蒋意，你哥我今年都三十多了，放过大哥吧！”
　　“睡不着！”
　　凌文思搓了搓脸，叹口气“希望叶孑然快点结束他的破事儿，你赶紧滚蛋。”
　　“那我就收下大哥对我的祝福了！”
　　凌文思起身走到门口，抬头望着天上月，这是北平的冬天，月亮很远，天空很高，院中那一个个红红的灯笼随着北风摇摇荡荡，添了些暖意。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